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武俠片里一個常見的“豪氣橋段”,就是“大俠下館子”:經常是熱熱鬧鬧的酒店里,滿臉橫肉的“大俠”吃飽喝足,竟連“多少錢”都不問,隨手放一塊銀子在飯桌上,然后瀟灑飄然而去。“豪橫”一幕,也叫多少“武俠迷”連呼身不能至,紛紛心向往之。
那這“豪橫”場面,放在真實的歷史上,究竟有幾分靠譜?首先,倘若這類場景,放生在明朝中葉(16世紀)之前的大陸古代世界里,可以說嚴重不靠譜。倒不是“大俠”們沒錢,而是在明朝中葉以前,“用銀當錢”這事兒,屬于嚴重不合法。就算大俠“敢放”,店家也未必敢收。
有多不合法?大陸人使用白銀的歷史,可以追溯到西元前1600年左右。甘肅玉門火燒溝墓地出土的銀鼻環,公認大陸境內最早的銀制品。戰國時代的墓葬也告訴我們,那時的白銀,已被國人用于“武器”“首飾”等各個領域。但“當錢用”的歷史,卻顯然短得多——明朝弘治元年起,征稅才開始用銀。嘉靖四年起白銀大量在市場流通,隆慶元年明朝正式宣布“凡買賣貨物,值銀一錢以上者,銀錢兼使”。白銀這才算完成“上位”,成為法定貨幣。
而在這之前,“拿白銀當錢用”會有多麻煩?就看號稱富庶的唐代,其實哪怕是盛唐年間時,大唐也常為“貴金屬原材料不足”苦惱。別說白銀了,鑄錢的銅都是年年稀缺,唐朝曾限制商人帶銅錢出境,甚至禁止民間買賣銅料。銅都如此貴,用白銀當然更奢求:唐代倒是把白銀做成“銀挺”,然后就是用來做各種金銀器,或是當饋贈禮品。直接拿來當錢用?幾乎是沒有。大額的貨幣支付,在唐代多是用綢緞布帛。
那到了傳說中“商品經濟發達”的宋代呢?白銀“當錢用”的時候,倒是比較多了。比如宋朝“花錢買和平”的《澶淵之盟》,每年就是要支付“銀十萬兩”(后來增到二十萬兩)來“買和平”。宋高宗“臣構”靠“必殺飛”換來的《紹興和議》里也規定,南宋每年要“上貢”給“金大伯”二十五萬兩白銀。此外南宋官府采購糧食茶葉等物資,也經常“出銀十萬兩”,發軍餉時也經常“犒軍銀”,看似“白銀當錢用”的時候不少。
但事實上,除了“買和平”“孝敬金大伯”外,宋朝日常用銀,哪怕是官府行為,也往往是把白銀兌換成銅錢后再支付——白銀距離“法定貨幣”,那時還是很遠。
所以,就算是傳說中“大俠很多”的兩宋年間,大俠們行走江湖,花錢時也不用白銀。比如宋初江湖上的知名豪俠,亦后后來“發明紙幣”的一代名相張詠,早年在江湖上行俠仗義時,也常接受“粉絲饋贈”,比如仰慕他的湯陰縣令,就饋贈給他“萬錢”。他在江湖上大殺南北,住過不少酒館客棧,但結賬的時候也是用銅錢。“扔下一塊銀子就走”的豪邁事兒?那是真沒干過!
為什么會這樣?根子上還是白銀太少。大陸本身就不是產銀國,銅礦本來就少,銀礦當然更少。唐朝年間,大陸每年的白銀產量也不過一萬五千兩。宋代時手工業大發展,但“賺白銀”最多的北宋年間,白銀的最高產量也只有每年88萬兩,正常年景只有二三十萬兩。就這么點白銀,每年還要“刨出去”幾十萬兩“買和平”“孝敬金大爺”,這宋朝的“積貧積弱”,看這“缺銀”,就知道有多嚴重。
所以北宋靖康之恥時,金兵獅子大開口,要北宋“孝敬”一千萬兩白銀。號稱“豐亨豫大”的汴京城翻了個底朝天,從皇宮到老百姓家,家家白銀掏干凈,最后也只湊了一百萬兩白銀,只是五百多年后李自成在北京“追餉”所得的七十分之一。到了南宋給“金大伯”送孝敬時,由于產銀地都“割”了出去,南宋白銀產量銳減,每年的二十五萬兩白銀“孝敬”,也是勒緊褲腰帶都常湊不齊,每次過去“交割”,都常惹得金國官員罵娘。
看過這類景象就知道,網路上流傳甚廣的“宋朝白銀收入過億”“宋朝白銀遠超元明清”的“高論”,多是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放在這樣的年代里,哪位“大俠”能在飯館里“吃完飯放下一塊銀子就走”,分明是“來錯了時代”。
而明朝中期起,白銀扶搖直上的地位,以及最終成為“法定貨幣”的上位史,也同樣得益于白銀的大量涌入。隨著“航海時代”的到來,明清的外貿水平遠超唐宋,單是16世紀的幾十年里,明朝就像葡萄牙西班牙賣出了二百萬件瓷器。另外明末每年僅從澳門一地賣出的絲綢,就多達六千擔。還有白糖、鐵鍋等“大陸制造”,全憑著硬核的工藝水平,年年在國際市場大賺。
發展到清朝雍正年間時,單是在廣東一省,每年紛至沓來的“夷船”都不帶洋貨,每艘船都是滿載白銀,上岸就拼命掃貨。單是享譽中外的佛山鐵鍋,每年就要賣出兩萬多斤。可以想象,有多少白銀因此“蜂擁”入大陸。以十七世紀西班牙殖民當局的報告,單是每年從菲律賓涌入大陸的白銀,就在200萬比索以上。日本學者小葉田淳斷定,明末從日本流入大陸的白銀,保守估計在七千萬兩以上。甚至許多外國學者認為,這一時期,全世界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的白銀,都進入了明清時代的大陸市場……
