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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維坦按:
之前聽說過這樣一個光怪陸離的說法:抽煙上癮的人,并非他自己對煙成癮,而是因為有看不見的“煙鬼”掛在嘴邊,一直唆使著他抽抽抽。要想戒除煙癮(酒癮亦然),就得擯棄欲念,戒惡修善,邪祟才能遠離自身,
毫無疑問,這樣的說法會帶給煙民酒鬼一絲寬慰,原本心中伴隨著癮而產生的愧疚感/負罪感會因此而獲得些許釋然——成癮不是我的問題,是小鬼作祟,如果能夠因此而成功摒棄欲念遠離煙酒,從結果來說倒也是件好事,只怕一邊如此自我安慰,一邊抽得更起勁。當然,即便是從神經科學的角度來分析成癮,我們對于所謂的癮仍舊存在很多誤解,比如上癮是由化學物質引起的——起碼在今天文章的作者看來,這種單因解釋絕對是錯誤的。
汽油是一種高度易燃品,但沒有氧氣和熱量,它也不會燃燒,止痛劑、游戲和社交軟體都具有潛在致癮性,但沒有其他因素的共同作用,它們也并不會致人上癮,同樣地,每個人的個人傾向也不一定就會決定自身的命運。
只有當以下3種因素共同作用時,才會出現上癮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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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撫慰不適的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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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這種產品就無法排解的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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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體沒法自行妥善應對的痛苦源頭
上癮并不僅僅是精神遭控制,它是3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只要拿走其中的任何一種,任何產品都不可能致人上癮。然而,當這3個條件都滿足時,“癮”就會像點燃了的汽油一樣,熊熊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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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癮”這個詞必須謹慎使用,只有當我們確實指的是其背后含義的時候,才能拿出來用,因為上癮實際上是一種病理學現象。然而,如今許多人用這個詞只是為了推卸自己過度使用這種或那種東西的責任。于是,所有東西都有了“致癮性”。
舉個例子,很多人都會說,他們、或他們的孩子對數位設備“上癮”了,然而,把責任全推給智能行動電話,認為就是這些玩意讓我們“上癮”,卻不采取任何改變自身行為的措施,只會讓對這類產品的不健康使用合理化并一直持續下去,認為產品“劫持”了我們的思想,不會鼓勵我們采取行動,只會讓我們患上習得性無助,
不過,如果出現了真正的上癮現象且無論自己怎么努力都無法擺脫,只能任其造成破壞,那就必須嚴肅對待了。真正的上癮現象究竟是什么?在這片文章中,我們會分3個部分討論以下主題:
1.事物本身不會讓你上癮(也即產品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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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品并不是問題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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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可以撫慰不適的東西都具有潛在致癮性
2.無力排解不適如何導致上癮(也即個人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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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會上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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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慣性的迷戀
3.上癮和感覺良好無關,和感覺糟糕有關(也即痛苦來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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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避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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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癮的對立面并不總是禁欲
總結:上癮的罪魁禍首究竟是誰,我們又該怎么避免上癮?
事物本身不會讓你上癮
人類對惡意精神控制的恐懼,要比有據可查的歷史更為悠久。古人類頭骨出現了非常明顯的鉆孔證據。我們的祖先之所以要在腦袋上打洞,就是為了釋放頭顱中的惡魔,旨在解脫“被附身者”的各類驅魔形式,在幾乎全部主流宗教中都有一席之地。
自19世紀末以來,斯文加利式的驚悚催眠誘導故事就一直能挑動讀者 (后來是電影愛好者) 的神經。如今,這種恐懼又衍生出了一個完整的娛樂主題:僵尸,按照2011年一項估測的說法,以僵尸為主題的娛樂形式每年的產值遠超50億美元,從某種意義上說,僵尸死了比活著更值錢。
約翰·克拉克(John Clarke, 1609– 1676)與他的開顱工具,© wikipedia
僵尸故事的模式大同小異。最基本的元素就是,精神病毒感染了受害者大腦,進而讓他們做出違背自己意愿的舉動。雖然僵尸故事基本只是低俗小說,但我們無法擺脫的精神控制夢魘確有值得探討的地方。這種恐懼的源頭,也許是一種對病原體與生俱來的厭惡,恐懼它們感染身體并引起疾病?也許是一種領悟,意識到我們的行為有時自己也無法完全理解?又或許是人們舉動怪異的真實案例?甚至,也許我們周圍的一切都是僵尸?
