開篇閑話:看辟邪劍譜的來歷,覺得特別有意思。大半個笑傲江湖的背景和恩怨情仇大概來源于此。華山派的岳肅蔡子峰合作偷得了劍譜,紅葉禪師知道后派弟子渡元禪師去華山勸誡他們不要練。但紅葉禪師并沒有抵擋住誘惑,而且居然還俗憑借練辟邪劍的武功開鏢局去了。后來的岳不群以及各種掌門幫主,所求所圖都是練此功帶來的「天下第一」。
「人在被設定的時候身上肯定有開關的,一個是貪,一個是賭」,
今天的主題是交易員,打過交道的,見過的,聽過的,聊過的不少。在這個市場里賺到錢的很多,破產的也很多,破產了爬起來的有,銷聲匿跡的也不在少數。贏家告訴我想要在市場里活下來第一件事就是要學會避坑,這些年跑路的交易所叫得上名字的就有十幾二十個,每個都是坑,踩到一個全盤皆輸,輸了的,一般就聽不到聲音了。兩撥人在玩著零和游戲。
因為聽不到失敗者的聲音,所以在大部分人的眼里行情就是交易員的提款機,錢對他們來說只是數字。這群人有些樂于把數字展示給大家看,展示自己的交易行為,享受被注視帶來的成就感。我見過年入過億的交易員買空蕩蕩的大房子,角落里放一張單人床,顯示屏和辦公桌一定是最好的,有些全球到處買房,喜歡年輕的小姑娘以「彌補過去的遺憾」,
有位交易員經常抱怨自己手下都「不太行」,我說「你連打個牌都要研究勝率,賺了錢又不跟手下分,所有的策略都在你自己腦子里,想怎樣」?錢在他們眼里雖然是最直接的KPI,他們的安全感,但又是最不安全的存在。
「天賦」和「幸運」是交易員最喜歡提到的兩個詞。在邏輯上是正確的,「進了這行就是等于進了賭場」,賭徒都癡迷于小概率事件。
L和他們不同,他形容自己是「邊緣」交易員,「你要允許這個行業有頂尖的,也有不怎么樣的,或者說佛系的」,「我覺得我的交易天賦一般,但是足夠幸運,不能說我沒賺到錢,我賺到了屬于我自己的生活,挺知足」,大部分人是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生活的,L不太愿意把自己定義為「交易員」,但是我倆討論了半天也沒想出個職業名稱來,所以,還是叫他交易員吧,
我應該要感謝L,當初正是他的一句「比特幣又漲了」,我才打開瀏覽器去查這個東西到底是什么。至于他本人,我都忘記究竟是什么途徑兩個人成為的微信好友,當了這么多年網友,最近才把他的素材寫下來,零碎的資訊需要用邏輯拼湊起來才能看清楚他們本來的樣子。
以下為L的自述整理。
命運
人生的前28年,我都被「命運」安排的服服帖帖,
關于命運要拆開理解,命和運,出生時有很多事情是設定好的,你的性別、父母、甚至你什么時候會忽然死去,雖然是無常,但這也是命。運是變數,這是自己可以把握的,
我出生在一個有國營林場的鎮子上,整個鎮子以一個地方國企為中心,這里有糧站、供銷社、甚至還有一個麻廠,就是我們日常用來編織的那個麻。這里大部分的員工都住在一個大院里,而且來自很多不同的地方,像我父母來自湖南,但是我小時候從來沒去過湖南。當時父親是會計母親是售貨員。我住的家屬大院里有一個池塘,每到夏天的時候青蛙的那個叫聲,又壯觀又吵。池塘邊有種菜的,記得小時候老是在菜園里拿竹竿粘蜘蛛網去捉蜻蜓。我老家的蜻蜓太多了,快下雨的時候都是黑壓壓的一大片,也挺嚇人的,很多時候我都在想,如果不是國企改革,我的人生軌跡可能完全是另外一個樣子,后來看到說「時代的一粒灰,落到個人頭上就是一座山」感觸就非常深。
現在想想我小時候也是個腦洞比較不一樣的小朋友。當時身體不太好,印象中是生過兩場大病,以前不是有“太陽神”那種補品嗎,我媽就買了老多放家里每天讓我喝,真太難喝了,我就帶到學校幾個小朋友圍一圈一人喝一口,就幫我喝完了。記得國小旁邊的路上有兩排非常非常高的杉樹,一眼望不到頭的那種。有一次早上去上學我就看到路盡頭的太陽有一圈白光,就是和平時不一樣特別神奇,我當時就覺得自己看到外星飛船了。這個大路的旁邊就是河堤,我還跑到河堤上看那個「飛船」,清晨么,河面都有點霧蒙蒙的,還有那一圈白光的太陽,這個場景就在我腦子里一直在一直在,特別神奇,
其實聊「命運」這個話題,總讓我想到另外一個人,算是我的一個遠房親戚。在人生和命運這兩大課題里,她第一次讓我知道了什么是鮮活的力量。很多遙遠的認知開始變得具體,
如果不讀書,這個親戚的路是一眼看得到頭的:輟學、打工、結婚、生子。周而復始,大部分都重復著各自相同又不同的軌跡,如果沒有人告訴她你可以擁有不一樣的生活,或者不讓她看到不同的生活,那也許這樣的無知無覺也會很平靜。我當時不明白為什么她在我的記憶里印象如此深刻,
