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之國的形成<三國歷史篇> [第98回]
作者:溫駿軒
長篇連載,每周更新
第98回 合肥新城
孫權開拓海疆終是劍走偏鋒,既然已經把都城遷回了建業,合肥便成為了魏國對吳戰場的主承壓點,西元230年冬,孫權遷都建業的第二年,魏國便收到孫權即將親征的消息。曹休之后接替他總督江淮軍事的,是從南郡之戰起就浸淫于江漢、江淮戰場二十年的滿寵。守護江淮不能只靠揚州的資源,兗、豫兩個地處中原的州,在后方為江淮戰場提供戰略支撐。見山雨欲來,滿寵當即上表要求調這兩州的軍隊迅速向揚州方向集結,
當援軍抵達合肥之后,原本集結于濡須一線的吳軍卻撤退了,滿寵認定這是東吳的緩兵之計,目的是為乘援軍回歸本州之際再行進攻,于是上表請求援軍暫時不要撤回去。十幾天后,孫權果然親率大軍進至合肥城下,見魏軍嚴陣以待,兵力并無減少,便沒有交戰撤了回去。
該來的總歸還是要來的,孫權撤回去是有一個大計劃,說起來也不是什么新花樣,就是把上次周舫詐降引曹休入甕的法子再試一次,這次做誘餌的將領叫孫布,當時魏國的揚州刺史是王凌。王凌之前我們介紹過,是王允的侄子。之前還做過兗州刺史、青州刺史,之后又做過豫州刺史,最后做到了太尉,是曹魏后期重臣,這幾任刺史治理下來,在當地都很得民心。曹休幾次征吳,王凌都有參與,石亭之戰表現也不錯,
孫布的請降信是寫給王凌的,特別提到路途遙遠,希望派軍接應,王凌是地方主官,滿寵相當于軍區司令。現在已經是作戰狀態,戰區一切軍事調動都要滿寵同意,于是王凌就把孫布的降書抄錄了一份送給滿寵,算上黃蓋那次,這戲法都用了三次了,雖然這些年,兩邊因各種原因投奔對方陣營的將領不在少數,但你特別提到要軍隊前來接應,就很難不讓人懷疑了,不管你是真降還是假降,老謀深算的滿寵都決心以不變應萬變,于是用王凌的口吻給孫布回了封信,意思是路途太遠,去的人少了沒什么用,去的人多了會打草驚蛇,要先觀望觀望,總之就是你來降我們歡迎,派軍隊去接沒門。
然而王凌卻對此卻深信不疑。與其說是相信孫布,不如說是不服滿寵,王凌作為前線行政長官,一直想軍政大權集于一身,就像同一時期幽州刺史王嚴,把護烏桓校尉田豫給排擠走的心理是一樣的,當日曹休死的時候,王凌本來以為自己能接班,滿寵功勞大,威望高,也沒什么把柄,于是王凌就找人向曹叡進言,說滿寵年紀大了,經常醉酒誤事,曹叡因此還特意把滿寵找過來,酒宴上故意讓人上了一石酒,結果一石酒下去,照樣思路敏捷,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軍政不和是很危險的,滿寵當時的本意是干脆留在洛陽養老,不去攪這池混水。只是曹叡覺得江淮之事非滿寵不能擺平,還是讓他回去,因此王凌一直憋著一股氣想立個大功,把滿寵給比下去,正好滿寵被詔入京述職,走的時候還擔心王凌會貿然行動,特意交待副手王凌要兵,切不可給。滿寵一走,王凌果然來要兵,碰釘子后只能想辦法自己解決。雖然兵權總體在滿寵手上,但作為地方主官,底下多少還是有點治安軍的。太和五年十月(西元231年),王凌自己派了個手下,帶了七百人去接孫布。結果自然是掉到坑里,七百人遭遇突襲死傷大半。
要是光坑了幾百人,倒也算不上大損失,只是王凌這一輕舉枉動,還意外破壞了魏國一個頭等機密的大計劃。吳國能給魏國下套,魏國當然也能給吳國送間諜。魏國這個潛伏計劃的執行者叫隱蕃,是青州人,當時的年齡才二十出頭,口才非常好。黃龍二年(西元230年)直接受命于曹叡,詐降東吳(理由估計是懷才不遇),不過因為太年青,一開始并沒有得到孫權重視,于是隱蕃便直接上書孫權推薦自己,