那就讓我們看看四周吧,公共交通上,人們眼神空洞地盯著行動電話屏幕。家人們一邊看著電視,一邊無意識地咀嚼食物,此外,同事們在開會的時候,總有人沖動地檢查電子郵件,我們使用數位設備時的樣子肯定和僵尸沒啥區別。
如今,我們有一個新詞可以描述對精神控制的這種恐懼,那就是:上癮。上癮就是僵尸精神病毒轉世,這個詞濃縮了這樣一種恐懼:惡魔之力入侵我們的頭腦,讓我們做出違背自己意愿的事,在僵尸故事中,這種恐懼的源頭一般是巫毒法術或是創造這種病毒的實驗,不過,在真實世界中,人們這種僵尸狀凝視的源頭又是什么?究竟是什么造成了上癮,這種現象是否可以人為制造出來?
有這么一種說法:“只有兩種產業可以稱他們的顧客為‘用戶’,一是毒品,二是軟體,”和毒販子一樣,軟體公司也有巨大的營利動機。他們用技術吸引我們的注意力,希望我們一直使用他們的產品,通過刺激我們不斷查看、點擊、滾動達成制造上癮的目的,似乎有利于他們的營利目標,
© Dribbble
有些評論家認為,技術正在用我們無法控制的方式操縱我們,就像毒品一樣,像《不可抗拒:致癮技術的崛起》(Irresistible: The Rise of Addictive Technology)、《上癮經濟》(the Business of Keeping Us Hooked)、《劫持思維:商業公司接管我們身體和大腦背后的科學》(The Hacking of the American Mind: The Science Behind the Corporate Takeover of Our Bodies and Brains)這樣的作品向讀者們警示了技術具有的精神控制屬性,一篇題為“技術如何劫持我們思維”(How Technology is Hijacking Your Mind )的文章列舉了線上產品讓我們上癮的方式,讀完后,你會覺得這些產品和毒品沒什么兩樣。 (諷刺的是,這篇文章本身也會像病毒一樣傳播。)
如果上癮是一種類似于病毒的疾病,而且這些公司在傳播致癮產品的過程中讓我們得病,那么它們就應該受到管制,或是直接封停。然而,事實真的是這樣嗎?正如H.L. 門肯(H.L.Mencken)所寫的那樣:“人類的所有問題,都有一個大家都知道的解決方案——這個方案看似簡潔、可行,但最后必然走向錯誤。”
起初,我想嘗試相信,那種精神病毒式的敘事方式就是讓我們上癮和分心的源頭。我的第一感是,這些線上產品遵循和僵尸故事一樣的邏輯,因此,我需要在某些秘密實驗室中尋找問題的根源。臉書、谷歌等硅谷巨頭組成的園區守衛嚴密,這看起來似乎符合僵尸故事的原型,于是,我可以認為,類似它們這樣的大公司肯定就是導致我們上癮和分心的源頭。
遺憾的是,我對上癮背后的科學了解越多,我就越難相信這種漫畫書里的情節,事實證明,毒品致癮的機制是解釋技術致癮的最佳方式——但原因和大多數人想的不一樣,
產品并不是問題的根源
上癮并不只是被濫用的產品,© NIRANDFAR.COM
如果毒品吸上一口就足以讓人上癮,那么我們就應該認為,至少大多數人 (就算不是全部) 都會對毒品上癮。就拿海洛因來說,人們普遍認為,這種毒品是地球上致癮性最強的物質,和常識相反,你可能會驚訝地得知許多吸食海洛因的人其實從沒有對這種毒品上癮。約翰·哈里(Johann Hari)在《赫芬頓郵報》上的一篇文章中指出:
如果你今天不幸被車撞斷了髖骨,醫生很可能給你開二乙酰嗎啡——這是海洛因的學名,在你附近的醫院里,每家都有很多病人因為需要緩解疼痛而長期使用海洛因,而且,醫生給你開的海洛因比街頭癮君子從罪犯那兒買來的純度更高、效力更強,因為制毒的人往里面摻了雜質,因此,如果原來的上癮理論正確——是毒品導致了上癮,它們讓你的身體產生了依賴性——那么癮君子的數量應該比實際情況多得多,很多人在離開醫院后就應該在街頭找那些毒販滿足自己的毒癮。然而,事情就是這么奇怪,這種情況幾乎從來沒有出現過……
