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的文人風骨


作者介紹:王志敏,筆名簫靈,一名醫生,文學愛好者。


作者

王志敏

《紅樓夢》內容非常豐富,不同的人從不同的角度可以有各種解讀。《紅樓夢》是有詩歌風格內核的,不是因為書中有大量的詩詞,而是曹雪芹所寫的《紅樓夢》通篇有詩歌一樣的優雅、韻律與美感。我覺得她不止是一首長詩,她也是一本有文人風骨氣質的書。

《紅樓夢》里寫蘇州,說這兒是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文物阜盛,人杰地靈,紅塵中一二等的富貴風流之地。可是在寫到蘇州具體的街巷時,卻說里面有個“十里街”(勢利街),街里有個“仁清巷”(人情巷),巷里有個“葫蘆廟”(糊涂廟),說賈府是“詩禮簪纓之族”,但是,又借柳湘蓮之口說“你們那寧榮二府中只有門前的兩個石獅子是干凈的,”這是明褒實貶,


作者開篇就借冷子興之口說出了賈寶玉的特點:

“(正邪兩賦之人)若生于公侯富貴之家,則為情癡情種;若生于詩書清貧之族,則為逸士高人;縱再偶生于薄祚寒門,斷不能為走卒健仆,甘遭庸人驅制駕馭,必為奇優名倡,如前代之許由、陶潛、阮籍、嵇康、劉伶、王謝二族、顧虎頭、陳后主、唐明皇、宋徽宗、劉庭芝、溫飛卿、米南宮、石曼卿、劉耆卿、秦少游;近日之倪云林、唐伯虎、祝枝山;再如李龜年、黃幡綽、敬新磨、卓文君、紅拂、薛濤、崔鶯、朝云之流,此皆易地則同之人也,”

這些人有什么共同點呢?就是文學修養很高,又至情至性。他們或許不是好的君王、官員、政治家,但卻是好的文學家、音樂家、藝術家,有自己的人格特征與理想堅持。在《紅樓夢》中像這樣的人還有柳湘蓮、琪官。

賈寶玉最討厭的便是科舉功名,稱呼取仕求進的人為“祿蠹”,但是賈寶玉并不是不愛讀書的人,只是不愛讀八股文章等“正經書”。對于詩詞歌賦雜曲小說,他不僅喜歡而且也常常與姐妹們切磋寫作。他不僅不愛讀科舉的書,更不喜歡別人規勸他求取功名,如薛寶釵、史湘云、襲人,只要說到這些話,他便立時走開或者哀嘆閨閣中怎么也染得這些祿蠹之氣?只有林黛玉不曾規勸過他,所以他也由衷敬佩林黛玉,引以為世俗中之知己。

林黛玉也并不是趨名逐利之人,賈寶玉把皇上賜給北靜王,北靜王又轉送跟他的紅麝珠送給林黛玉,林黛玉立刻扔掉,說“什么臭男人拿過的?我不要它。”賈寶玉、林黛玉聽到薛寶釵、襲人等人說討功名的話便不喜歡,對于他們來說,人與人之間的真情實感是最重要、最寶貴的東西,

賈寶玉曾對襲人說:“忠臣非得有昏君他才進諫,拼得一死,將主君置于何處,武將非得冒進求死,又將社稷置于何處?”非常清楚地點明所謂的“文死諫,武死戰”不過是有些人為了名聲才去做的,不是為了社稷百姓,對于名利的執念何其之深!

自然,不是所有忠臣良將都是邀名博譽之徒,要分別情況看待。賈寶玉、林黛玉代表的是陶淵明、唐寅這樣的人,功名利祿對他們不是重要的東西,真正重要的是他們自己的真心所付是否值得。執政者不為百姓而只為自己一己私利,我也不會愚忠效命貪腐之人,舉世無處可實現自己的理想,我便退隱固窮也不同流合污,這和李白的“終南捷徑”是不一樣的,李白是以退為進,目的是出仕,得到皇帝的重用;也不同于孫思邈這樣的大醫、真人,孫思邈是真心修道行醫,非關仕途,他們只會暗自里想對方對自己的愛有多少,彼此可視對方為知己,真心有幾分?我對你自然是真心,認你做知己,我不怕你窮困潦倒,我只怕一腔真心空付薄情。

