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數家大陸創業公司,產品還沒有上市,就賺到了82億元。
這樣的生意,聽起來似乎違背了商業常識,但在今天的大陸,它正以“井噴”之勢,不斷發生,其驚人的“賺錢效應”,令創業者和投資人不得不關注。
據創業邦不完全統計,自2020年至今,共有16家大陸生命科學創業公司從跨國巨頭處賺得17張上億美元量級的巨額“支票”,總付款金額合計超過138億美元(約合人民幣890億元)。
他們均通過商業合作(BD)方式,從跨國巨頭處獲得首付款、里程碑付款及創新藥最終在海外上市的銷售分成,而跨國巨頭獲得創新藥IP,加快研發效率,獲得海外市場的商業權利。
其中,超82億元已經提前兌現,進入大陸創業公司的“腰包”,剩下的巨額付款將在未來數年內,完成約定目標后全部結清,
令人詫異的是,這些創業公司對外合作的創新藥產品,大多尚在研發中,離真正上市賺錢還有數年時間,一路還有許多未知和挑戰。
知名咨詢公司麥肯錫研究顯示,創新藥的研發平均需要10年,研發成本超過20億美元(人民幣130億元),研發失敗率超過80%。
但這樁生意的難,不僅沒有讓以謹慎、保守出名的跨國大藥企們望而卻步,反而令他們開出大額“支票”購買大陸創新藥IP,大手筆支持大陸生命科學創業者,這背后預示著一場重要的風向轉變。
“獲得資金收益,只是這些合作的一部分,更重要的是,大量的跨國藥企直接基于大陸創業者的創新技術平臺進行的合作,是大陸創新藥企對外合作模式的又一里程碑事件,”前不久和跨國巨頭禮來完成8億美元合作的萬春醫藥聯合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黃嵐博士接受創業邦專訪時說,“這證明,大陸醫藥企業的創新實力正式獲得了全球頂尖藥企的認可,中外創新藥企合作進入了一個新世代,”
跟隨者曾被質疑
大陸一度只是全球醫藥創新的跟隨者,很長一段時間,進口藥在大陸比國外賣得更貴,大多數本土創業者僅靠模仿就能賺錢,沒有能力和意愿承擔高風險,更沒能力在大陸開發真正的首創新藥,
“2003年,我第一次創業成立貝達時,大陸還處在仿制藥為主的時代,我們選擇做大陸最早的跟隨創新藥(fast-follow)鹽酸埃克替尼,最終取得了成功,2015年,我第二次創業成立加科思時,大陸已經通過引進(License-in)和跟隨(me-too)做了不少創新藥,但到今天同質化競爭的問題日漸突出。”剛剛和跨國大廠艾伯維完成8.55億美元合作的加科思藥業董事長兼CEO王印祥博士向創業邦回憶說,
也因此,大陸的醫藥創新能力一度備受全球輕視。即使藥明康德、藥明生物、泰格醫藥等公司已經市值千億,也僅是跨國巨頭們研發外包的“代工廠”。而賣出百億銷售額的“爆款”創新藥PD-1,也因幾十家公司同質化競爭,“內卷”嚴重。
過去在跨國巨頭們眼中,大陸沒有能力研發真正的First-in-Class、Best-in-class創新藥,甚至大陸做出了創新成果也會被質疑,
但總有例外,大陸本土的“敢為天下先”者,從創業之初就選擇做全球原創新藥(First-in-Class)。他們默默地努力,讓大陸的創新藥實力在2020年密集獲得跨國巨頭認可,相關跨境交易因此“井噴”,
“萬春醫藥從創立之初,就專注于原創新藥(First-in-Class)。從第一個核心產品普那布林到靶向蛋白降解技術,都是全新的賽道,此前并沒有誰有已被驗證的經驗,我們就是先行者,我們一直奮斗在創新第一線,一方面希望實現原創新藥‘大陸造’,同時也想讓我們的布局,為其他大陸創新藥企提供經驗支持,”萬春醫藥黃嵐說道,
“我們創立加科思藥業的初衷,就是做還沒有被研發成藥的原創新藥(First-in-class),面向全球市場競爭。我們對外合作的SHP2抑制劑,目前做到了全球第二個進入臨床,SHP2屬于磷酸酶抑制劑,人體內有幾百種磷酸酶,但受限于技術,過去三十多年都沒有做出藥來,這在全球都是非常創新、也很有挑戰的領域,”加科思藥業王印祥表示。
不止萬春醫藥、加科思藥業,天境生物、傳奇生物、榮昌生物、亞盛藥業等一批大陸創業公司都選擇承擔高風險,做全球原創新藥。
其中,曾經籍籍無名的傳奇生物更在與嬌生的合作中“一戰成名”,成功闖過6關,賺得5.5億美元(近35億元),為大陸創新刷新了國際“口碑”,
這些大陸創業者們的冒險,當初看起來十分大膽,但在大陸市場不斷“內卷”下,他們反而更有機會引領大陸醫藥未來發展的新潮流,
全球“內卷”,大陸崛起
當下大陸醫藥市場有“卷”?截至目前,國家帶量采購已經進行到第五批,共覆蓋218個品種,總采購金額超過1300億元,平均降價幅度超過50%,
這意味著,超過650億元的“水分”,已經從過專利期原研藥和仿制藥中被擠出。
而跟隨式的創新,同樣面臨激烈同類競爭和降價風險。以“爆款”產品PD-1為例,其未完成醫保談判降價前,已經降至全球最低價。而在已經上市的6個產品之外,還有幾十個PD-1“窮追猛打”加速上市,壓力可想而知,
