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化工化學行業有一種連續結晶技術的理論才剛剛露頭,結果第二年大陸就有人已經實操了,只不過他生產的是冰毒。這個就是大毒梟劉招華,他的一生就是典型的技術一旦被用來作惡,究竟會有多可怕的標準答案。
劉招華,大陸首個使用新工藝合成高純度冰毒的大毒梟。
在警方眼里他是一個誤入歧途的化學天才;
在制毒販毒吸毒圈他是一個無法復制的傳奇人物;
在母親眼里他是一個讀書的好苗子;
在三個老婆眼里他是一個「時間管理」大師;
在子女眼里他是一個只管生不管養的冷血父親。
有人曾把劉招華形容為大陸現實版「絕命毒師」,對此說法業內人士嗤之以鼻,因為無論是制毒工藝(包括冰毒品質),還是生產規模,即使擁有主角光環的老白都比劉招華差幾個檔次。
事實上,直到現在全球也沒有一個制毒師,包括一些教授級別的化工化學專業人士,都沒能合成出劉招華生產的冰毒品質(純度、結晶、品相),他們理論方面可能沒問題,但工藝技術做不到。
從影響力來說,虛構的老白更沒法比,劉招華在全球販毒制毒圈子都非常有名,墨西哥大毒梟「矮子」古茲曼2002年剛出獄,就立刻派出馬仔多方打探正在逃亡的劉招華的下落,想重金尋求合作(詳情見專欄墨西哥「矮子」古茲曼一文)。
從人生經歷來說,劉招華也比影視劇中的老白更具傳奇色彩。當過兵,做過法警,立過功,受過表彰,在職期間是每任領導都想重點培養的骨干人才,如果不從事制毒販毒,前途一片光明,但他卻選擇了一條最黑暗的路。
當然,從社會危害程度來說,劉招華也更勝一籌,他制備了數十噸冰毒,讓無數家庭支離破碎,憑一己之力影響大陸多個行業的行為規范,例如一些企業工廠、科研機構、學校等使用鹽酸都需要先報備。
大多數人認識劉招華,來源于他在網上流傳很廣的一段視訊言論:「我的毒品不給大陸人消費,只給國外人消費,人家曾經用鴉片打開大陸的大門,我也應該可以用冰毒打開他們的大門……」
這原本只是為自己制毒販毒行為的一種狡辯手段,卻不想在網上曝光之后,「感動」了很多無腦之人,他們稱劉招華為「愛國」大毒梟,國家不應該懲罰這種人才,可以另作他用。
實際上,這段冠冕堂皇的話并不是劉招華的原創,最早出自金三角大毒梟坤沙:「西方人當年如何用鴉片打開大陸的大門,今天我就要如何還過去!我沒有往大陸販賣過一克毒品……」
話說得很理直氣壯,然而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正是因為坤沙與大陸云南平遠街的毒販相互勾結,將旗下制毒工廠的四號海洛因源源不斷的走私入境,導致毒品在大陸再次大規模泛濫。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1966年12月20日,劉招華出生于福建省福安市賽岐鎮蘇洋村一戶貧困人家,那天他父母是喜憂參半,喜的是家里又添丁了,憂的是又多了一張吃飯的嘴,這讓原本就艱難的日子更加難熬。
劉招華上面還有大姐劉月清、大哥劉招福、二哥劉招祿、二姐劉月春,作為家庭最小的孩子,他并沒有獲得過多寵愛,在那個普遍吃不飽飯的苦難年代,不餓死就已經謝天謝地。
原生家庭的貧困痛入骨髓,這是劉招華與后來的合作伙伴大毒梟陳炳錫的第一個共識,因此兩人對財富都有一種變態的追求,永遠欲壑難填,為了賺大錢,對法律沒有任何敬畏之心。
兩人第二個共識是信佛,劉招華一家都是虔誠的佛教徒(當地普遍信佛),9歲那年他還為病重的母親吃了3年齋飯。之后,劉招華就和陳炳錫一樣,有了到一個新地方就找寺廟燒香拜佛的習慣。
兩人第三個共識是非常迷信,極度相信風水、宿命之類的說法,特別是劉招華。有算命先生給他看過,說其五行缺木,于是在逃亡生涯中他給自己取的假名里都必須含有「木」,例如陳桂森、劉林森、劉森、李森青、李青森……