宋朝詞人姜夔,音樂、宋詞都是頂尖絕佳水平,頗受當時許多文人官員的欣賞,張晉看他屢次與功名無緣,曾向他建議說,我花錢幫你買官如何?被他拒絕了,他寧可最終窮困潦倒、凄涼而死,都不肯去做買官的事,所以說,這是文人風骨!你可以說他對家庭不負責任,但是,眼見這世間無數人以對家庭負責任為名,做著傷害別人的對社會冷酷無情的事,卻讓人不能不敬佩像姜夔這樣的做法。


林黛玉諷刺周瑞家的送宮花,說“就知道不挑剩下的也不會給我”,直指出了這些人的勢利!有人說林妹妹是無故生氣,耍小性兒。其實不是,林妹妹每次生氣都是有緣由的。

賈寶玉對紫鵑說“若共你多情小姐共鴛帳,怎舍得你疊被鋪床”,林妹妹生氣,是因為賈寶玉這話就像紫鵑說的“王孫公子雖多,但哪一個不是三妻四妾?縱娶一個天仙來,不過三朝五夕便拋到腦后了,”賈寶玉雖然摘錄的是書中的句子,但是讓丫鬟共鴛帳這是什么意思,不是納妾嗎?林妹妹不生氣才不應該,所以林妹妹哭著說“如今學了外面的粗話,也拿我來取笑,我成了給爺們解悶的了”,

賈寶玉說“我是多愁多病身,你是那傾國傾城貌”,林妹妹也生氣,這是《西廂記》里的詞,有“淫詞艷曲”的味道,賈寶玉這話聽起來有調戲的意味,所以林妹妹指責他胡說,學了渾話來欺負她,林黛玉有一種很強的自尊心,自然還有些是寶黛戀人之間的誤會和小吵鬧。

這種自尊心在賈探春身上也很明顯,所以面對不公,面對別人的“生事作耗”,她們會奮起反抗,“你只管去告,有什么罪責我自領”,把在主子面前挑撥離間、撥弄是非的王善保家的罵了個狗血淋頭、痛快淋漓。

林黛玉是不會去選秀的,薛寶釵還因為選秀取消了而遺憾,林黛玉是根本都不愿去的。賈赦要納鴛鴦為妾,鴛鴦拼死抗爭,也是因為這份自尊心。探春內心并不能真正接受和認同自己是庶出的身份,也不能接受自己的母親是人品不佳、動輒鬧事、地位低下的姨娘,而一直要把自己當王夫人的正出女兒來看待,只認賈寶玉做哥哥,不肯認心術不正的凍貓子賈環做兄弟。

晴雯容不得墜兒偷盜,墜兒并沒有被誣陷,而晴雯卻是被人誣陷與寶玉有私,金釧也是被王夫人冤枉勾引寶玉,被逐出大觀園,含冤投井,可謂“壽夭皆因誹謗生”。唯一和賈寶玉有過云雨之事的,正是王夫人相信器重的襲人,如果真有勾搭的事,那么也只有襲人勉強算是勾搭吧,其他人又有何相干呢?而寶玉也并未因為寶釵、襲人的規勸協助而走上正途,反倒因為大觀園眾花的風流云散、眾芳散盡而心生幻滅,“想有一日,此花此園皆無可尋處,不禁悲從中來,哭起來。”


賈蕓想在賈府謀個差事,沒有錢,向叔叔借錢,叔叔居高臨下地說賈蕓不務正業,不做正事,嬸子也沒有好聲氣,作者給他起名“卜世仁”(不是人)。倪二喝得醉醺醺的,很爽快地借錢給他,還和他稱兄道弟,不要他還,作者便稱他“醉金剛”,夸他如金剛一般剛直,

從世俗的觀點看,卜世仁夫婦的表現是不是最常見的?過日子要捂緊錢袋。卜世仁雖然刻薄,但也不到不是人的程度,倪二才是不務正業,游手好閑地喝酒賭錢,放高利貸,作者說他是個潑皮無賴,賈蕓也不是十分信任他,內心還要提防他,

但是,卜世仁是沒有情誼的,倪二是有俠義之氣的,所以作者一面說他是無賴,一面又說他”素日頗有俠義之氣”,給他起個綽號為“金剛”,如同一面說劉姥姥是投親靠友的莊稼人,是沒有尊嚴的“母蝗蟲”,丑化自己逗人取樂,但是實質上又贊揚劉姥姥知恩圖報、救巧姐兒于危難,都是明貶實褒,和說賈寶玉的那句“天下無能第一,古今不肖無雙”是一樣的意思。

