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張作霖不死，東北軍會抵抗嗎？

1933年3月13日，天津的《大公報》發表社論評價了張作霖的一生，筆者個人認為非常貼切：“張作霖雄踞關東首創霸業者十五年，親日賣國，叢謗一身。然終張之世，雖與日人曲盡周旋，于國土之權，則保持匪懈，故率攫日人之怒。皇姑屯一彈，身雖慘死，心跡則大白于天下”！確實，這是一個復雜的民國人物，過譽和過謗，都是歷史的誤區。

社論的前半段，概括了張作霖作為土匪出身的一代梟雄，在崛起過程中得到了日本人很大的助力，所以從起家之日，奉系軍閥就與日本政府保持著非常復雜的關系，張作霖想稱霸東北就需要軍火需要資金，那就必須借重日本人來發展自己的勢力，這是軍閥本性；作為交換，他也承諾了日本諸多利益，如聯合辦礦修路等等，畢竟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而后半段則試圖說明，張作霖在勢力達到一定程度時，對日政策是有一定底線的，不愿意成為日本人隨意擺布的傀儡，說淺顯點具備一定的“血性”。民國的軍閥勢力，無論晉系、桂系、粵系等等，在爭奪地盤和對抗南京政府的時候，都與日本人有千絲萬縷的關系，這叫“挾洋自重”。當然了，日本人不是傻子，他們每花一分錢每送一桿槍，都有自己的利益考量。

所以張作霖對于日本勢力在東北的滲透，是負有極大責任的，日本人跟奉系做生意，就會有大批的商人和浪人飄洋過海來到東北，那么東北的風土人情、山川地貌也當然被鬼子們摸得比較清楚，更加垂涎三尺。奉系多次有求于日本，則關東軍違約增加在東北的兵力，張作霖也只能睜一眼閉一眼，關東軍原應只有六個獨立鐵路守備隊3000余人，然而到了1928年已經額外多了整整一個師團，還建立了眼線密布東北的陸軍特務機關。

在設定和研究這個問題的時候，最根本的是要弄清楚，日本人為什么要采用暗殺的方式干掉張作霖？歸納起來有這么幾條：第一，張作霖越來越不聽話，拒絕履行之前口頭承諾的“滿蒙密約”；第二，關東軍認為東北爆發的反日游行和思潮，背后是張作霖所主使；第三，日本擔心北伐軍順勢攻入東北，而張作霖有可能跟南方議和，所以關東軍準備解除奉軍武裝，直接控制東北。

前兩條大家都比較了解，第三條就奇怪了，既然關東軍準備將奉軍全部繳械，以武力解決張作霖的軍事力量，那還暗殺個毛啊，直接開戰不就完了？而且當時日軍確實已經備戰，部隊“開赴沈陽、錦州、山海關等地，并將關東軍司令部由旅順遷至沈陽，在沈陽滿鐵借用地分設六大警備區，日僑也組織日勇千余，劍拔弩張”。

一句話，關東軍對于以1萬余兵力搞掉張作霖撤回東北的30萬奉軍，還是沒有把握，因為張大帥對奉軍的控制力和統率力很強，茲要張作霖決定抵抗，哪怕奉軍戰斗力弱一些，日本人也決難輕易解決掉幾十萬奉軍。所以關東軍的計劃是：暗殺張作霖，奉軍必然群龍無首，那么為了爭奪繼承人位置，老派、新派、洋派也定會產生內訌，日本人趁機一網打盡，用最小的代價解決問題。

所以張作霖就這么掛了，那么按照前述的邏輯，如果張作霖不死，東北軍在1931年是不是一定會奮起抵抗呢？還是個錯誤的命題，提問者忽略了幾個影響歷史走向的因素：第一，張作霖不是個好的軍事家，但確實是個長袖善舞的政治家；第二，張作霖輕易不會歸順南京政府，早就拒絕了孫中山、蔣某人的先后“約談”；第三，張作霖是個知進退的一代梟雄，知道如何跟日本人打交道。

第一條最重要的體現，奉系能夠在紅白兩大帝國的夾縫里得以生存和發展，是因為張作霖非常了解“制衡”的重要性，他不僅向日本采購軍火，日本人咄咄逼人時也會找蘇聯紅軍買點武器（歷史事實），從而巧妙地讓日蘇兩國互相牽制，任何一方不敢輕易跟奉系撕破臉。所以如果張作霖不死，就不會有愚蠢的“中東路事件”，日本人既不能特別輕視奉軍，搞事情也必然要顧忌蘇聯的勢力存在（九一八事變后關東軍未敢第一時間進入黑龍江，就是吃不準蘇聯態度）。

第二條也很重要，以張作霖對國民政府的敵視態度，一時半會不可能有“東北易職”的情況發生，也就不會刺激日本人狗急跳墻，實際上即便是張作霖死后，奉軍大部分老將也不太同意過快歸順南京政府，因為蔣政權暫時不能給東北提供什么像樣的庇護和幫助，東北也仍然是半獨立狀態，日本人反而會因為即將失去東北而破罐破摔。這樣的后果年輕氣盛的張學良未必看的明白，張作霖一定門清。

第三條則是張作霖的精明和狡猾之處，盡管他很有胡子脾氣，但是在生死關頭知道“從權”，比如他曾經堅決不肯撤回東北，但是在日方的壓力和部將們的勸說下，最后仍然妥協了，也就是不會把事情弄得太僵。同時他和部下楊宇霆等人也非常“知日”，熟悉跟日本人打交道的套路，并且與日本政府高層關系密切，關東軍如果想單方面“暴走”，恐怕瞞不過張作霖和楊宇霆等人的眼睛。

尤為重要的是，既然張作霖不會跟南京政權勾勾搭搭，也就不會出現1930年東北軍11萬精銳大舉進關、造成東北軍力空虛的局面，關東軍投鼠忌器是不大敢動手的（他們不敢公開請援兵，政府不會同意）。所以結論就很清晰了：張作霖設若不死，“九一八事變”至少在1931年不會發生，也就不存在東北軍是否會抵抗的問題。

不過日本人對東北覬覦已久，所以武裝侵略不可避免，但是會在什么時間采取什么辦法來實施，確實無從想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