劉招華12歲那年,父親病逝,養兒育女的重擔全部落到母親一人身上。他是一個孝順的孩子,看到母親為家里日夜操勞,身體越來越消瘦,于是就有了輟學回家幫忙的念頭。
母親得知劉招華有輟學想法后,第一時間拒絕了,在她眼里,小兒子聰明又好學,是一顆讀書的好苗子,不能因此而浪費人生,自己再苦再累,也會送其讀書,將來好出人頭地。
劉招華確實是一個讀書的好苗子,在數理化方面,尤其是化學有著過人的天賦,在1979年福建省中學化學競賽中曾獲得過二等級。但他最終還是辜負了母親的期望,在17歲那年,見家里實在湊不出學費,主動輟學了。
輟學后,劉招華跟著大哥劉招福學修汽車,但幾個月后,他忍受不了大哥的暴躁脾氣,決定另謀出路。恰好此時,一年一度的征兵活動在當地開始了,他立馬跑去報名。
當時劉招華的年齡并沒有達標,于是在報名的時候,他把自己的出生日期謊報為1965年3月5日(為了參軍、工作,改出生年齡在當時非常普遍),最終通過審核,成為武警福州邊防支隊一名士兵。
在武警福州邊防支隊,劉招華表現非常積極,是領導眼里重點培養的骨干人才,所以2年后,他獲得前往武警福州指揮學校學習的機會,畢業后成為老家唯一提干的士兵。
1988年,劉招華在武警福州邊防支隊平潭縣大隊嶼頭派出所任正排職干事,期間還代理司務長。這一年,他結識了三個對自己人生有重大影響的人物。
第一位是被上級派去看護和保衛的臺灣人陳道中,據說曾擔任過臺北地檢署副署長,他非常欣賞劉招華出身貧寒卻有著一顆做大事的野心,兩人經過一段時間的交往,徹底敞開心扉,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偶然的一次哈拉,陳道中了解到劉招華對化學很有見解,于是談到臺灣正流行一種新型化學毒品——冰毒。他從二戰時期日本士兵濫用甲基苯丙胺類興奮劑講起,跟劉招華上了一趟生動的冰毒啟蒙課。
當時,大陸還沒有冰毒毒品的概念,臺灣地區雖然已經有泛濫的趨勢,但法律并沒有跟上,直到兩年后,即1990年,才被臺灣當局列入管制毒品,并加大打擊力度。
這是劉招華第一次聽說冰毒,看到跟自己喜歡的化學有關,興趣一下就提上來了,追著問了一些問題。陳道中見小伙子如此好學,推薦了幾本化學相關的書籍和甲基苯丙胺的一些資料。
一段時間之后,陳道中弄來100克麻黃堿(冰毒原材料)給劉招華,讓他試試能不能合成出甲基苯丙胺(冰毒)。劉招華沒有讓他失望,僅憑之前看的化學書本知識,在一家賓館只用了兩三個小時就成功合成出來了。
劉招華當時采用的合成路線如上圖,用麻黃堿跟醋酸酐進行反應生成甲基苯丙胺,然后跟醋酸生成醋酸甲基苯丙胺。這是冰毒最早期的制作方法,外觀、品質都一般,用現在毒品圈里的黑話來說,就是一砣屎。
這批麻黃堿,劉招華總共合成出了五十克左右的甲基苯丙胺(冰毒),事后他全部給了陳道中,并沒有從中獲利。劉招華享受的是化學合成的美妙,以及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大陸最早繳獲冰毒的官方記錄是在1991年,這意味著劉招華很有可能是大陸合成甲基苯丙胺(冰毒)第一人。罪惡的種子或許就是此刻在他心中生根,但發芽還得過幾年。
第二位是一名叫陳文印的社會人士,他沒有正經工作,每天就是游手好閑琢磨著如何賺大錢。此時的劉招華與他只能算是點頭之交,但幾年后正是他讓劉招華心中那顆生根的罪惡種子發芽。
第三位是福建師大的女學生吳云青(原名吳碧海),福安市賽岐鎮人,她既是劉招華的老鄉,也是初戀情人,還是明媒正娶的原配老婆,兩人于1990年結婚,并生有一子。
戀愛時期,劉招華經常有空就從單位跑到福建師大見女友,單邊差不多一百多公里,吳云青剛開始很感動,但異地戀久了難免就有怨言,現在見面都這么困難,結婚以后怎么辦。
盡管劉招華一再安撫,但架不住女友一次又一次地抱怨,再加上他從臺灣人陳道中嘴里了解到外面的花花世界,也瞧不上部隊的待遇,于是做了一個決定,想辦法提前轉業,到外面一展手腳。