同樣的東西,使用了同樣的時間,街頭癮君子上癮了,但醫院里的病人不受影響,如果你還相信——就像我以前相信的那樣——上癮是由化學藥物引起的,那絕對說不通。
(www.huffpost.com/entry/the-real-cause-of-addicti_b_6506936)
“大概有70%左右的人會在一生中使用阿片類藥物,”《堅不可摧的大腦:認識上癮現象的一種革命性新方式》(Unbroken Brain: A Revolutionary New Way of Understanding Addiction)一書作者瑪雅·斯扎拉維茨(Maia Szalavitz)寫道:“但在美國,對這種藥物上癮的人只有250萬左右,也就是整個成年人口的1%左右,”
絕大多數使用過海洛因的人從沒有對此上癮。實際上,大多數用過這種藥物的人都不喜歡它。20世紀50年代,前哥倫比亞廣播電視公司新聞節目主持人丹·拉瑟(Dan Rather)曾為了一則新聞注射海洛因,這件事廣為人知,然而,這位主持人在注射了海洛因后,直言這種毒品只是讓他感到“頭疼得像到了地獄一樣”。拉瑟的這種反應并不是個例,
2012年,一項針對健康志愿者的研究發現,大概有15%使用了阿片類藥物的被試報告稱極度反感這種藥物,50%被試的報告結果呈中性,也即既不強烈喜歡,也不強烈反感,這項研究中,只有30%的被試覺得服用阿片類藥物的感覺很愉悅。不過,在這些人中,也只有一半稱自己想要再體驗一次,對于這種全世界致癮性最強的物質來說, 這個表現算得上糟糕透頂了,
(pubs.asahq.org/anesthesiology/article/117/1/22/11281/Aversive-and-Reinforcing-Opioid-EffectsA)
任何可以撫慰不適的東西都具有潛在致癮性
對于那些早就被毒品控制精神能力洗腦了的人來說,看到這些數字可能很是驚訝,不過,我們其實全都使用過別人覺得具有致癮性的物質,也都做過別人覺得具有致癮性的事。很多人都用大麻做過實驗,但只有9%產生了依賴性,絕大多數喜歡喝酒的人也沒有變成酒鬼。賭博也不一定會讓你產生毒癮,做愛也不會讓你產生性癮,我們對數位設備的使用也是一個道理,
(www.theatlantic.com/health/archive/2014/09/is-marijuana-more-addictive-than-alcohol/380183/)
相較之下,許多完全溫和的事物反倒是能讓一些人上癮,2010年,有線電視訊道TLC開播了一檔被《紐約每日新聞》(New York Daily News)評價為“最惡心電視真人秀”的節目,這檔叫作《我的怪癖》(My Strange Addiction)的節目向觀眾展示了那些有怪癖的人的生活。第一集記錄了凱莎(Kesha)生活中的幾天。雖然凱莎很努力地想要擺脫自己的怪癖,但她發現自己總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吃廁紙,每天大概要吃掉半卷,在另一集中,一位名叫莫林(Maureen)的女士展示了她購買并使用化妝品的沖動,并且總是不停地涂抹這些東西,還有一集,我們看到了一位叫做特蕾莎(Theresa)的女士無時無刻不想從她隨身攜帶的杯子中嗅聞里面裝著的汽油,實在是上癮。
(www.nydailynews.com/entertainment/tv-movies/strange-addiction-delivers-big-grosses-article-1.1279987)