那賈蕓值不值得倪二對他仗義呢?賈蕓平日做人,倪二是看在眼里的,有的人靠關系借錢,只講感情,不肯立字據,也不想著還。但是,賈蕓首先就開始提出,要給倪二哥立字據,有了錢立刻還,倒是倪二欣賞他,不肯要,這便是作者欣賞和贊同的,救困扶危,受困之人也不能平白受恩,總要想著回報的,


賈政身邊有很多清客,就像達官貴人身邊籠絡的人才一樣,他們是不是人才呢?這些清客平時只在賈政身邊歌功頌德、阿諛逢迎,真才實學卻沒有幾分。賈寶玉不喜歡他們,作者叫他們“單聘仁”(善騙人)“詹光”(沾光),諷刺他們平時沾賈政的光,騙賈政開心。他們在賈政身邊混得也很好,很受器重,賈政不管做什么,都和清客們在一起,逛園子、賞字畫等等,在寶玉面前說他們都是飽學之士,呵斥寶玉做的對聯、詩詞是在他們面前班門弄斧。我覺得寶玉比他們有水平,但寶玉因為不合賈政的心思,就很不受喜歡,動輒打罵,只想把寶玉改造成和他一樣“假正”的人,不能便恨不得打死了事,美其名曰是為他好。

王熙鳳和賈探春是《紅樓夢》里最有商業頭腦的兩個人。作者并不反對商業行為,而“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作者是反感的,真正的文人反感的就是精明圓滑。所謂君子如水,小人如油,從現在的觀點看,這簡直是良言警句。洞明世事的精明能干,人情練達的左右逢源,不知道是多少人想修都修不成的,這種人在人世間根本就已經成精了!在這樣人精群體中保持單純,那極大概率根本就是一條死路了!賈寶玉看到房間里這句話就急著要出去,作者也是持反對態度的,所以我說是文人風骨。


也許作者是男子的緣故,他生活的時代,男子主要是以社會人的身份出現的,女子更多地是處于男子背后的家族式人員,家族的由盛而衰也使得他見多了社會中人性的卑劣丑惡、世態炎涼,所以他對女子有不少的美化,有一種理想主義的寄托,把美好與女子聯系起來。有句話說“人在高處,見到的都是浮華春夢;人只有在低處,看到的才是世態真相。”所以,他說“女子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我見到女子便覺得清爽,見到男子便覺濁臭逼人”,憤恨女子嫁人以后沾染了男子身上的惡習,就變得光華全失,如魚眼睛厭惡可憎,作者大約也是對社會不良的一面的極大失望才出此語吧!

女子是不是完美無缺的?當然不是。

王熙鳳奉承主子,欺壓奴仆,甚至利用手中的權利逼死人命,中飽私囊!和賈璉、賈珍玩弄女性,賈赦逼死石瞎子是一種概念的事情,都是強者對弱者的肆無忌憚的凌辱。

林黛玉、妙玉瞧不起劉姥姥,是出于貴家小姐的清高,瞧不上劉姥姥這樣投親靠友、愚弄自己取樂別人的人,她們自然未曾經歷生活的困苦,不懂得貧苦人家的難處,品行高潔對生活無依無靠的人來說不能當飯吃,對劉姥姥這些人最要緊的是有飯吃、活下去!至于丑化自己逗官宦小姐們一笑,根本都不算什么了!

墜兒偷東西,晴雯拿出小姐的款兒,把墜兒扎得痛哭,不顧墜兒母女的求饒,硬是把她趕了出去,薛寶釵對金釧兒投井表示冷漠,是個冷酷的冰美人,襲人是王夫人心中的忠仆,不會私下勾引寶玉,大道理教導寶玉上進,卻是寶玉身邊的女孩子中唯一一個和寶玉有云雨之事的丫頭,

紅樓夢寫人也沒有完美的,即便是作者寄予了美好理想的年輕女性群體,作者也寫了每一個人的不足與弱點,只是對于作品的主旨來說,瑕不掩瑜。


而因為她們皆是女子,所以在一個男權社會中,不管善惡愚聰妍媸,又兼備了共同的悲劇性,

元春入宮晉為貴妃,難得回家省親一次,卻哭著說:“當初既送我到那不得見人的去處,”迎春被父親賣給孫紹祖,這等人渣奸淫奴仆,動輒打罵,區區一年便被折磨至死,“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閨花柳質,一載赴黃粱。”探春被朝廷作為談判止戈的對象,遠渡大海,遠嫁和親,終生都難以再回家鄉一次,“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惜春看透姐姐們的結局,看破紅塵,出家為尼。所以作者對四位公侯小姐寫了四個字評語“原應嘆息”,

