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來自“科學大院”公眾號
作者:沈韋
人類總會賦予某種動物一種特殊的意象,例如山羊的詭譎,春蠶的無私,狐貍的狡猾,螞蟻的團結……但是對于鴿子卻顯得有些矛盾:它既會銜著橄欖枝送來和平,又總會有來無回地“放鴿子”。不過,在人類歷史中,鴿子從未缺席,反倒是人類常常在餐桌上“放”鴿子——鴿子在人類的食譜中存在已久。
在漫長的食鴿史中,人類都用過哪些方式吃鴿子?
盡管我們常常以人類自稱,但是這在古生物學家眼中未免有些自以為是。如果給世界加上一條時間軸,那么我們會看到形形色色的人屬物種被上帝寄予厚望,而其中的尼安德特人(Homo neanderthalensis)更是上帝心目中的高材生,尼安德特人因發現于德國尼安德特山谷而得名,曾廣泛地生活在歐洲,他們龐大的腦容量可以達到1200-1700 ml,和我們智人的1400-1600 ml不相上下。
40萬年前,不愿意偏安一隅的尼安德特人選擇離開非洲,踏上征途,來到西歐。他們粗壯的骨骼與強健的肌肉使得他們在對抗自然的過程中優勢盡顯。能夠充分加熱冷空氣的粗大鼻孔以及高效的脂肪代謝效率讓他們在當時西歐這片苦寒之地站穩腳跟。面對寒風和暴雪,穴居是一種理想的生活方式,他們在洞內筑起篝火,休養生息。篝火之上,鴿子正面臨和人類的第一次正面交鋒,
原鴿 (圖片來源:veer)
這些洞穴的“原住民”原鴿(Columba livia),是鴿子的典型代表物種,也是目前最常見的鴿子,原鴿是被馴化的家鴿的野生物種,你在廣場上看到的討食耍乖的鴿子大多是被馴化的原鴿,相比與在現代的悠閑,過去的它們很可能正蜷縮在巢穴中,注視著尼安德特人的篝火。養鴿人會給自己飼養的原鴿鑄造一個精致的籠子作為巢穴,但原鴿對精致的籠子并不買賬。野生原鴿偏愛開闊的生活環境,喜歡筑巢于巖石之上,例如懸崖和裸露的山體,而怪石嶙峋的洞穴也是筑巢的不二選擇,不過,隨著尼安德特人的到來,曾經的私人洞穴不再私密,畢竟,對于尼安德特人來說,與其冒著天寒地凍外出捕獵,把這些笨拙又肥美的鴿子加入菜單似乎是一種更明智的選擇。
尼安德特人怎么吃鴿子呢?直布羅陀的戈勒姆洞穴(Gorham’s Cave)的考古證據顯示,尼安德特人是最早的鴿子狂熱者,他們對鴿子的食用可以追溯到6.7萬年前[1],考古學家對出土的1724件原鴿化石進行比對研究,發現其骨骼表面廣泛分布著牙齒啃咬的痕跡,而只有一小部分存在被燒烤的痕跡,至于被切割過的痕跡更是只有可憐的28件,這一證據似乎表明,盡管尼安德特人身懷切割與用火的絕技,但是他們并不屑于使用,相較于精致地處理與文火慢焙,采用一嘴好牙直接啃咬是尼安德特人最心儀的食鴿方式。的確,殺雞焉用牛刀,面對鴿子這種小體格,用對付大型獵物的那一套方式實在有些小題大做,
鴿屬(Columba)在歐亞非大陸有著極其豐富的物種和廣泛的分布,事實上鴿子并非單指原鴿一種物種,鳩鴿科(Columbidae)的物種都可以被冠以鴿子的名號,不過我們還是習慣將與我們關系最為密切的原鴿稱為鴿子。對于原鴿而言,尼安德特人的滅絕并未切斷它與人類之間的紐帶。相反,原鴿似乎找到了幫助自己“飛遍世界”的伯樂——智人。現在的原鴿已超過300個品種,它們有的擁有華麗的羽冠,有的擁有更強的定位能力,
如今的鴿子品種繁多,形態各異,例如Old German Owl (左) 和Scandaroon (右) (圖片來源:Financial time)
2013年,深圳華大基因研究院等單位對家鴿的基因組進行了分析,發現絕大多數家鴿品種起源自中東[2],而目前眾多的家鴿品種是多地篩選培育的結果,印度、中東、埃及、大陸都是值得稱道的家鴿培育地,這些在歐亞非大陸廣泛分布的原鴿們,或憑借出眾的外表,或憑借飛行定位能力,似乎都不同程度地吸引了各地的智人,并且躋身人類文明史,而選擇讓人類一飽口福則是它們重要的手段之一。