當聽到“上癮”這個詞時,我們中的大部分人都會想到毒品。然而,這檔真人秀節目中的幾乎所有強迫癥行為都只涉及日常事務。不過,節目中的主人公們養成的那種控制不住的破壞性沖動,那種上癮的感覺,絲毫不亞于重度癮君子,我在觀看《我的怪癖》時,注意到了節目中的人物過得有多痛苦,同樣地,癮君子(不單是對毒品上癮的人)們也因為他們承受的痛苦而臭名昭著。這就與那種想法產生了矛盾:毒品之所以致人成癮,是因為他們能讓人感覺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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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術批評者如今也秉持同樣的錯誤想法,他們聲稱,電子游戲、智能行動電話應用以及社交媒體給我們提供了難以抗拒的快樂,從而讓我們深陷其中。然而,如果人們上癮是因為能從中找到快樂,那么為什么這么多癮君子似乎完全沒有體驗到快感?為什么有那么多人希望自己停止使用那些他們以為能從中收獲快樂的東西?
可以確定的是,的確有一些人會對像化妝品和廁紙這樣看似沒有致癮性的居家用品上癮,另一方面,每100個服用阿片類藥物的人中也只有個位數會對此上癮,這就不得不讓我們懷疑,“產品本身,或者說的更準確一點,使用產品獲得的愉悅感,是上癮之源”這種想法究竟是否正確,就這種觀點而言,事實上,屏幕上的任何東西,以及我們攝入體內的任何物質,本身都不具備致癮性,
至于這類產品究竟能讓我們變得多嗨、讓我們體驗到多少愉悅感,都和上癮沒什么必然聯系,上癮并不是說某樣東西能讓人有多棒的體驗,而是說最初的感覺消退后會發生什么。驅使我們上癮的不是快樂本身,而是我們希望擺脫不適的愿望。無論這種不適究竟是什么,只要某種物質或某種行為能幫助我們擺脫痛苦,有人就會使用過量,直至上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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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可以撫慰不適的東西都具有潛在致癮性,然而,如果任何能夠減輕疼痛的東西都可能讓某些人上癮,那么導致上癮的根本原因和責任就不能只推給產品一方,
那么,還有誰應該承擔責任?這種精神病毒又是從哪兒來的?這正是我們必須繼續討論的課題,
下面,我們先來快速回顧一下之前提過的內容:
1.從幽靈惡鬼到僵尸故事,人們總是對能夠控制精神的力量十分恐懼。如今,很多人批評技術公司,認為他們的成品具有“致癮性”。
2.在某些人看來,上癮是由某種控制了用戶大腦的物質或行為引起的。
3.然而,這個上癮機制在肉眼可見的現實以及充分的科學證據面前根本站不住腳,這個觀點很是想當然。
4.物質和行為以不同的方式對人們產生影響,
5.數百萬人去醫院就醫時拿到過阿片類藥物,但從未因此上癮,很多人都喝酒但從不酗酒,我們時不時地就會過過性生活或是小賭一把,但絕大多數人沒有因此產生性癮或者賭癮,與此同時,有一些人卻會因濫用尋常家居用品而上癮,
6.很明顯,光是所謂“致癮性”產品是不可能控制人們精神的,
7.上癮需要三要素共同作用:產品、個人以及痛苦,