孫權召見聊過之后,見隱蕃侃侃而淡,果然看著有些本事,便安排了個官職讓他試試水。一年來隱蕃不僅差事辦得妥當,還廣泛結交東吳各級官員,以其口才贏得了東吳朝野普遍的贊譽。王凌上當,孫權這邊馬上聞風而動,隱蕃收到消息也不知道這次會有多少魏軍上當,搞不好就會是又一個石亭之戰,倉促間便想在建業舉事,搞出點動靜來警示魏國,結果事泄被抓。
說起來隱蕃也不光是個會耍嘴皮子的人,這次的潛伏行動,應該也是他主動向曹叡請命,孫權問他有沒有同黨,他只說大丈夫圖謀此等大事,怎么可能沒有同黨,但既然準備做烈士,就不會去牽連別人,說完之后,到死都沒有再開口。雖然隱蕃不想牽連別人,吳國朝堂還是有不少當日為他說好話,向孫權舉薦他的人被牽連。比如當初在零陵城被呂蒙詐降,不得不降吳的郝普,就因此被孫權責備而自殺。朱桓的從弟,左將軍朱據也因此會免官禁足幾年。這樣算下來了,隱蕃也算是為魏國立了一功。
陰謀、計策一直是政治軍事博弈中的看點,甚至是必不可少的元素,只是你不能指望單純靠陰謀就能改變局面,最終的結果還是由各種大家都能看得到的戰略規劃,也就是“陽謀”來決定的。過于相信陰謀的力量,很容易論為“陰謀論”的信奉者,認為一個小小的陰謀就能改變歷史,想用詐降的陰謀由內部顛覆東吳,隱蕃之才客觀說也是小才,而從東吳的角度來說,圖謀合肥才是世人皆知的陽謀,雙方也一直都在為此做各種準備。
孫權將都城遷回建業后,頭幾年幾乎年年都對合肥用兵,西元230年兵臨合肥城下無功而返,次年又下了這么一個套,到了西元232年,吳軍又來了。這次孫權倒是沒有親征,而是打出了自己的王牌——陸遜,陸遜本來在武昌輔助太子警戒荊州,孫權調他的目的,是到江淮前線探索一條新的攻擊路線。東吳北伐江淮的慣常路線,是由濡須塢出發進入巢湖,然后再由北端的水口進入南淝水,兵臨合肥城下。雖說巢湖南口的居巢在魏軍控制下,但平常跟濡須塢的吳軍對峙下還行,真的東吳主力北伐,是沒辦法拒敵于巢湖之外的,能做的只能是閉城以自保,
合肥在行政上屬于魏國的淮南郡,也就是東漢的九江郡(曹丕時代改的),當時一度因分封宗室而改稱過楚國。孫權對合肥的攻擊,等于是在打魏國的淮南郡,然而這次陸遜的攻擊目標卻是魏屬廬江郡,直指其郡治六安(今安徽省六安市北)。基于這一目標,東吳水軍進入巢湖之后便沒有再北行,而是轉而西行由舒口進入龍舒水,
舒口吳軍并不陌生,二十多年前,孫權曾經在舒口集結兵力準備接應叛魏的陳蘭、梅城。結果沒救援城,反被臧霸突襲損兵折將。這條線路一直沒有被重視,是因為發源于大別山的龍舒水是一條東西向的河流,并不能讓吳軍接近六安,棄舟登陸的話,還得陸行差不多二百里才能兵臨六安城下,正因為如此,魏國這邊也沒有把六安當成防御重心。
這回吳軍北入巢湖,沒有去打魏軍準備充分的合肥,卻跑去打六安,滿寵手下很多人都慌了,認為應該趕緊去六安救援,滿寵卻是不急,他跟東吳纏斗了那么多年,深知吳軍離了船戰斗意志就要減半。真要是想打六安,正好放對手孤軍深入,六安雖小,但兵精將猛,堅守一段時間問題不大。自己再帶合肥之兵去堵吳軍的歸路,到時候陸遜想跑都跑不掉。
滿寵選的這個截擊點叫“楊宜口”,位置應該在現在的安徽省舒縣境內,見魏軍不去救援六安,反而來斷自己退路。陸遜這邊知道孤軍深入的危險,趕緊主動撤軍回來,從軍事地理角度看,陸遜光拿六安肯定是不行的。正確的打開方式應該是兩路并進,一路攻六安;一路攻合肥。否則光打六安的話,就算拿下來,戰略上也容易被對手合圍,從這個角度來說,東吳這次的計劃很可能是讓陸遜把滿寵誘到六安城下,然后由孫權親征合肥,只是對手沒按套路出牌,逼得東吳臨時中止了計劃,
