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雪山的山難、傳說與開發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作者:趙蘊嫻,原文標題:《是“卡瓦格博”還是“梅里”?一座雪山的山難、傳說與開發》,頭圖來自:視覺大陸

1991年1月3日22時15分,梅里雪山中日聯合登山隊架設在海拔5100米的三號營結束了與基地營的通信。按原計劃,登山隊將于第二天向海拔6740米的主峰發起登頂,只是大雪已經接連下了三天,看不到放晴的征兆。他們靜靜地等待著,對即將降臨的厄運沒有察覺,基地營里的同伴也不曾想到,當晚成了與三號營17名隊員最后的聯絡,

據后來整理的資料推斷,1月3日結束通信后不久,三號營地附近發生了巨大的雪崩,17人被瞬間埋沒。山難震驚了中日兩國,這座藏在橫斷山脈腹地的雪山以“梅里”之名為世界所關注。三十年過去,隨著滇西北的旅游開發,梅里雪山已成為了自然觀光、民俗旅游以及戶外探險的勝地,而它所有的魅力,都源自于另一個流傳了上千年的名字——卡瓦格博,

梅里,是一座可以攀登的自然雪山;卡瓦格博,則是整個藏區信仰的神山,九十年代,登山界幾次向卡瓦格博發起挑戰,每一次都引來山下村民的抗議和抵制,他們警告登山者,如果擅闖神的領地,所有人都會跟著倒霉,1991年的山難便是神山發怒最有力的明證,這些傳說對村民們來講事關生死,外界聽來卻是神秘浪漫的古調。

在國家環境保護、經濟發展策略轉變、國際關系變化等多種因素的促成下,這座雪山被當作生態文化旅游資源加以保護,國家明令禁止登山解決了村民們心頭的一個大患,而隨著游客的到來,生活與生產方式的改變正在給神山信仰帶來新的挑戰。

月光下的卡瓦格博,這座神山從未有人登頂過,山下有燈光的地方是飛來寺村 攝影:小林尚禮 出版社供圖

人類學家郭凈長期在卡瓦格博地區進行田野工作,他在《雪山之書》里寫道:“人的名字,是理解一個人的開始。山的名字,也是進入一座山的入口。”從“梅里”與“卡瓦格博”兩個名字出發,我們或可理解當地人與登山者的沖突,窺見旅游業給傳統造成的沖擊、山與人的命運如何隨大時代起伏,等喧嘩退去,真正留下印象的,是山了然一切而沉默不語的身姿,是人渺小而勇敢的進取和抵抗。

從“梅里”到“卡瓦格博”:何謂神山?

1990年,中日聯合登山隊來到雪山腳下的雨崩村考察新路線。起初,村民以為他們是收松茸的商人,后來又聽說他們是為攀登一座叫“梅里”的雪山而來。那時候,誰也沒有在意,登山隊有十多個隊員住在村民阿茸家,白天進行科考工作,偶爾給附近的居民看病,晚上一起吃糌粑喝酥油茶,唱歌跳舞,直到村民們發現,登山隊口中的梅里雪山,正是藏族人所信仰的神山“卡瓦格博”,

《梅里雪山:尋找十七位友人》[日]小林尚禮 著 烏尼爾 譯

樂府文化·北京聯合出版公司 2021-05

“卡瓦”意為雪,“格博”意為白色,在藏語中又有“圣潔”的涵義,卡瓦格博,意即“白色的雪”,圣潔的雪山,它既是主峰的名字,也是以主峰為首的一組神山的統稱,近三十年來,這座雪山以梅里之名聞名世界,但在此之前的一千多年里,只有藏族人奉其為神山卡瓦格博,

每天清晨,周圍的居民會走上樓頂,焚燒柏葉,向卡瓦格博和眾神山念誦祈禱,轉山時節,安多、衛藏、康巴三大藏區的藏族人不遠萬里來到大江奔涌、高山聳立的滇西北,圍繞卡瓦格博步行一圈,轉山者有年富力強的青年,也有步履緩慢的老人和坐在背簍里的孩子,他們用精神和肉體與神山對話,那些把性命留在路上的人,將永歸于神山的懷抱,

用生命去敬仰的神山,怎能叫人玷污踩踏?自從村民們知道登山隊要攀登的正是卡瓦格博后,他們對這群外來者的態度急轉直下。西當村當年的村長賈都回憶,每天都有藏族民眾和僧人聚集到雪山對面的飛來寺輪流燒香,祈禱神山不要讓他們登上去,否則藏族人就要失去祖祖輩輩的傳統和信仰。

雨崩、西當的村民曾多次勸阻登山隊,告誡他們強行登山一定會帶來災厄,不過對登山者來說,登山是一項專業性極高的運動,它講求知識技術與膽識魄力,需要一定的運氣,但絕不摻雜神秘主義,他們無法理解村民的憤怒和恐慌,自然也不把神山禁忌放在心上。

