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老通兒又叫“通腿兒”或“打通鋪”,是昔日河南鄉間冬天的經典睡法,兩個人一個被窩,共蓋一床被子,一頭一尾睡覺,因為四條腿是挨著的,所以用“通”形容。
可雖說“打老通兒”相互取暖,可以御寒,可若遇上腳臭者、放屁者、尿床者和半大孩兒,只怕要苦不堪言!
改革開放以前,在河南地區的鄉間,各家各戶基本上都是家徒四壁,一貧如洗,正所謂“賊來不怕客來怕”,農人們不僅為身上衣腹中食作難,還為一家老小的睡覺問題犯愁,
舊時,莊戶人家缺床少被,即便是常年不拆洗棉絮如粘片的破爛被子,不少人家也不能達到大人小孩人手一個,春天、夏天、秋天還好湊合,但到了十冬臘月數九寒天就不好將就了,
于是,聰明智慧的農人們便想出了一個既能抵御寒冷又能解決被褥緊張的一個好辦法,那就是打老通兒。
打老通兒最怕
腳臭者、放屁者、尿床者和半大孩兒
在昔日的鄉間,關于打老通兒有很多妙趣橫生的故事,至今想起來仍讓人忍俊不禁,
過去農村弟兄多、姐妹多,到了冬天兄弟之間或者姐妹之間打老通兒睡覺再正常不過,正所謂“龍生九子,各不相同”,弟兄們雖然是一奶同胞,但性格癖好也各不相同,
譬如睡覺,同樣是一個爹媽所生,有的男孩睡覺安生,一覺睡到大天亮,大長一夜都保持一個睡姿不變;有的男孩睡覺則極不老實,一身的壞毛病,磨牙、放屁、發癔癥暫且不說,最不能讓人容忍的就是愛翻身打滾和腿腳亂踢蹬,如此一來被子都裹到了自己身上,別人只有挨凍的份兒,
那時候,農村缺水,冬天里熱水更少,大人小孩都沒有臨睡前洗腳的衛生習慣,該睡了,鞋一脫棉襖棉褲一撂,赤條條鉆到了被窩里,別說穿秋衣衛生褲,連褲衩也沒有,
如今想來,打老通兒睡覺的確暖和,但被窩里的腳臭味實在難聞,但必須得聞,夜夜都要聞。
最污染空氣令人窒息的還不只是臭腳丫子味,在那個離了紅薯不能活的年代,一天三頓飯,頓頓有紅薯,別說白面蒸饃,就是花卷饃,平常也很少吃到,
紅薯是個好東西,在那段艱難的歲月里,給人充饑,救人性命,但缺點是吃多了容易放屁。
最怕的就是兩個人蒙頭打老通兒睡覺時,夜深人靜,萬籟無聲,一個人已沉沉進入夢鄉,突然被窩里響起幾聲炸雷,把另外一人驚醒不說,還熏得被窩里臭氣彌漫,再也沒有睡意。
還有就是和愛尿床者打老通兒,也是極其痛苦的,睡夢中酣暢淋漓的一泡尿,澆得被窩里濕洇洇的,只有靠兩人的體溫將其暖熱烘干,自己受罪不說,還殃及被窩里的另外一人徹夜冰涼。
一家老小中,大都不愿意和半大孩子打老通兒,不安生,睡得死,一晚上能把被子蹬到地上好幾回,
年長的哥哥一說要和年幼的弟弟打老通兒,一百個不愿意,鄉諺說“要想好,大讓小”,一晚上哥哥要起來幾次蓋被子、掖被角,這還不說,有時候還要一次次把蹬掉地下的棉衣棉褲撿拾上來,重新蓋在被子上,三折騰兩不折騰,盡耽誤瞌睡。
正所謂“一個槽上拴不住倆叫驢”,有的家里半大孩子多,都不懂事,晚上兩個孩子打老通兒睡在一個被窩里,難免爭執打鬧,攻擊的方式主要用腳,如此一來讓本就不結實的破被子倒了霉,蹬得千孔百瘡棉絮吐露,
幼時和祖母打老通兒
讓老人家有了炫耀的資本
舊時鄉間,封建禮教思想嚴重,男女授受不親,就連夫妻兩口人在外人面前,也不能同做一條板凳。那時候,若是到哪家串門子,看到夫妻兩人的枕頭不是一頭一個,而是并排放在一頭,是要遭人嗤笑的,
幼時我在鄉間生活,祖父常年睡在牛屋,一到冬天我就和祖母睡在堂屋西邊的一間里房里,
鄉間床上的鋪蓋極其簡單,最下面鋪了厚厚一層麥秸,上面一張草席,席上是一個土布單子;一床薄溜溜的被子折疊成一個被窩,我睡東頭,祖母睡西頭。
祖母為我鋪好了床,我嫌被窩里太涼,總是先進行一番預熱,穿著棉襖棉褲鉆到被窩里躺一會兒。等被窩里斷了涼,再把棉襖棉褲脫下來,一骨碌鉆進被窩。
說來也怪,本來瞌睡得倒頭要睡,三折騰兩不折騰,反倒睡意全無。