這次吳軍主動退軍,愈發證實了滿寵關于吳軍離了水就不能戰的判斷,接下來東吳必定還是要取合肥,陸遜退兵后,滿寵上書曹叡,請求在合肥城之西構筑新城,并將新城作為整個江淮戰區的軍政中心,總得來說,合肥城是處在江淮兩大水系相接之地,合肥城北邊的東淝水能夠通過壽春連接淮河;南邊的南淝水,可以通過巢湖、濡須水連接長江。然而具體選址,合肥城卻并非處在兩條淝水的分水嶺上,而是位于南淝水的上游。和平時期,合肥城的選址能夠通江達海,與整個長江流域溝通;戰爭時期,對于立足合肥,應對長江威脅的中原政權來說,這就是個致命的結構性缺陷了。
滿寵的想法,是在分水嶺處建筑新城,讓北伐的吳軍必須陸行一段才能攻城,新城與舊城相距三十里,為區別于舊城當時被稱之為“合肥新城”。需要說明的是,具體選址并非精準定位在分水嶺,而是南淝水源頭處的山麓。這是因為新城同樣需要護城河以增強防御力,日常生活亦需要用水,滿寵所選的位置,即能讓東吳沒辦法行船,自己又有水可用,
由于這座新城在三家歸晉之后,就因其無法通江達海被廢棄,反而讓遺址能夠保留至今,為了顯示自己獨特的歷史資訊,其遺址被稱之為“合肥曹魏新城”,并建有遺址公園加以保護。整個城垣面積并不大,南北長約330米,東西寬約210米。參考合肥新城的面積和結構,大家也能對三國時代的城,大體有個直觀認識。
構筑新城就必須把舊城給毀了,否則東吳拿下舊城之后,必將以此為據點與新城抗衡,就像雙方在居巢與濡須塢對峙一般,這樣一來相當于把整個巢湖讓給東吳做水軍基地,顯然是不符合魏國利益的,對于要毀舊城、建新城,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是對江淮問題最有發言權的蔣濟,
從故揚州刺史劉馥把揚州州治遷到合肥以來,魏國在合肥舊城已經苦心經營了三十年。歷經多次戰爭而屹立不倒。第一次合肥保衛戰,正是靠劉馥生前打造的城防和積攢的物資,以及時任揚州別駕的蔣濟出奇謀,才讓孫權無功而返,后來的逍遙津之戰,更是讓這座英雄城名滿天下,蔣濟認為合肥城沒有被敵人打下,卻要被自己人給毀了。如此主動退讓,用不了多久就得退到淮北,
滿寵則堅持這是“引賊遠水,擇利而動”,是真正的破敵之法,二人僵持不下,曹叡也很為難,最后庭議的結果,朝臣的意見認為滿寵的做法是上策,能夠一勞永逸的對沖東吳的優勢,滿寵的計劃方得以實施。拆舊城建新城還有個好處,很多材料可以再利用,加快建城速度,不快也不行啊!滿寵是在青龍元年也就是西元233年開工的,孫權回建業后是一年一征。而且基本都是在秋水上漲的時候北伐,留給滿寵的時間跟留給大陸男子足球隊的時間差不多,
所幸滿寵還是搶在孫權北伐之前,完成了拆舊城、建新城之舉,至于說效果到底好不好,從孫權的表現就能看得出來,吳軍這次北伐果然是兩路進攻,一路由全琮領軍進攻六安;一路由孫權領軍進攻合肥。打輔助的全琮這邊是做好了陸行北伐準備的,北上合肥的吳軍卻完全沒想到,自己再次按熟悉的路線上溯到南淝水源頭,看到的卻不是合肥城,而是一片廢墟,想攻城的話,還得再往西走三十里。這讓孫權一時也沒了章法,呆在船上二十多天沒敢下船。
孫權現在好歹也是皇帝,御駕親征,總不能連新城的影子都沒看到就撤軍吧?最后孫權還是領軍登陸,推進到合肥城下,準備炫耀下自己的軍威再撤。悲劇的是,滿寵已經預料到孫權會來這么一下,預先在城外隱蔽之處埋伏六千兵馬。吳軍沒想到路上有埋伏,倉促迎敵被斬首數百,一些慌不擇路的吳軍還落水而亡。孫權這邊一撤,全琮那邊自然也撤,本來全琮手下將士還想抓點六安百姓回去交差,被全琮斷然拒絕。日后全琮亦成為東吳在江淮戰線的主將,