“國家集采、醫保談判降價以及大陸同質化競爭壓力之下,大陸的生命科學創業公司必須立足于大陸市場去爭取更多海外市場。而能夠打進海外成熟市場的前提,就是做First-in-class或Best-in-class的原創新藥,” 禮來亞洲基金副總裁馮婷接受創業邦采訪時談道。
在歐美成熟醫藥市場,創新更加“內卷”。全球知名醫藥咨詢公司IQVIA對美國市場的藥品銷售情況分析結論顯示,第一個上市的創新藥市場占有率高達64%,第二個上市的創新藥市場占有率下降到25%,前三之外除非有明顯優勢,其市場占有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內卷”下,無論跨國巨頭還是海外創業公司,都在爭搶全球原創前三名。但跨國巨頭們,受限于“大公司病”,研發創新藥花錢更多、效率更低,同時不愿意承擔更多的研發風險,
也因此,跨國巨頭們早已形成慣例,甄選更加靈活、高效創業公司的原創新藥,開出“支票”,為其研發“保駕護航”,并最終分享成功上市后的商業紅利。
“大藥企早期研發受限于大公司的組織架構,創業公司決策更加快速、靈活。大藥企研發創新藥至少要花15-20億美元,從創業公司商業合作引進(License-in)花不到10億美元,能夠節省至少一半的成本。這對大藥企來說,是更經濟、高效地選擇,”加科思藥業王印祥分析說,
然而,在過往的跨國巨頭“C位選拔賽”中,很多大陸創業公司連“海選”都挺不進。
“跨國大藥企合作的標準很高,現在隨便找一家大陸創業公司的同質化產品,連第一輪初篩都過不了,”禮來亞洲基金馮婷談道,
“但隨著大陸醫藥創新實力提升,已經有越來越多基于原創新藥的超大額中外合作出現。未來5到10年,會有更多大陸創新達到全球標準,我們要順應這個趨勢,抓住機會,”馮婷補充說。
早期投資人依然稀缺
伴隨大陸醫藥創新產業生態的突飛猛進,醫藥創新的投資生態也正在發生變化,尤其是港交所、科創板針對未盈利生物醫藥創新公司推出上市“新政”后,越來越多的一級市場資本愿意關注、支持大陸的醫藥創新。
“這幾年,愿意早期布局支持原創新藥(First-in-class)的大陸風投機構已經越來越多,投資規模也在不斷上升,而跨國藥企和大陸創新藥企的合作程度加深、合作形式多樣化,也正在使得大陸原創新藥(First-in-class)的投融資環境,變得更有底氣、更加寬容。”萬春醫藥黃嵐談到自己切身的感受。
但對比國外成熟的醫藥創新投融資生態,大陸醫藥創新投資“抄作業”、同質化投資的現象仍然突出,
尤其對于早期的原創新藥(First-in-class),大陸的風投行業相較于國外同行甚至跨國巨頭的BD團隊,仍然還有進一步努力的空間,
“對比20年前,大陸有了風投,這對大陸醫藥創新絕對是好事,但坦率地說,支持大陸生命科學創業公司(Biotech)的天使投資人還很少,投資A輪的也不多,A輪前還需要天使輪去‘墊一墊’,這是可以進一步完善的空間,”加科思藥業王印祥講到。
“跨國巨頭們的BD團隊看的項目,不比我們做投資的看得少,”禮來亞洲基金馮婷說,“我們投資團隊,一個人一年至少看100個項目,而跨國大藥企的BD團隊,不同的靶點、同一靶點的不同競爭、相關專利和各種數據的驗證,創新藥研發的各個方面,幾乎都如數家珍,我們可以對標學習。”
火爆之外仍需“冷思考”
在跨國巨頭紛紛下場合作,提供背書的大背景下,大陸醫藥投融資可以更大膽踏步,支持研發原創新藥,但也不能權衡評估原創新藥的高風險和競爭優勢,保持理性的“冷思考”,
事實上,盡管跨國巨頭的BD合作是很好的背書,但從國外經驗看,也存在因為研發進展不順,雙方意見分歧,合作出現糾紛或分崩離析的情況,
例如,近期跨國巨頭諾華便聲稱,其在與創新藥企基因泰克2005年開始的BD合作中,意外多付了2.1億美元,并正在通過訴訟把多付的錢拿回來。
萬春醫藥黃嵐談到,全球醫藥投融資行業對于早期投資都有共識,即原創新藥從開始構想到成功上市是最難預測的過程,存在的知識空白、技術以外因素太多,這也使得許多大家所熟知、被認為是劃時代的創新藥產品,例如PD-1,在臨床前可能表現并不是那么讓人驚艷,
“選擇做原創新藥,在研發中必然經歷大量試錯過程,由此產生數額巨大的研發成本和較長的研發周期,正是對‘研發風險大、時間長’的顧忌,使得大陸風投投資原創新藥的規模暫時還不大。但原創新藥一旦成功上市,能避免類似某些跟隨創新藥所面臨的價格惡性競爭,給投資人帶來的收益也更加豐厚,”黃嵐強調要辯證思考投資原創新藥的風險和收益,
黃嵐進一步分析認為,下一個階段的大陸醫藥投資方向,應該基于持續技術創新和滿足臨床需求兩條主線去思考,
而禮來亞洲基金馮婷則表示,比較看好兩類創新藥的投資機會,一是在歐美等比較成熟市場經過一定市場驗證,在大陸尚未上市,能夠做出差異化、滿足大陸臨床需求的創新藥,另一類則是直接立足于全球做首創(Global First-in-class)的創新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