無力排解不適如何導致上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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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15年的一份報告中,美國藥品執行管理局代局長寫道:“因使用藥物 (特別是處方藥和海洛因) 過量而導致的死亡已經達到了流行病的程度。”此外,“使用藥物過量致死已經成了美國傷害死亡案例的第一大原因。自2008年以來,因濫用藥物死亡的人數每年都比車禍以及火災更高。”藥物上癮及濫用致死的人數急劇上升,這似乎表明藥物就是罪魁禍首,那么,醫生開的這類藥物越多,就會有越多病患上癮,然而,既然統計數據表明,遵醫囑使用這類藥物的人中幾乎沒有因此上癮的,那么這些癮君子是怎么出現的?事實證明,那些濫用藥物的人往往不是從醫生那兒拿到處方的病患,
(www.dea.gov/sites/default/files/docs/2015%2520NDTA%2520Report.pdf)
“這項研究表明,最近這些年里新增的癮君子中絕大多數并非因疼痛而服藥的病人,”瑪雅·斯扎拉維茨寫道,“相反,他們主要是通過某種途徑拿到這類藥物的朋友、親戚等——尤其是年輕人,”斯扎拉維茨引用了數項研究,它們更加清晰地讓我們看到了當前這場濫用藥物風暴的真正起因,事實并不是任何使用了這類止痛藥的人隨后都對此上癮,相反,是這類藥物(毒品)通過某種方式落入了最有可能上癮的人手中,例如,一項研究表明,“那些接受奧施康定成癮治療的人中有77%也服用可卡因——很難想象正常醫療流程會同時給他們開具這兩種藥物,”斯扎拉維茨寫道,
(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6140023/)
(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2785002/)
誰會上癮?
目前,有很多對阿片類藥物上癮的人其實從來沒有得到過這種藥物的處方,另一方面,真的從醫生手中拿到這種藥物的人又極少有對此上癮的。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呢?
在2018年的一項研究中,研究者們試圖回答這個問題。他們想要進一步了解為數不多的那些在接受正常治療后對阿片類藥物上癮的人。于是,他們招募了“正在因慢性頸部疼痛或背部疼痛而接受處方阿片類藥物治療的”患者當被試。
(www.drugabuse.gov/news-events/nida-notes/2018/04/fear-distress-signals-risk-opioid-misuse-in-chronic-pain-patients)
在看這項研究的結果之前,我猜測最有可能上癮的應該是那些疼痛最為劇烈因而使用了最多藥物的人。然而,實際結果并非如此。這項研究的總結是這樣寫的:“濫用阿片類藥物的風險與病患疼痛程度以及他們對疼痛的敏感度均無關,”那么,究竟是什么讓他們濫用藥物,乃至成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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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病人身體上的感受關系更大的,是研究者們所說的“痛苦不耐受度”。“痛苦不耐受度”衡量的是病人在“面對肉體痛苦或精神痛苦時感受到的恐懼程度、焦慮程度”。相比他們實際體驗到的疼痛,沒法排解自身對疼痛的恐懼才是導致藥物上癮的更關鍵因素,
醫學研究尚未能完全查清為什么癮君子們的痛苦不耐受度更高。一定有什么因素讓某些人更難應對痛苦帶來的恐懼。那么又是什么讓他們無力排解痛苦呢?