自打把都城遷回建業,孫權三年間四次在江淮用兵,兩次兵抵合肥,這個頻率已是不輸諸葛亮,值得玩味的是,雙方卻沒有一次是協同作戰,都是各打各的。諸葛亮不做此提議,是擔心孫權再首鼠兩端,這幾年他一邊在漢中休養生息,一邊看東吳屢屢對魏用兵,知道現下吳、魏間的矛盾已不可調和,遂主動向孫權透露了自己下一次北伐的計劃,邀約東吳共擊曹魏,這幾年蜀漢那邊一直沒動靜,一心想拿下合肥的孫權,當然很想蜀漢那邊能牽扯一下魏軍,當即同意聯手搞一次大戰役。
西元234年,蜀漢建興十三年,吳嘉禾三年,魏青龍二年二月,諸葛亮六出祁山。諸葛亮喜歡春季出兵,然后乘機收割魏國的麥子;東吳喜歡夏秋出擊,利于行船,因此孫權這邊動手稍微晚一點。三個月后在江漢、江淮戰場全線出擊(已是為遷就蜀漢提前了),整個東吳大軍分為三路:一路由陸遜、諸葛瑾領軍由夏口出發,溯漢水而上進攻襄陽;一路以孫韶為主將、張承為副將,入廣陵郡,溯中小瀆水運河而上,向淮陰進軍。這兩路兵馬都是打輔助的,兵力為萬人。主力則是孫權親領的十萬大軍,由濡須口出發攻取合肥。三路齊發,一如當年曹丕首次伐吳時的陣仗和線路,區別在于這次是東吳北伐而不是曹魏南征,
見孫權來勢洶洶,滿寵這邊對合肥新城的防御力也產生了擔心,上次孫權是沒想到滿寵能把城給搬了,一下子有點懵了,這次必然是準備充分。不出意外的話,吳軍還是在合肥舊城外的逍遙津泊船登陸,由此去往合肥新城不過三十里,十萬大軍的連營就可以把這三十里的空間填滿,
滿寵現下有一個很不利的情況,東吳連著幾年入寇,各地方調往江淮的軍隊長期處在戰備階段,合肥新城已成,孫權又剛親征過,滿寵本來預判短期內不會有大的軍事行動,遂讓大部分駐于前線的軍隊都去輪休了,沒成想孫權被諸葛亮說動,來了次史上規模最大的北伐。見形勢危急,滿寵一邊緊急傳令讓輪休的部隊返回前線,一面飛書洛陽,請求調充當戰略預備隊的中軍前來支援。
除了請援以外,滿寵建議將誘敵深入之計用到極致,主動放棄合肥新城,把主力撤到淮河南岸的壽春,從逍遙津到壽春,路程超過250漢里,雖有東淝水相連,但東吳總不可能把船從南淝水拖到東淝水。如果東吳想進攻壽春,勢必要把兵力分散在這250里的縱深當中。到時候吳軍能投放在壽春前線的兵力不僅會相應減少,漫長的補給線還會讓魏軍找到更多劫糧道的機會,
戰術角度看滿寵以退為進,誘敵深入的方案是個好辦法,但政治和戰略上的風險卻是很大,蔣濟前一年強烈反對放棄舊城,意思就是說這樣敵未至而自毀長城于士氣很不利,今天能放棄舊城,明天就能放棄新城,讓東吳步步逼進淮河,現在滿寵新城才建好一年,又要放棄,倒是驗證的蔣濟的說法,此外放棄新城不光要把它給拆毀,還意味著要在壽春以南方圓三百里范圍內都堅壁清野,代價實在過大,
更大的問題是,這會讓東吳把觸角伸到東淝水上游,雖然陸行將近三百里攻打壽春,對于吳軍來說的確非常困難,但如果孫權并不急于北上,而是迅速在東淝水上游再起新城,然后在兩條淝水之間開鑿運河,那么東吳的水軍便能順暢北上,吳魏在江淮間的戰略平衡必將打破。這樣一條經由合肥溝通江淮的“江淮運河”,至今仍有遺址存在,很多當地人相信曾幾度兵臨合肥的曹操,是它的最初設計者,并為此稱之為“曹操河”。
不管這條在唐代以后已經湮沒的江淮運河,是否開鑿于三國時代,這一戰略風險都是現實存在的。綜合考慮下來,曹叡并沒有同意滿寵的方案。對于自視為天下之主的魏明帝來說,一年多時間連續放棄兩座城,然后直接退到淮河邊上,的確沒辦法接受,這不僅是個面子問題,更會影響到曹魏在江淮的統治基礎。這樣一做,六安等江淮城邑有很大可能會望風降吳。