轉山的母子,母親將孩子放在身后的背簍中趕路 攝影:小林尚禮 出版社供圖

今天,從登山者到普通游客,幾乎所有知道梅里雪山的人都多多少少了解卡瓦格博的攀登禁忌。回過頭去評判當年登山隊的行徑,未免覺得他們過于魯莽,不懂得敬畏自然、尊重當地文化,最終釀成悲劇,然而,看看各地正在發生著的河沙挖掘、山體爆破,今人的觀念真的進步了嗎?是出于尊重不去登山,還是單純因為山高不可攀,沒有纜車直達?珠穆朗瑪亦是荒野絕境、藏族人的神山,而今卻發展出一系列成熟的商業登山活動,如果卡瓦格博的傳說沒有在機緣巧合之下隨山難流傳,如果沒有2001年的登山禁令和神山文化旅游開發,卡瓦格博是否也會成為熱門登山地呢?

山難發生后,村民間傳起卡瓦格博發怒的流言:中日聯合登山隊登山的那幾天,卡瓦格博剛好到西藏去開山神會,回來見到登山的人,一發怒就把他們埋了,后來村里人生病、家畜死亡、泥石流和雪崩,也都是卡瓦格博降下的懲罰,受科學的洗禮和唯物主義教育的影響,或許很少有人會真心相信這些傳說,大多還是秉持“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保持距離,不過,也有一些人想要弄清楚,神山那莫名的力量到底來自何方。

京都大學部山岳部的小林尚禮便是其中一員。他曾于1996年再度向梅里雪山發起挑戰,卻在憤恨和不甘中鎩羽而歸,后來為了搜尋先前登山隊遇難者的遺骸,他多次前往雪山腳下的村莊長住,作為一個登過山的日本人,小林曾在村里感到尷尬局促,但他漸被當地人接納,清晨在柏葉的香氣和祝禱聲中醒來,夜晚在燦爛的星河下睡去,轉山路上,他見識了干熱的河谷、威嚴的冰川、生機盎然的森林,也遇見了真正幕天席地的藏族人,騾馬倒斃于風雪,牦牛在雪崩所蕩平的林地間悠然出現,卡瓦格博就守在后方,靜靜地注視一切,他慢慢體悟到,神山即使沉默不語,隱身于層云之下,也是萬物生靈須臾不可離的存在,梅里雪山終于成了卡瓦格博,

小林在《梅里雪山》一書中寫道:

“卡瓦格博所懷抱著的,是一個完整的世界,季風遇到高峰的阻礙形成大量的降雪,從而孕育出冰川和森林。因了這冰川水和森林的滋潤,干燥地區的人們才能得以生存繁衍。此地生靈萬物,皆是受卡瓦格博的庇佑而存在的,”

登山隊的基地營原址笑農牧場,1996年,小林尚禮等人撤離后,這里發生了一次大雪崩 攝影:小林尚禮 出版社供圖

生死輪替,福禍相倚,才能生生長流,這是卡瓦格博與所有自然的法則,神山信仰能很好地約束時常想要狂飆突進的人類。八九十年代,在商業利益的刺激下,德欽地區大興伐木業,許多原始森林遭到破壞,偷獵活動猖獗,林麝、白馬雞、高山巖羊等野生動物幾近絕跡,這與宗教力量的削弱有很大關系,離卡瓦格博不遠的日尼神山腳下有一座東竹林寺,過去的三四百年間,寺院定期進行封山活動,既直接保護了環境,也對信眾起到了教化作用,這一傳統在文革十年間斷絕,直到國家恢復宗教政策后,寺院才重新成為山林和野生動物的守護者。

佛教傳入前,藏族人就有崇拜山的傳統,幾乎每一個村落都有自己的山神,藏區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神山,維系著一方的平衡。隨著外界對神山信仰認知的加深,宗教漸漸被視為推進生態環保的利器。肖林(藏名昂翁此稱)幾乎在白馬雪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工作了一輩子,是大陸一線動物環境保護工作者中的傳奇人物,

一次研討會上,他對各位專家利用藏傳佛教保護生物多樣性的論調不以為意。他認為,藏傳佛教是藏族人世代用生命傳承的,“利用”的想法未免小氣,何況宗教并非不破之堅甲,與其“利用”,倒不如討論藏文化中到底有什么值得學習的地方。

《守山:肖林、王蕾 / 北京聯合出版公司 / 2019-11 》肖林 王蕾 著

樂府文化·北京聯合出版公司 2019-11

東溝村曾給肖林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實行包產到戶后,該村的村民們不顧山林禁伐的集體決議,重新上山砍伐樹木,大家心里都很清楚這么做可能引來山洪,但因為缺少宗教促成的人際關系和集體利益約束,沒有人站出來制止,有了以白塔和經堂為中心的社區活動場所,老人們立即抓住了伸張正義的機會,提出問題,進行集體決策。