作為最早馴化的鳥類,美索不達米亞和古埃及人最早開始將鴿子馴化并作為食物,考古證據可以追溯至5000年前[3]。精致的古埃及人已經不同于茹毛飲血的尼安德特人,他們對食物有著自己的要求,并且能夠熟練掌握燉、烤、煮、煎、炸、烘等烹飪技巧(食鴿達人看了都直呼內行),壁畫顯示,烤鴿子這道菜品已成為古埃及貴族宴會上的“常客”,而對于古埃及人和美索不達米亞人而言,鴿子不僅僅是上流社會的食物,還是神圣的動物和繁殖力的象征,因此鴿子也常常出現在慶典和祭祀場合。
有鴿子與鳥形少女圖案的粘土制宮殿,美索不達米亞人將鴿子視為生育的象征。(圖片來源:Biblical Archaeology Society)
大陸人同樣對鴿子的味道癡迷,屈原所著的《大招》中寫道“內鸧鴿鵠,味豺羹只”,此時的鴿子還被視為上等美食。而宋人孟元老在《東京夢華錄》中對北宋都城東京的繁榮進行了回憶,講到每日天蒙蒙亮時,煙火氣,叫賣聲就已經開始穿街走巷,羊頭、肚肺、赤白腰子、妳房、肚胘、鶉兔、鳩鴿、野味、螃蟹、蛤蜊……鳥雀牲畜皆雜叫一團,而其中鴿子已經成為了尋常的食物,
如今,鴿子作為尋常食物有著多樣的吃法,煎炸烹烤都不在話下。并且人們對鴿肉似乎有著頗高的推崇——認為“一鴿勝九雞”,對鴿肉的“信任”也使其成為了產后或術后進補的良方。
沒有人可以抵御舌尖上的美味,這也是鴿子駕馭人類的高明之處,原鴿作為食物可謂順風順水,在同智人的交手中漸入佳境、開疆擴土、壯大數量,如果以基因復制的數量為標準來判斷一個物種成功與否,那因馴化而大量繁殖的原鴿可以說是完勝,但可惜的是,除原鴿外,還有鴿子反受“舌尖上的美味”所累,
當歐洲人踏上美洲土地時,尋找舌尖上美味的旅途就開始了,而旅鴿(Ectopistes migratorius)就是他們相中的目標之一。旅鴿,顧名思義,其常常進行大范圍的遷徙,同時,旅鴿作為社會性鳥類,習慣成群結隊地行動,鴿群數量龐大,可集結數百平方公里,而這引人注目的龐大集體行動恰恰招來了獵人的垂涎,
成年雄性旅鴿 (圖片來源:Wikipedia)
歐洲人在美洲土地上砍伐森林,開墾農田。這一做法顯然招致了旅鴿的不滿,喪失棲息地的旅鴿無處棲身,饑腸轆轆之下只能以農田的谷物為食。而看到自己精心呵護的口糧被旅鴿分食,這些來自歐洲的開荒者們氣急敗壞,和它們的親戚原鴿相比,旅鴿面對的可不是拿著石器的原始人,而是拿著火槍的歐洲人,火槍之下群居的鴿群如同收割機下的麥田被無情地“收割”,為了補償損失的糧食,加之旅鴿肉質肥美,旅鴿就這樣被抬上了開荒者的菜桌。
對旅鴿的瘋狂獵殺 (圖片來源:Wikipedia)
19世紀,旅鴿的種群數量已被大大削減,而一切的保護措施也為時已晚,1914年的秋天,飼養員例行檢查世界上最后一只旅鴿“瑪莎”的鴿舍(這只旅鴿的名字取自美國開國元勛華盛頓的妻子瑪莎·華盛頓),他看到“瑪莎”蹲坐在屋頂,抬頭看著天空,一動不動。飼養員做完清潔,便像尋常一樣離開。一小時后,當他再次來到鴿舍,“瑪莎”已經停止了呼吸。
世界上最后一只旅鴿“瑪莎” (圖片來源:Wikipedia)
沒有人知道“瑪莎”曾經想過些什么,作為世界上最后一只旅鴿它是否也感到孤獨,或許,我們更應該思考一下“瑪莎”們的遭遇,而不是急著去尋找下一份舌尖上的美味。
作者單位:大陸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
參考文獻:
[1] Blasco R, Finlayson C, Rosell J et al., 2014. The earliest pigeon fanciers. Scientific Reports, 4: 5971. https:http://doi.org/10.1038/srep05971
[2] Shapiro M D, Kronenberg Z, Li C, et al., 2013. Genomic diversity and evolution of the head crest in the rock pigeon. Science, 339(6123): 1063-1067
[3] Johnston R F, Janiga M, 19
鴿子千萬不要吃!任何人都不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