基于過大的戰略風險,曹叡否定了滿寵的計劃,下令死守合肥城,同時派遣援軍。吳蜀結盟,全線北伐,危急的不僅是合肥前線,首先駐于洛陽及其周邊地區的中軍肯定是要派出去的。中軍之前我們說過,一般要由宗室將領親率,秦朗作為宗室將領,又剛剛領中軍北伐鮮卑取得一場大勝,可以擔當一路救援任務;另一路曹叡決定親自領軍御駕親征,孫權是吳國皇帝,諸葛亮是蜀漢丞相,身份上來說,曹叡去打諸葛亮有點拉低身份,此外從滿寵之前呈上來的作戰計劃來看,顯得有些信心不足,如此危急的形勢最重要的是穩定軍心、民心,沒有比皇帝御駕親征更能鼓舞士氣的了,
最終,曹叡決定自領大軍,前往合肥去會一會那位被祖父認為強過自己父親的江東雄主,秦朗則領軍兩萬去往關中馳援司馬懿。出征之前,曹叡給滿寵下了死命令,強調先帝(曹丕)制定了“東置合肥,南守襄陽,西固祁山”的計劃,這三個點都是必須堅守的戰略要點,孫權就算來攻新城,也肯定拿不下來的。將才們務必堅守,我將自己領軍親征,只怕我的大軍還沒到,孫權就被嚇跑了。
曹叡說大軍未至,孫權就可能被嚇跑是有原因的,為了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效果,曹叡出征時接受了邯鄲人劉邵的建議,以步兵五千、騎兵三千為前鋒,這八千先鋒不要像平常救援那樣輕裝潛行,而是要一路大造聲勢,所謂“揚聲進道,震曜形勢”(一方面給滿寵鼓勁,一方面給孫權造成壓力),到了合肥以外,隊形也不要太緊密,多備旌鼓,在城外展示出大軍已至的樣子給吳軍看,同時讓騎兵作出繞道吳軍背后,準備斷其糧道的舉動,如此一來,吳軍必須震懾后撤,
當時滿寵并不在合肥城,而是應該在壽春,駐守合肥的將領叫張穎,皇帝下了死命令,又親領中軍來援,滿寵這邊除了死戰也不會有別的想法了,于是準備親率召回的休假部隊,前往合肥新城救援,對此田豫卻有反對意見,田豫在青州阻擊完吳國派往遼東的使團后,又回到了汝南作太守,汝南郡是滿寵經心經營多年之地,豫州軍在戰略上又負責對江淮前線提供支援,因此田豫當時也在前線,
田豫認為吳軍來勢洶洶,不會為與新城,還為了與魏軍主力決戰,這個時候就應該讓他們去攻城,在城下挫挫銳氣,等他們疲憊之后再行出擊。田豫同時上書曹叡,闡述了自己觀點,劉邵也認為滿寵不應該輕舉妄動,而是應該先自保待援,以滿寵現下的兵力,的確不是東吳的對手,強行在合肥城下與東吳決戰,會正中孫權下懷,只是合肥形勢危急,什么都不做也是不行的,于是兵抵合肥城下的滿寵,在總體執行固守待援的命令之外,還是組織了數十敢死之士,于上風之處點燃松枝、麻油,焚燒了吳軍的攻城器具。
滿寵拒不野戰,加上合肥新城離水三十里的選擇,讓孫權縱有十萬大軍,亦未能很快拿下合肥。在圍城過程中,孫權的親侄子孫泰還為流矢所射殺。孫泰是孫權四弟孫匡的兒子,孫匡早亡就這么一個兒子,又是宗室近支,他的死對吳軍的士氣打擊是很大的。另一個不利的消息是時間一長軍中又開始流行疫病。
正當雙方相持不下時,曹叡那八千旨在先聲奪人的先鋒到了,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孫權原本預判,曹叡作為沒有經歷過硝煙的三代必不敢親征,沒想到還真的來了,見各方面都不利于自己,只得在曹叡大軍剛還在豫州境內南行時就主動退了兵。孫權這一退,在廣陵方向打輔助的孫韶遂一起退了兵,倒是陸遜那邊出了點狀況,