對慣性的迷戀
劍橋大學部內奧米·法恩伯格(Naomi Fineberg)開展的一項巧妙實驗為我們揭曉了答案,她測試了不適之感是怎么造成特定人群的強迫行為的。法恩伯格在研究中將被試與一個設備相連,這個設備會產生雖然微小但令人不適的電擊,然后,她又給被試一個按鈕,只要按下去就能關閉電流,和預想的一樣,被試很快就發現按下按鈕就能終止痛感,
(doi.org/10.1016/j.biopsych.2013.02.002)
一旦被試學會了這個操作,法恩伯格就會徹底關掉電流,這樣一來,無論被試是否按下按鈕,都不會感受到電擊,于是,被試剛掌握的行為突然就變得沒用了,因為不會再有電流,當然也就沒有必要按下按鈕了。你可能已經猜到了,大多數人會調節自己的行為,忘掉之前學會的行為模式,然而,有些人卻停不下來。即便按下按鈕與停止電擊之間已經明顯沒有聯系了,他們也停不下來,某些被試仍舊會不斷按下按鈕,即便他們自己也不想這么做,
法恩伯格觀察到,強迫癥患者雖然很清楚某些行為完全沒有意義,但就是控制不住地要繼續下去,強迫癥患者報告稱,這是因為有一種他們就是無法克制的沖動,不知怎的,他們的大腦就是沒法切斷按下按鈕與停止痛感之間的聯系,一旦他們開始執著于按按鈕,這種誘惑就只會越來越大,直到完全忍不住——他們覺得自己不得不按,至此,令人不適的電擊產生的疼痛為強烈想要按下按鈕,不按就痛苦的心理學疼痛所取代。法恩伯格認為,持續按按鈕緩解了不斷累積的焦慮情緒,對慣性的迷戀本身演變成了一種逃避,
大多數人應對這類不適的方式不會那么極端,然而,具有不耐受痛苦特征的人們極度厭惡疼痛,諷刺的是,他們想要擺脫的痛苦其實就是抵抗這種沖動本身造成的不適,
雖然特定人群可能會有上癮的傾向,但這種傾向并非永久性的。此外,人們總能從上癮行為中恢復過來。統計數據表明,最常見的恢復手段就是消除對致癮物質的需要。然而,如果上癮的人程度各不相同,又怎么能都通過這種手段達到戒癮的目的呢?因此,故事到此肯定仍舊還沒講完,
(www.psychologytoday.com/articles/200405/the-surprising-truth-about-addiction-0)
不過,還是先來簡要回顧一下這一部分的內容吧:
1.人們通常認為,阿片類藥物的濫用是這類藥物在處方中頻繁出現的結果,然而,事實與此相反,研究表明,絕大多數對阿片類藥物上癮的人們此前還服用過像可卡因這樣的非法藥物。
2.阿片類藥物成癮的根本原因并不是祖母摔斷了髖部之后對醫生開的止痛藥上了癮,而是她的外甥因控制不住自己而搜刮了祖母的藥箱。
3.容易上癮的人“痛苦不耐受度”很高。他們在面對“肉體痛苦或精神痛苦時產生的恐懼和焦慮”要超過平均水平,
4.對某些人來說,對痛苦的恐懼本身就令人極度痛苦。上癮現象可能是某些人的大腦在應對未被滿足的沖動帶來的不適時產生的一種紊亂現象。諷刺的是,他們想要擺脫的痛苦其實就是抵抗這種沖動本身造成的不適。
5.人們總能從上癮行為中恢復過來。至于那些人是怎么在人生中的某些階段上癮以及戒癮的,就是我們接下來要講的問題。
上癮和感覺良好無關,和感覺糟糕有關
應該沒什么人比荷蘭拉德堡德大學部的發育神經科學家馬克·劉易斯(Marc Lewis)更了解上癮行為了。我在采訪劉易斯時,他的形象是個長著灰白胡子的穩重學者,不過,與這番形象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年輕時經常闖入診所偷藥。他對毒品實在是太熟悉了——大街上就能找到的海洛因、派對上經常出現的強力迷幻藥,還有加爾各答煙館里的鴉片,他都不陌生。
劉易斯曾多次被捕,之后才恢復健康并重獲新生,“我是這個問題上絕對的專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是,”他在作品《上癮大腦回憶錄》(Memoirs of an Addicted Brain)中寫道:“因為我在成為神經科學家之前就是一個癮君子。”