以這個意義說,白銀“法定貨幣”的“扶正”過程,正是古代大陸外貿“賺世界錢”的縮影。
這樣的大趨勢下,“下館子掏銀子”也成了明清生活的日常,豪氣的大俠們,自然也有可能“豪氣”一把。但“放下一塊銀子”在桌上,在明清年間能有多少購買力呢?明清年間的白銀,最大的有五十兩一錠的銀錠,另外還有“二十五兩”“十兩”等各個級別。更小的還有“銀錁子”。
這些大大小小不等的“一塊銀子”,都能在飯館里吃到什么?可以看看物價:以萬歷年間《宛署雜記》統計,1錢6分白銀可以買8斤上等豬肉,1錢白銀可以買5斤鯉魚,4分白銀可以買一只活肥雞。明代小說《金瓶梅》里,西門慶的女兒女婿妻妾等九人,花一兩銀子就辦了桌“燒鴨兩只雞金華酒配菜”的上好酒席,九個人連吃帶喝吃了一天。至于五十兩的大銀錠?《三言二拍》更告訴我們,可以買套“墳邊左近”的低檔房了。
再可以看看工資,明代縣衙里的馬夫,年薪是40兩白銀,但縣衙里的更夫,年薪只有3兩6錢。“鋪兵”的年薪也不過9兩六錢。放在清代的官員階層,乾隆年間巡撫的“年俸”是150兩,總督的年俸是180兩。
所以說,無論比物價還是比工資,如果哪位大俠真的“放下一塊銀子就走”,哪怕是幾兩銀子的銀錁子,那也能叫店家樂開了花。能這么干的大俠,必然是“土豪級”。
特別是放在鴉片戰爭前夜,“一塊銀子”的購買力,那要比之前更高:和明末清初年間“火熱外貿”的景象不同,乾隆年間時,一批批傳教士“學習”走了大陸的造紙、瓷器、紡織。種茶等產業技術,外加西方工業革命的推廣,“大陸貨”的優勢早已不在,反而海外洶涌而來的鴉片,卻讓大陸的白銀大量外流。19世紀的前三十多年,英國向大陸走私了四十多萬箱鴉片,保守估計賺走了三億多銀元。
如此一來,就帶來了惡性循環,一邊是白銀大量“流出”,大陸境內白銀銳減。白銀的價格也飆升。乾隆年間時,大陸的一兩白銀兌換八九百文銅錢,但道光年間時,一兩白銀卻要兌換一千七百多銅錢。而老百姓完糧納稅,卻還要把手里的銅錢兌換成白銀,等于是多一道盤剝。鴉片戰爭前夜,以林則徐的嘆息說,蘇州漢口等昔日的商業重鎮,都是“各種貨物銷路皆疲”,缺銀的困境,困擾近代前夜的大清上下。
而另一方面,民間無比重要的“一塊銀子”,放在鴉片戰爭前夜的官場上,卻是越來越不值錢。以《道咸宦海見聞錄》記載,當時的清王朝,已是越窮越腐敗,民間難得見白銀,官場上卻一切白銀開路:在當時經濟相對不發達的陜西,每年給西安將軍家的門子,都要多次送禮,每次“門包”至少四十兩。給西安將軍的“三節兩壽禮”,每次至少八百兩白銀。給當地其他“同級高官”,也基本是這待遇……
甚至,剛就任陜西糧道的張集馨,當時進京活動,單是給京城各級官員送“別敬”,前后就送出一萬九千兩。這“手筆”,放在當時的清代官場,還都是“摳門”級別。卻足以叫武俠小說里“豪橫”的大俠們,“放下一塊銀子”后自嘆不如。
看過這樣“銀子不值錢”的怪現象,就能夠理解:不久后的鴉片戰爭,大清為何會這樣慘?
“一塊銀子”的學問,如一面歷史的鏡子,照出了古代大陸曾經的輝煌,也照出了多少發人深思的歷史畫卷。
參考資料:朱伯康《大陸經濟通史》、羅紅星《明至清前期佛山冶鐵業初探》、徐瑾《白銀帝國:一部新的大陸貨幣史》、馮爾康《生活在清朝的人們》、森林鹿《唐朝穿越指南》、有歷史《南宋送歲幣的奇葩故事:金朝拒不接受,宋朝使者寧死也要留下》。顧宏義《天裂:十二世紀宋金和戰實錄》、晁中辰《明朝對外交流》、國家教委《屈辱的歲月,奮斗的征程》、劉昭平《明代的工資、物價及稅收》、高壽仙《明朝萬歷年間北京的物價和工資》
作者:我方團隊張嵚
為了拍劇方便!吃飯后問店家多少錢,還得掏錢,找零,拖泥帶水。
只說這事只虛烏有的事就行,還嚕數那么多干嗎?
打劫來的,所以出手大方
寫小說!看你弄的跟真的似的![可愛]
主要是沒有微信和支付寶,否則黃金都拿來支付。
為什么明代縣衙里的馬夫年薪是40兩白銀,但縣衙里的更夫,年薪只有3兩6錢?馬夫和更夫差別咋就這么大呢?
不是還有大俠用大額銀票嗎[捂臉]
什么⊙∀⊙?大俠吃飯還要給錢的嗎?
怎么可能,都被神劇騙了而已
水滸傳里用銀角子付酒錢的場景不止三五回,幾乎貫穿全場。這難道是杜撰的。這發生在宋朝的這點事情僅僅是過了過百余年就成了憑空想象出來的臆想,你認為可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