在肖林看來,神山信仰與宗教文化能發揮約束力,究其原因不在于“表面的那層信奉和敬畏”,“也不在于要相信天地中那份超自然的力量”,而是要“懂得人類的局限”,將環境與一個人、一個地區的財富、前景甚至道德力畫上等號。

傳說,桑耶寺曾召開過一次神山大會,所有的神山都要參加,卡瓦格博就把附近的大小神山都帶去了,會上決定,每個神山都要分擔一個自然災禍帶回去,有的領到了山洪,有的領到了農作物潰爛,有的領到了病痛……關于這個傳說,肖林闡釋得很好:“即使貴為山神,也生活在一個約束重重的環境里。”

肖林的老家江坡村,這里離卡瓦格博不遠,有個很厲害的本地神山,許多從西藏來卡瓦格博轉山的人都要先祭祀江坡神山,再繼續上路 出版社供圖

從“卡瓦格博”到“梅里”:一座山的商業化

2003年,滇西北部橫斷山脈區域的“三江并流”被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世界遺產名錄》,兩年前,中甸更名香格里拉,獨克宗古城房價大漲,迪慶州旅游業騰飛,終于不再被伐木業所困,卡瓦格博可謂州里的一張王牌,只不過做旅游的人更愿意用另一個名字稱呼它——梅里雪山。

實際上,梅里另有其山,在今云南佛山鄉境內,有一個名叫梅里石的小村子,因附近的梅里神山而得名,這座雪山與卡瓦格博同屬怒山山脈,山峰相連,卻是不同的雪山。

50年代,解放軍從德欽進入西藏,取道梅里石村,翻越說拉山口,前往察隅,軍用地圖上便只標注了梅里雪山。后來云南省交通廳在繪制地圖時參考了軍用地圖,將德欽境內瀾滄江西岸的怒山山脈及主峰全部標為梅里雪山,這份地圖又成為中日聯合登山隊使用的地形圖,登山活動圍繞“梅里”這個名字展開,山難發生后,這座海拔6740米的雪山更是與“梅里”深深綁定。

海拔6740米的卡瓦格博 攝影:小林尚禮 出版社供圖

據人類學家郭凈考察,云南當地藏族人對卡瓦格博和梅里雪山的分辨很清晰,1956年、1999年由德欽政府和云南省測繪局繪制的兩幅地圖也對卡瓦格博和梅里雪山做了明確區分。但今天大部分游客都將梅里雪山和卡瓦格博混為一談,認準梅里這個名字,對卡瓦格博及其背后的文化認知模糊,甚至一些云南的藏族人也開始用梅里來稱呼卡瓦格博。

在郭凈看來,如果說中日聯合登山隊將卡瓦格博稱為梅里是一場誤會,那么在21世紀初,則是政治、商業的力量有意用梅里取代卡瓦格博,把一座“文化”之山變成資本可以自由進入的“自然”之山。

德欽縣的財政收入長期依賴林木砍伐,1996年,國家徹底禁止了長江上游天然林的砍伐,盡管有中央補貼,德欽的年財政收入還是減少了一大半,入不敷出。與此同時,梅里的傳說與整個迪慶豐富多彩的自然環境、民族風情不斷吸引著游客前來,當地政府逐步將視線放在了旅游上,

2000年,德欽正式啟動了“梅里雪山生態旅游區總體規劃”,投資7676萬元。可以說,巨大的資金投入,有賴于那場機緣巧合的山難,但如若沒有綿延千年的卡瓦格博信仰,沒有山下村民的阻攔,沒有當地人對山林的敬畏和保護,山難和登山運動恐怕無力長期停駐在大眾視野,梅里的魅力源自卡瓦格博,但它只取了最表層的一面,即一些將災難浪漫化的故事,以及一些滿足外來者好奇心的神秘儀式或“迷信”。

《雪山之書》郭凈 著

云南人民出版社 2012-03

明永村是旅游業在卡瓦格博山下落腳的第一站。順著明永冰川向上,就是當年發生山難的三號營地,自1998年起,遇難者的遺骸陸續出現在明永冰川。來看冰川的人絡繹不絕,明永村的村民每天為游客牽馬,遠比之前種地放牧、采菌子要賺錢。然而,這種旅游模式也帶來了許多問題:牽馬幾乎占用了全村的人力物力,土地荒廢了,牛羊也換成了馬匹,一些村民逐漸成為小業主,搬出了明永村,雇傭外來人做旅游生意,

2006年明永村的一次旅游培訓會上,村民米巴阿尼算了一筆賬:他家一年靠牽馬可以賺五萬塊,比以前多,但按原來的生活方式,吃飯、蓋房子等等,許多事不需要用錢解決,現在卻處處都是開銷,如果決定建民宿,還要背貸款,

2008年金融危機,前來旅游的人少了很多,明永村村長大扎西感慨:“我們掙錢多靠的不是自己的本事,而是靠游客恩賜,他們不來,我們怎么生活下去呢?”許多村民意識到,和務農相比,旅游業也是某種意義上的“靠天吃飯”,如果經濟勢頭不好,或者再有一場非典,村民們該怎么過?這輩人能賺上旅游的錢,子孫后代又該怎么辦?