沒錯,劉易斯完成了從人見人嫌的癮君子到受人尊敬的學者之間的轉變,他的人生旅途就是一件活生生的證據,證明對大多數人來說,上癮并不意味著大腦遭到了破壞,上癮的傾向可能只是暫時的,而且與我們要說的最后一個因素直接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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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易斯表示,上癮是學習的一種形式。“不管后果如何,這是大腦得到它想要之物的最短路徑,”他對我說。劉易斯認為,不管我們對何種東西上癮,大腦上癮的方式都遵循一種可預測的模式。無論是周五晚上忍不住要用吸管吸毒,還是周一早上強迫自己檢查郵件,大腦形成這種依賴性的生物化學過程都極度類似。
劉易斯認為,上癮是大腦的一種獎勵機制,這種機制將我們的注意力集中到一個目標上來,“那么,究竟是什么造成那么大的差別呢?”我問他,“為什么有些人上癮了,另一些人卻再也沒碰過這些東西呢?為什么有些人在濫用藥物好多年之后會突然戒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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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為讓你感覺良好的這些物質或行為,正是你一直想要的,”劉易斯告訴我,換句話說,致人上癮的行為必須讓用戶產生一種特殊的快感,
舉個例子,對電子游戲迷和賭徒來說,他們無法戒斷的這種行為可能是逃避生活中那些不愉快現實的方式,對鴉片上癮者來說,抽鴉片或許是撫平他們情感創傷的一種方式。對性癮者或工作狂來說,性行為和工作可能會讓他們找回缺失的控制感。“無論他們是癮君子還是企業高管,人們之所以吸毒,原因都是因為感覺糟糕,”他寫道,“當周圍世界一團糟的時候,這種感覺糟糕的情況又極其容易出現,”
逃避痛苦
1971年,越南,那年,兩名國會議員在正式訪問過這個飽受戰爭折磨的國家后給美國帶回了令人震驚的消息。在他們標題為“全球海洛因問題”的報告中,來自伊利諾伊州的議員摩根·墨菲(Morgan Murphy)和來自康涅狄格州的議員羅伯特·斯蒂爾(Robert Steele)估測,有25000到37000名士兵對海洛因上癮——占到了在越南服役軍人總數的10%-15%。墨菲和斯蒂爾擔心會有大批對海洛因產生依賴的士兵回到美國本土,因而評論說:“越南戰爭現在真的開始對我們產生反噬作用了。”
為了安撫民眾日益高漲的恐懼情緒,尼克松總統創辦了預防藥物濫用特別行動辦公室,并任命杰羅姆·賈菲博士(Dr. Jerome Jaffe)為該辦公室主任,賈菲采取的第一波行動中有一項就是委托第三方展開一項研究,追蹤退伍軍人回國后的情況,他請知名精神病學研究者李·羅賓斯博士(Dr. Lee Robins)收集從越南歸國的每一個士兵的相關數據。結果比預期的還要糟糕。羅賓斯發現,“大概有20%的士兵認為自己對藥物上癮。”
© History.com
然而,在這些士兵回國后,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離開戰場后,絕大多數士兵戒除了對藥物的依賴(或者說毒癮),“按照一直以來的傳聞中的說法,一旦對海洛因上了癮,就永遠沒法戒除。例外情況都是奇跡或是機緣巧合,這些從越南戰場回來的士兵證明了情況未必如此,”賈菲這番話被廣為引用。越南戰場上的士兵在回國第一年里,只有5%仍對某種麻醉類藥物上癮。
(pubmed.ncbi.nlm.nih.gov/8401158/)
這個結果令人難以置信,當時,美國各項治療項目的報告都顯示,海洛因成癮后的復吸率超過80%,這和羅賓斯的研究結果相去甚遠,
幾乎所有從越南戰場上回來的士兵都沒有復吸,能夠做到潔身自好。賈菲談到羅賓斯的研究時說:“大家都覺得她肯定在哪里撒了謊,或者在某些環節上出了差錯,又或者受到了政治上的影響……她為捍衛這項研究結果的有效性耗費的時間沒有幾年,也起碼有好幾個月,”40年后的今天,羅賓斯的研究已經不再有任何爭議和爭論,
士兵們脫離了戰場那種高度緊張的環境后,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不再使用海洛因之類的藥物了。那么,這其中究竟有什么原因呢?越南戰場上的士兵要想獲取海洛因不會太難 (產品因素) ,他們應對痛苦的方式也不太可能在短時間內出現重大變化 (個人因素) ,那么,歸國士兵與城市平民之間如此巨大的海洛因復吸率差異究竟是什么造成的?
