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滄,自1990年開發以來,生于斯長于斯居于斯的人們,似乎已經篤信這塊土地是真真切切的“新土”,亦或者是媒體慣用的“小漁村”,信以傳信的依據,便在于當地匱乏的“記憶”和“文物”遺存,查閱海滄各地殘留的不可移動文物,除去無紀年的石寨、土寨等“廢墟”外,有確切年代可考且始于清代以前者,東孚片區如蕓美社通濟堂萬歷為國為民碑,新陽片區如霞陽社石室院隆慶重修碑,海滄片區如衙里社天順旌義民碑、東嶼社萬歷柯氏宗祠碑、東嶼社萬歷惠民泥泊德政碑、鐘山社萬歷笏石石刻、洪坑社萬歷柯挺石刻、蘆坑社崇禎諭示碑、青礁社崇禎顏氏家廟從祀碑、衙里社崇禎周公頌德碑,此外,難得一見明代及以前的墓碑、建筑等其他地上實物。究其原因,并非此地毫無風流光彩,而是清初的遷界,里三層外三層荼毒太深,
明代云塔書院遺址,@陳滄山
海滄的地理位置,注定了他多舛的命運。在農耕社會,人們的衣食住行,多依仗山水,之于田多斥鹵的海滄,自然是無人問津的。待到海洋外貿抬頭之時,海滄終于可以憑借其九龍江出海口的岬角位置,順風順水,迎來歷史上的第一次風光。到了明代,威脅自海上來,海滄作為海寇登陸漳州的第一站,定然會承接大部分的刀槍火海,幸好第一輪倭寇的騷亂平安度過,嗣后,迎來了開海的第二次榮光,然而,清朝入關,雄踞東南的鄭成功,以廈門為基地,可是害慘了與之距離最近的海滄,雙方的拉鋸讓他被破壞到體無完膚,即使茍延殘喘撐到了清末,也免不了盤踞廈門的列強多方擠壓和限制。總之,海滄在清朝的數百年時間里亂紛紛永無消停,這便是海滄古跡難存的根源所在,
縱然遷界影響如此巨大,但很可惜,這段記憶好似人間蒸發一般,在海滄后來的口傳歷史中竟毫無體現。經過筆者摸索,總算找到了最接近事實的根源:知者無一幸存,存者無一所知,甚至連可供追溯的證據鏈一概摧毀,此即所謂“殺光、燒光、忘光”三光政策。
一、遷界緣起
盡管清軍入關后一路勢如破竹,但當時整個南大陸仍然存在諸多明朝勢力頑強抵抗,而偏居東南的鄭成功亦不過是其中的一支。鄭成功真正引起清朝的極大關注,源自順治十六年的南京之圍,從那之后,清朝開始慎重審視剿滅鄭氏的良策。在“挾芝龍以令成功”之策徹底失效后,清朝轉而認真評估一直以來都存在的“遷界斷源”建議,
晉江人王命岳曾在《靖海二疏》中指出,禁沿海向廈門輸送“米谷、油麻、釘鐵”最是無效,因為閩南地區本就地少人多,食不裹腹,哪來的余糧資助他人,況且鄭氏最擅長海貿,米谷自潮州和高州購入,油麻釘鐵則采自日本,斷之毫無意義。唯有“火柴、松楸”兩項在廈門小島最是匱乏,亟需管制,其輸入源頭多來自背靠大山的各縣口岸,如漳浦的井尾、海澄的豐田、同安的鼎美。于是,順治十七年清朝第一次小規模的遷界,便從以上地方開始,即所謂的李率泰“遷同安之排頭、海澄之豐田沿海居民八十八保入內地安插”。
鼎美正氣廟,關帝廟所在一般為重要據點,@廖藝聰
遷界試點剛一開始,僅僅半年時間,鄭成功便率軍攻臺,其中的將士及之后的隨遷百姓,便有不少來自因遷界而四散而逃的沿海居民。基于鄭成功及百姓的舉動,清朝看到了遷界簡單暴力的效果,于是乎,遷界逐漸擴大,從順治十八年到康熙元年,遷界的舉措已然覆蓋了整個東南沿海,
二、遷界時間考
海滄遷界起于何時,并無確切記載,但從第一批的名單中,我們便可以找到答案,海澄之豐田位于南溪畔,距海滄尚遠,然同安之排頭卻值得推敲。按《福建通志·臺灣府》疏議載,“自泉州之同安縣地方出港,以趨廈門,則嵩嶼、鼎尾、排頭、高浦、石潯、丙洲、劉五店一帶,綿亙三、四十里,皆與廈門相望,不需巨艘,即扁舟可達嵩嶼,數里至鼎尾,鼎尾有港,鼎尾數里至排頭,排頭十里至高浦,高浦有城,高浦十里至石潯,”由此可知,排頭即對應鼎尾,足以同豐田相提并論,而此處的排頭,雖是距離廈門島最近的陸地岬角,即清代屢見于軍事地圖的排頭門、排頭門汛,卻非同安縣管轄之地,而是海澄縣屬,即今海滄地界,只是,一直以來,與同安、廈門尤為臨近的嵩嶼、排頭,在很多時候被訛為同安之境,實為體現其為同安戰略要地的作用罷了。
鼎美胡元軒墓,遷界僥存明墓,@莊莉
如此,按海滄地理位置的重要,在順治十七年時,海滄大部分地方當是首批遷界的八十八保之一,其范圍包括嵩嶼所在的沿江、排頭所在的沿海,以及鼎尾所在的馬鑾灣西南岸,即今海滄區的大部或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