但按當時的規定,提干的軍人在部隊必要服役15年,于是劉招華精心策劃了一個局,貪污公款145.15元,然后故意暴露。事后,被武警福州邊防支隊行政記過處分一次、團內嚴重警告處分一次。
部隊是講究政治清白的地方,于是劉招華憑借自污的方式,成功讓自己提前轉業,分配到老家福安市人民法院當司法警察。值得一說的是,他所采用招數,很明顯是學習了秦朝的王翦與漢初的蕭何。
從法警到制毒師
部隊出身的劉招華在福安市人民法院當司法警察期間,頗得領導的賞識,而同事們對他的評價是,口才了得,善于交際,還很能打,幾個人按不住的魁梧兇犯,他一人就能制服。
憑借敏捷的身手,以及聰明能干,劉招華在福安市人民法院立過一個「三等功」,得過「優秀工作者」的表彰。工作一段時間后,他又一次成了領導心目中重點培養的骨干人才。
不過,這些榮譽和領導的賞識在劉招華看來都是浮云,他不甘心只拿一份死工資,按部就班過完一生,這里只不過是他短暫歇腳的一個平臺,表現積極只是為了下一步作打算。
1991年,劉招華的積極表現又一次為自己爭取到一個機會,被法院領導推薦去市里做招商引資工作。在此期間,他認識很多來自新加坡、菲律賓、臺灣、香港等地的商人,還找到了一條發家之路。
上世紀90年代,大陸很多物資非常匱乏,例如電器、汽車,正常途徑價格昂貴不說,有錢也不一定買得到,如此巨大的市場需求,自然就滋生出猖獗的非法走私行業。
福建緊鄰臺灣,當時是除廣東之外,大陸另一個走私大省,一些臺灣商人表面上是來大陸投資做生意,背地卻是和當地人勾結,大肆走私汽車、電器等商品,賺得盆滿缽滿。
劉招華作為福安市的招商引資負責人,手中權力讓很多外商趨之若鶩,一些臺灣商人為了能獲得當地政府的更多優惠政策,自然就會想方設法拉攏他,合伙走私賺錢無疑是最佳選擇。
1992年,劉招華與一位臺灣商人合伙開辦了一家「福建宏發塑膠有限公司」,地址就在他老家賽岐鎮蘇陽村不遠處的賽江邊上,里面有三座廠房,以及一棟耗資70多萬的三層豪華別墅。
公司地址是劉招華精心挑選的,因為「福建宏發塑膠有限公司」表面是收購加工國外的廢棄塑膠,背地里其實是走私汽車、龍骨酒,而這里可以通過賽江(交溪)迅速到達海邊,上下貨或出逃都非常方便。
此后短短兩年時間內,劉招華通過走私賺取了人生第一桶金,成了福安市遠近聞名的大老板,極度囂張的他一下就買了三臺豐田皇冠3.0高檔汽車,輪流開著去上班和應酬。
盡管劉招華當時已經處于半脫崗狀態,但開豪車出入政府機關實在太過于招搖,畢竟當時院長的座駕也只是桑塔納。于是1994年年底,他干脆徹底辭掉了法院工作,全身心投入走私生意。
世事無常,從法院離職后,正當劉招華想加大走私規模時,中央政府加大了幾個沿海地區的走私打擊力度。禍不單行的是,國家又出臺法律嚴格控制國外廢棄塑膠的進口。
如此一來,「福建宏發塑膠有限公司」無論是表面的塑膠加工生意,還是背地里的走私生意都遭遇滅頂之災。合伙的臺灣商人見勢不妙,干脆與劉招華斷絕聯系,先跑為敬。
面對收入斷崖式下跌,劉招華焦急萬分,他是一個極其自負的人,也是一個貧窮痛入骨髓的人,絕對不允許自己就此沉淪。恰好此時,之前認識的社會人士陳文印找上門來,提出合作要求。
此時的陳文印已經不再游手好閑,從事著一份極其暴利的事業——販賣冰毒,他打聽到劉招華有一條臺灣到福建的走私通道,想借用一下,反向走私毒品到臺灣、日本。
為了讓劉招華有興趣合作,陳文印又介紹起冰毒在臺灣、日本的有多受「歡迎」,以及利潤有多高,只要走私過去,就可以躺著數錢,如果有自己的貨源,那更是一本萬利。
陳文印的介紹,讓劉招華極為震驚,他沒想到世界上居然有如此暴利的「商品」,冰毒在他看來,并不是什么神秘物品,自己幾年前就可以合成出來,只是當時并沒有了解過行情。
盡管劉招華早在1988年就用麻黃堿合成出了甲基苯丙胺(冰毒),但因工作變動、戀愛等各種原因,與臺灣人陳道中漸行漸遠,最終失去聯系,所以也一直沒想過要往這方面發展。