© Above and Beyond Family Recovery Center
答案就在于,這些退伍軍人在離開越南時,也離開了自己無法面對的那些問題。對于那些為自己尋找出路的年輕士兵來說,海洛因提供了一種擺脫戰爭夢魘的方式。又有誰能責備他們的厭戰情緒呢?被迫參與這場自己根本不想打的戰爭,在不稱職軍官的命令下殺戮,許多年輕士兵除了濫用藥物沒有其他任何辦法擺脫這場戰爭帶來的不利影響,因此,一旦脫離了那種環境,他們的癮也就消失了,
與此同時,城市里的那些癮君子們,無論當時還是現在,都無法擺脫自己的問題。童年創傷、貧困、種族主義、無家可歸等等艱難問題帶來的痛苦都讓他們深陷其中,無法解脫。無論是士兵還是市民,給他們帶來問題(以及隨問題而來的痛苦)的其實都是自身所處的環境,而他們自己一直沒辦法妥善解決這些問題,從而擺脫痛苦,
上癮的對立面不總是禁欲
好在,從一生的角度來看,人們所處的環境總是在變化,自羅賓斯那具有開創意義的研究發表以來,又有數項研究得到了與此相關的結論。其中一項研究總結道:“大多數對酒精、海洛因、可卡因、尼古丁和賭博上癮的人最終都成功戒除了這種癮。而且在很多案例中,這種戒斷都是在未經正式治療的情況下發生的,”此外,上癮的人其實都有能力讓自己不那么上癮,比如那些酗酒的人其實就完全可以少喝一些,美國國家酒精濫用和酒精中毒研究所發現,以適度喝酒的方式戒斷酒癮的人與以滴酒不沾的方式做到這點的一樣多。
(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6527249/)
劉易斯博士說,他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足以證明人們常常會在環境改變后戒癮,他15歲時父母就送他去了一所注重實干的海軍寄宿制學校。他濫用藥物也是從那時開始的。劉易斯本人根本不想上那所學校,而且因為他是新人在班級里總是受到霸凌。其他學生的反猶攻擊讓劉易斯覺得無力、絕望。他躺過床底、躲過圖書館角落,去過任何一個他覺得能給自己提供庇護的地方。在那種環境下,劉易斯開始酗酒,并最終染上了毒品,
不幸的是,劉易斯年輕時染上毒品的案例并非個例,按照美國國家藥物濫用研究所的說法,20歲上下的人最有可能使用非法藥物,然而,使用非法藥物的人群占比有隨著年齡增長而下降的趨勢:18—25歲的人群中,有20%報告稱過去的一個月里使用過非法藥物;25—34歲的人群中就只有15.1%;35歲及以上的人群中,這個比例更是只有6.7%,
對于大多數人來說,上癮只是一種暫時狀態,事情的真相是,沒有那種自身無法處理的痛苦來源,也就沒有上癮這一說。對許多人來說,一旦生活中的痛楚消散,他們的癮也就沒了,
最后,我們再來回顧一下最后一部分的主要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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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癮與情緒高漲的快樂無關,而與逃脫情緒低落的痛苦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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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越戰歸國士兵這個案例中就能看出,人們所處的環境改變后,原來的癮常常也會隨之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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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適度喝酒的方式戒斷酒癮的人與以滴酒不沾的方式做到這點的一樣多。這進一步證明了,產品本身并非致癮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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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令人痛苦的生活環境發生改變且當事人不再企圖逃避現實或是學會更好地應對痛苦之后,很多人的有害上癮行為都會趨于緩和,并最終戒癮。
文/Nir Eyal
譯/喬琦
校對/兔子的凌波微步
原文/medium.com/behavior-design/the-addictive-products-myth-who-is-the-culprit-here-b7a58810f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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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比炒股上癮好一點吧
真的上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