第一次見她是在大院,當時父親單位正在發過年禮品,我就看著一個阿姨推著腳踏車進到院里,車后座架了一塊板,板上有半扇豬肉,用報紙在豬腰身綁了一圈,繩子勒出印沿排骨的位置血水濕答答的,她和我父親打了招呼,然后找個空桌子把豬解下來搬上去。后來我甚至還見過她殺豬,豬身在凳子豬頭幾個人按著,她一手抓豬耳朵一手拿一把長刀從下往上,那個刀進肉里的聲音我形容不好,刀拔出來血就開始汩汩的流,這個場景太讓我震撼了,但這個阿姨居然不識字,是的,就是大字不識的那種。她有個賬本,數字還好,漢字寫的歪歪扭扭,然后把這個賬本反過來,就有好多abcd這樣的拼音練習,她說她兒子在教他寫字,一個成年人不識字已經讓當時的我覺得不可思議了,而且她還殺豬賣豬肉。
怎么說呢,我現在覺得這樣的人天然的就有一種力量,就是把自己從命運的虛無中啪的一下推出來這種力量。順從有順從的結局,對抗有對抗的。人的那種性格的鮮活,才是我記憶里那個點,這個點就跟可以放大的圖片一樣,遠看是個點,近看可以無限放大。
有時候我也想過,可能某個時刻我的軌跡也看得到頭:去縣城讀高中,再去省城讀大學部,畢業后留在省會找工作,攢錢買房,然后結婚生子等死。我曾經的理想是當個鐵路工人,到處修鐵路或者做鐵道養護什么的,住在周圍沒什么人的地方,就可以了,
雖然現在和理想大相徑庭,有些東西還是指引著我的,修不成鐵路我可以找個清靜的地方自己待著嘛,一樣的。這也許就是天生的宿命感吧。
關于錢
當你擁有很多很多,尤其是錢這種東西,就很容易站在某些地方凝視他人而失去了自己的感知力。不僅如此,更有可能的是失去自己。有段時間我很迷茫,手里有錢,但是我的生活沒有很多變化啊,難道是因為這錢來的好像并不困難嗎?反復的思考之后,肯定是原本的那個「自己」并不真正滿意這樣的生活,
你曾經問我,錢是不是「逆天改命」的工具,在我做交易最自信的幾年,覺得是。現在覺得不是,錢只是用來生存的工具。「逆天」是什么呢,大部分是給別人看的,做人不太需要這樣,
我還是比較清楚自己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的,剛出來工作時會把原來的性格隱藏一下,甚至表現出來的是另一個我,那時得出來參加飯局,國人的飯局很有意思,一個小小的圓桌就是一個權力場,尤其是喝了點酒之后,真的是太討厭了,
當時我就想,如何能擺脫這一桌子傻X,再想大一點就是我以后如何能再也不遇到這種傻X,思來想去唯一的選擇就是你不要工作了,但是我不得不工作啊,要養活自己的。那時候覺得,我要是有二十萬肯定就不工作了。然后就把心思放到了賺錢上,當時哪里懂投資,我唯一的想法就是賺工資。當時公司有很明確的晉升制度,每半年考核一次,考核過關級別就會提高,工資也會加。剛進去的時候每個月我拿三千五,還挺開心的,后來發現我們經理加上獎金能拿六千多,我就開始設定目標:一定要拿六千的工資,
但是當我拿六千多工資沒多久,發現這錢也不足以讓我擺脫現狀,還得做更多不喜歡的事情。所以沒多久就辭職了,漲工資加速了我脫離正常的工作,
辭職后總得琢磨點養活自己的事情,我能想到不和人打交道賺錢的方式貌似只有炒股。當時沒有立刻去開戶,而是想「我先去考個經濟學研究所」。就按照學校的書目要求買了專業課的書回來讀,雖然后來沒考上,但是要感謝當時讀了基礎學科的書。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才接觸的這行,讀這些書的時候有幾個關鍵字:通脹、貨幣、以及一些統計學之類的專業詞。用谷歌查一下,在好幾頁關鍵詞之后就鏈接出了國外的一個比特幣論壇,后來的故事跟其他人都差不多了,這也許就是冥冥之中吧,
「人在被設定的時候身上肯定有開關,一個是貪,一個是賭」,可能在那個時候我的開關被打開了。一開始其實想挖礦的,太麻煩就直接買了,在這個市場我賭了兩次大的,第一次是把兩萬塊存款全部買了比特幣,均價一千多塊人民幣,我記得后來又跌了不少,我唯一比較像「交易員」的時刻應該就是那個時期,我是做好兩萬塊歸零的打算的。可能一直到現在我都受益于第一次的「買定離手」,
賺到第一筆交易得來的錢是最開心的,后來閥值就慢慢變高,賭博荷爾蒙上癮了那么一小會,很快就麻木且反感了,我反感的是被控制,大部分人都抗拒不了這種誘惑,不應當如此的。
這幾年我的宿命感愈發的強烈,而且堅定,某些方面我是個「失敗者」,但你要允許這樣的人存在。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