在暴利的誘惑下,劉招華絲毫沒有猶豫,立馬答應陳文印的合作要求,并告訴對方,自己有制作冰毒的經驗,也有現成的工廠,只要給他一段時間研究,就不需要到外面去找貨源。
劉招華此次并沒有采用之前老辦法,因為原材料麻黃堿被國家列管了,還是排在第一位的嚴格管控易制毒品,不僅很難批量采購,而且也容易被警方追查到,他決定另辟蹊徑,查閱已知的化學資料,琢磨出一套新方法合成冰毒。
一段時間后,劉招華在大陸外眾多的化學反應路線,以及多輪實驗,找到一個不需要麻黃堿與醋酸酐就能合成冰毒的新方法——用苯丙酮一步合成甲基苯丙胺再結晶。為此,他差不多花費了40萬元「科研攻關」費。
在吸毒人員眼里,衡量冰毒好壞,最直觀的方式就看外觀,渾濁發黃是劣質低端貨,晶瑩剔透是優質高檔貨,后者售價高,利潤大,因此毒販們最喜歡制作和販賣此類冰毒,但非常考驗結晶工藝。
劉招華雖然用新工藝合成出了冰毒,但賣相并不好,晶體呈黃色,且顆粒小,他是一個極其自負的技術控,自然不會滿意,但他不擅長晶結工藝,于是只得四處找人討教。
1996年年初,劉招華打聽到西安交通大學部一位70多歲的趙教授在研究炸藥與藥品方面很有造詣,于是帶著1公斤的甲基苯丙胺液體上門,以研發苯丙胺類減肥藥為由,面帶誠懇的笑容向其討教如何結晶出漂亮的晶體。
苯丙胺類藥物在美國是合法藥物,趙教授再三確認后就沒有多懷疑,再加上與劉招華交流一番后,發現這個人很有化學天賦,出于提攜后輩的好心,決定親自實驗,幫助這個態度誠懇的年輕人。
當時,趙教授還開玩笑地跟劉招華打了個賭,如果他能成功結晶出漂亮的晶體,就要收取科研攻關費。但劉招華在實驗室泡了一個月,甲基苯丙胺液體樣本用完了,趙教授還是沒能結晶出漂亮的晶體。
科學講究實事求是,硫酸甲基苯丙胺這種鹽本身就是黃色,再怎么結晶也很難晶瑩剔透。不過最后,趙教授還是給了劉招華一條至關重要的點撥,可以嘗試先用鹽酸跟甲基苯丙胺反應,再用有機溶劑如丙酮或者乙醚萃提取后結晶。
劉招華離開的時候,還是硬塞了一筆錢給趙教授,然后帶著這條至關重要的點撥,回到老家繼續實驗,最后終于成功結晶出像冰塊一樣晶瑩剔透的冰毒。緊接著,他就馬不停蹄地采購原料、設備,正式批量生產。
趙教授在劉招華制毒東窗事發之后,才意識到被蒙騙了,他對自己之前所做的事,尤其是最后結晶方面的指點耿耿于懷,感覺自己造了天大的孽。一些流言蜚語也開始傳播,什么劉招華向趙教授出錢買制毒方子之類的。
但大陸司法界壓根就沒懷疑過趙教授是在協助劉招華制毒,更不用說出錢買制毒方子的無稽之談。首先他并不是主觀故意,其次是甲基苯丙胺當時并沒有列入毒品范疇,最后在科研攻關、醫療研究等方面制備此類化學物質是合法行為。
而劉招華對此事也很有擔當,被抓后有記者問他向交通大學部趙教授請教制毒技術是不是事實?他回答道:「不是事實,只能講是請教過有關化學方面的知識(只是結晶方面的一個常識),而不是制毒知識,這是質的不同……」
1996年5月,劉招華在「福建宏發塑膠有限公司」的廠房內生產出了20多公斤高純度冰毒,他將其中的1公斤交給陳文印銷往臺灣,傳回來的消息是瞬間被當地毒販搶光了。
聽到這個消息,劉招華非常興奮,他決定再拿出11公斤冰毒交給陳文印銷往臺灣,同時再三叮囑:「絕對不能在大陸(大陸)販賣。」之后,他將剩下的冰毒全部交給小舅子吳曉東藏了起來。
劉招華的叮囑并不是「善心」大發,而是他當過兵,干過法警,很清楚在大陸進行毒品交易容易被警察盯上,再加上刑罰非常重,被抓就有可能掉腦袋,只有銷往境外風險最小。
可惜劉招華再怎么謹慎小心,還是低估了人的貪婪,他的第一批冰毒根本就沒有銷往臺灣。
陳文印為了圖省事,轉手就以1公斤1.8萬美金的價格賣給了一個叫溫寶國的福建長樂毒販,他經常在當地零賣,結果出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