陸遜這邊的攻擊目標是襄陽,北上后派出親信韓扁去合肥前線,向孫權匯報西線戰場的情況,結果韓扁帶著回信回去復命時,讓魏軍巡邏的士兵給抓到了,陸遜北攻襄陽的計劃全盤泄露,位置上看,立功的應該是江夏的魏軍。文聘之后繼任江夏太守的將領叫逯式,此時應已上任。逯式經常侵擾吳境,雖然基于東吳的水上優勢,無法阻止陸遜由溯漢水而上攻襄陽,派人去騷擾下后路還是做得到的。史書把抓獲韓扁稱為“鈔邏得扁”,鈔是包抄后路之意,邏是巡邏之意,還是很傳神的。
諸葛瑾在聽到這個消息后很是驚恐,趕緊寫信給正在襄陽前線的陸遜,告訴他韓扁被抓,孫權那邊也撤了,馬上又要進入枯水季,趕緊撤回來,諸葛瑾是個慢性子,不適合頂在在前線,所以他這次和陸遜的分工是一前一后,諸葛瑾領著水軍在漢水上接應,陸遜領步騎包圍襄陽城。結果陸遜收到信后即不回信也不撤軍,反而悠然自得的種菜下棋,讓人摸不著頭腦。諸葛謹知道陸遜肯定有主意,于是親自上門討教,
陸遜告訴諸葛瑾,現在主公那邊退了,敵人肯定會集中兵力來對付我們,包括卡住各個要塞準備斷我們的后路。如今最緊要的是穩定軍心(就這樣撤,很可能兵敗如山倒),陸遜的打算是先虛張聲勢,作出猛攻襄陽城的姿態,然后再撤軍。這個計劃執行的相當成功,魏軍這邊本來就忌憚陸遜,原本駐于城外,準備乘勢掩殺的魏軍,見陸遜不退反攻,慌忙退入襄陽城,陸遜遂得以從容領軍登船,
這還沒完,離開襄陽城,東進至當日徐晃曾扎下連營的唐白河口(史稱“白圍”,又名“三州口”)時,陸遜又揚言準備在此開戰,以切斷襄陽的后援,說要打白圍是為了麻痹江夏魏軍,讓他們覺得吳軍雖然離開襄陽城,但只是改變進攻方向暫時不會南下。當大家都以為陸遜要打白圍時,陸遜卻暗中分兵襲擊江夏的新市、安陸、石城。結果江夏魏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像石陽魏軍在退入城中時,甚至不得不砍殺擁塞城門的百姓,才好不容易關住了城門,吳軍這邊則斬俘上千。
陸遜這樣做目的不在于奪城,而在于讓江夏魏軍無力在吳軍退軍時堵截,雖然安排得當,從容從襄陽撤了回來,不過這個新任江夏太守屢屢犯邊,這次還抓了韓扁,還是要想辦法解決的。文聘在江夏數十年,他死后魏國并沒有任命他的養子文休繼任太守,而是空降了逯式來,使得魏屬江夏郡內斗不止,利用這個矛盾,陸遜假意寫了封無中生有的回信給逯式,感謝對方來信請降(因為文休的矛盾),自己已經上報吳主,準備領軍來接應云云。
這封信被故意丟到吳魏邊境。如果是文休的人撿走,那肯定是要參逯式一本;如果是逯式的人撿走,同樣有效。結果就是逯式的人撿走交給了他,逯式一看內容也是百口莫變,說出去不是,不說出去也不是,惶恐不已。最后做了個決定,先親自把家屬送回洛陽再說。這樣一跑,原本站隊他的那部分江夏將吏也知道他靠不住,紛紛不再支持他,結果逯式到洛陽就被免了職。
與此同時陸遜這邊還做了個動作,好生安撫之前在匯豐俘虜的魏國軍民,噓寒問暖,然后再給放回去,行這種攻心事,陸遜已是輕車熟路,當日就是這樣瓦解了關羽的后方,結果這些人回去,幫著宣傳“江那邊有個好地方,吳人魏人都一樣”,導致不光魏屬江夏的百姓、豪強往江夏跑了不少,一些官員也跑了過去。站隊錯誤是很可怕的,這些跑過去的官吏,很可能就是原本站隊逯式的人。
陸遜這邊再經營得當,戰略結果也只是維持現狀,孫權身在建業,已經意味著陸遜不可能有足夠的兵力變身為“陸十萬”(孫權在網上有個外號“孫十萬”)攻下襄陽,問題是滿寵把合肥城挪個位置這事,的確是嚴重影響了東吳取合肥的信心。加上這次動用十萬大軍都還是無功而返,孫權多少也有點泄氣,自此以后,再無親征之舉。
“太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