夜深人靜之時,總有老鼠在浮棚上唧唧叫著打架,動靜一大,灰塵和干老鼠屎便紛紛掉落,我只好把頭縮到被窩之內,
長大后在報紙上看到一些專家撰文說,蒙頭睡覺有五個壞處,當時我就想,他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若是讓他睡在我家老屋那張床上,他準能總結出蒙頭睡覺的十大好處。
老年人一到冬天腿腳發涼是常事兒,我和祖母打老通兒,除了給她老人家暖被窩暖腳外,還能陪著說話解悶。當然,睡到半夜也我時常蹬被子、亂翻身,把被子翻到床下,祖母從來沒有責怪過我一句。
我和祖母打老通兒,也讓她老人家和老姐妹們哈拉時有了炫耀的資本,幾個老人倚著南墻根曬暖兒,這個說今年的天冷得像下刀子一樣,一整夜都暖不熱腳,那個說,真是冷得沒法說,大長一夜腿都不敢伸,
祖母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一臉自豪地說,一到冬天,俺家永剛就給俺暖被窩,像火炭兒一樣,俺那老寒腿到明都是熱乎乎的,
祖母的那幾個老姐妹羨慕不已,感慨萬分,一個勁地絮叨,老嫂子你有永剛這個寶貝孫子給你暖腳,真是掉到福窩里了。
和父親打老通兒一個冬天
實現了一個鄉村少年的“鳳凰涅槃”
1991年,我在老家中學上初三,和父親在一個被窩里打老通兒睡了一冬,那也是我一生中最難忘最溫情的時光。
當時離中招考試不到半年,想考學的農村學生個個都是挑燈夜戰,能不能跳出農門,在此一搏,
父親是那所鄉村中學的教師,白天教書,晚上附帶看護學校,算是兼職門衛,每月學校拿出幾十元作為酬勞。如今想來,學校更多的是出于照顧,我們姊妹多,花銷大,母親又是“一頭沉”,多一份收入就能解決不少實際問題,
父親晚上住在學校大門口一間窄小的門衛室,里面僅能放下一床一凳,
那段時間,由于晚上學習到深夜,加之天冷瞌睡大,第二天早上我總是磨磨蹭蹭不愿起床,正是火燒眉毛的關鍵時候,母親干著急拿我沒辦法,只好向父親如實相告。
父親對我發了話,從今兒黑七起,你跟著我睡大門口吧,
父親說出這話想必是經過一番掂量的,門衛室那地方人來人往,太吵鬧,況且半夜里父親還要起來幾次,給晚歸的老師們開大門、鎖大門,哐哐當當影響睡覺,不過,父親前思后想權衡利弊后,還是決定讓我和他一起睡,目的只有一個,督促我早起。
父親睡的硬板床很窄,我個子瘦小,勉強能擠下。一個被窩,父親睡北頭,靠外;我睡南頭,靠里,我家住在學校西南角,比較僻靜,晚上在家里學完習,我就去大門口找父親睡,
那時候我才十五歲,還沒有失眠的毛病,脫掉衣服鉆進父親給我疊好的被窩里,很快就能睡去,夜里父親起來開幾次門,我一概不知,并沒有耽誤瞌睡。
該起床了,我還沉浸在溫暖的被窩里做夢,睡在那頭的父親開始蹬我的屁股了,一開始動作輕柔,只是點上幾下,算是提醒的信號,見我沒有反應,佯裝睡著,父親腳蹬的力度加大,頻率加快,雨點般落在我的屁股蛋兒上。
鄉諺說:掏錢難買黎明覺,在父親的逼迫下,我想睡回籠覺的希望破滅了,只好極不情愿卻又無可奈何地穿衣起床,在門后的涼水盆里洗一把臉,拿著書本找個僻靜的墻旮旯去背書。
那些個天寒地凍的冬日早晨,父親在被窩里蹬我起床的情景天天上演,周而復始,父親用那雙有力的雙腳蹬去了我少年時代的懶散和懈怠,也為我開啟了一扇走向外面世界的大門,
1992年7月,我以優異的成績考入平頂山師范學校,圓了多年的夢想,實現了一個鄉村少年的“鳳凰涅槃”,
(圖片來源于網路)
作者簡介
梁永剛,男,1977年生,河南平頂山人,散文作品《風吹過村莊》2016年4月入圍首屆浩然文學獎,出版有散文隨筆集《愛到深處情自濃》,現任河南省平頂山市人大常委會辦公室副主任,
(責任編輯:王倩楠_NBJS12706)
小編哪里人?南方人的話會有麥秸?北方人的話會稱呼祖母?
大家注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