秋季的明永村,每家屋頂上都晾曬著黃澄澄的玉米。紅色的是辣椒 攝影:小林尚禮 出版社供圖

隨著旅游業的發展,明永村的村民的確更有錢了,但生活究竟是否更好了,很少有人能給出斬釘截鐵的回答。焚燒柏枝,本是為了向神山祈禱,現在卻變為了民俗旅游體驗項目,香柏按兩塊錢一枝的價格賣給游客,村子附近的香柏遭到了破壞,信仰也被包裝成一次性商品販售;以前隨形興而起的歌舞,現在用來賺錢;過去,人們用很多時間和神山交流,如今忙著招待游客,和神山便不那么親密了,小林尚禮在野外探索時,各地村民時常警告他,不可以再向前了,那是神的領地,現在有的人只要游客給錢就敢帶他們過去……

也許有人會嘆惋,當資本的車輪轟然而至時,村民沒能抵住誘惑,維護好傳統,但真正的問題在于,村民的利益是否為強勢力量所考慮和尊重,德欽縣政府開發明永村時曾承諾,村民可以分到門票收入的百分之二,但執行還不到一年就終止了,歸根結底,是否發展旅游,就和當年是否允許登山一樣,由不得這片雪山腳下的人做主,中日聯合登山隊,是八九十年代中日友好的一次證明,從隊員安排到后來登山的各種細節,都有政治的考量。賈都和其他村子的負責人曾經找領導反映,縣委開車的司機卻勸他們:“你在這里講這個話沒意思……國家與國家訂了合同,連大活佛每年要轉的山都登了,你卡瓦格博如何登不得?”

雨崩村。傳說這里是守護卡瓦格博的四方圣地之一,它標識著人神界限,前來轉山的人會到村子里歇腳,但近十年來,雨崩越來越成為游客的消費場所,而不是接待遠方客人的地方,許多村民搬了出去,村子里滿是做生意的外地人 攝影:小林尚禮 出版社供圖

尾聲:“卡瓦格博依舊會是神山嗎?”

然而,卡瓦格博終究沒有登成,時移境遷,有世代居住于此的村民離開了卡瓦格博,也有像大扎西、肖林那樣的人守在山旁,許多人到雪山來游玩消費,雪山也改變了小林尚禮等人的一生,明永村之后,更多的村子被陸續開發,雨崩、甲應、亞貢,游人如疾雨一般掃進深山,卻也離開得很快,第一個火起來的明永村已經有些寥落。

2001年,再度回到明永村的小林發現村里新建了山莊和步道,很多人和大扎西一樣,對村里的旅游建設充滿樂觀。小林問大扎西,這樣一搞,村子會不會變成民俗街,扎西給了一個否定的回答。他說,作為農民,他們是自由的,作為藏族人,他們非常清楚自己的傳統。

“到時候(富裕之后)卡瓦格博依舊會是神山嗎?”小林問。

“就是因為有卡瓦格博我們才能存在。如果卡瓦格博不是神山了,那我們不如死掉算了。”

挑戰一個接一個地來,在抵抗和接納之間,危機化為機遇,人從死局中掙出路來,卡瓦格博的故事還在繼續。而比起神山腳下的商業開發,更危險和緊迫的,恐怕是全球變暖導致的冰雪消融、旱澇失常——沒有雪,森林將會凋敝,河流將會枯萎,高山不再圣潔,卡瓦格博所懷抱的世界一旦失去生機,又有誰來信奉它呢?

穿著冬裝僧袍,走在察瓦龍干熱河谷轉山路上的少年僧侶 攝影:小林尚禮 出版社供圖

參考資料:

《梅里雪山》[日] 小林尚禮 著

《守山》 肖林 王蕾 著

《雪山之書》 郭凈 著

《是朝圣卡瓦格博,還是到梅里雪山旅游》 大陸青年報

http:http://zqb.cyol.com/content/2007-06/01/content_1779331.htm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作者:趙蘊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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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条回复 A文章作者 M管理員
  1. 這個山迄今為止好像沒人登頂,現在是不是禁止攀登

  2. PS4要錢啊,靠務農可用不上,帶沒多少用。

  3. 這是一座人類無法翻越的山!

  4. 也好,也好,心中的圣潔就不要去踐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