豪門貴族、千尊萬貴的千金小姐尚且如此,平常人家又該如何!作者在開篇借警幻仙姑之口說,給賈寶玉飲用的香茗名為“千紅一窟”(千紅一哭)、美酒名曰“萬艷同杯”(萬艷同悲),自然不能將錯誤歸于男子身上,只是不平等之中蘊藏的對他人的人之為人的蔑視,對人的生命權、生存權、人格權、選擇權的踐踏,才是罪魁禍首!這種不平等,自然不僅僅只指性別上的不平等。人與人是不同的,不能用同一個杠桿來衡量,只是,對人權的蔑視才是不應該的!


在高鶚的續作里面,這種油滑的東西就開始出現了,這是兩位作者三觀和思想境界的不同,最明顯的是賈寶玉娶了薛寶釵的情節。

作者曾在第一回里諷刺一類風月小說,“又必旁出一小人其間撥亂,亦如劇中之小丑然”。續作者不僅把寶黛愛情的結果寫成了原作者最討厭的這類風月小說常用的跳梁小丑的掉包記,而且在婚后,續作者寫到,賈寶玉知道林黛玉死了,雖然也哭得死去活來過,在寶釵的調停之下好轉,覺得人死不能復生,看寶釵舉動溫柔,就把愛慕黛玉的心腸轉移到薛寶釵身上,覺得自己如果夢不到她就是林黛玉已經成仙,不記得他了,轉而和寶釵夫妻恩愛甜蜜,我不知道林黛玉如果知道這些,她會覺得自己死得值嗎?哭了十幾年值嗎?

在賈蘭科舉考中同時,續作者交代賈寶玉也考中了,也算是為賈家盡了力,寫賈寶玉在薛寶釵的規勸之下無言以對,默默點頭,只勉強說了一句佛語作了解,而這句佛語也是像修仙煉丹的話,即便要遵循前作的故事結局,寫賈寶玉出家,還要寫賈寶玉認同了科舉制度,甄寶玉也一同應試、中了功名,賈寶玉高中進士第七名后出了家,還要寫蘭桂齊芳,留下了遺腹子賈桂日后也要中舉、中興家業的。

續作者的改編很小心,一方面要保持原作已經暗示的故事的結局,另一方面又要加入自己對人物的理解和觀點,同樣的結局里,原作者定然不會如此處理這種過程,

賈寶玉最厭惡的就是科舉八股,你讓他考中了,是幾個意思?考中了又出家,又是什么意思?這意思是說科舉哥不在乎,就是玩玩嗎?那賈寶玉的反叛精神在哪里呢?結婚前和林黛玉愛得死去活來,結婚后也可以覺得反正林妹妹已經死了,傷心無益,將心思轉移到薛寶釵身上,那以前和林黛玉是談了個假戀愛嗎?既然夫妻恩愛、科舉高中、又蒙圣恩、父慈母愛,又干嘛出家?賈寶玉即便在大雪天光著頭、赤著腳出家,還要披著大紅猩猩氈,大紅猩猩氈可是當初小戶人家的邢岫煙都穿不起的,賈家破敗至此,還穿著如此貴重的衣服出家!這不似對家道衰落、眾芳流散的大悲劇結局心冷絕望之下的出家,而更像是功成名就之后的修仙!感覺續作者心中除了“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便沒別的了。

所以,這就是原作和續作之間非常矛盾的地方,但是世人接受起來卻不難,為什么?因為賈寶玉做的似乎也是人之常情,也許這是人之常情,但絕不是原作者想在自己的作品表現和表達的!

續作者寫迎春被虐死、探春遠嫁,賈寶玉的傷心只是口頭上一筆帶過,襲人略一解勸,便想開了,賈寶玉得知惜春要出家,居然笑著說好,前文中,賈寶玉對枉死的金釧還要專門跑到水仙庵憑吊,對晴雯還要偷偷跑出去探望、寫一篇《芙蓉女兒誄》悼念,對自己的親姐妹倒寡情如此嗎?把醉金剛倪二寫成了混跡于賭場、整日爛醉、擾亂社會治安、挾私報復的流氓混混,把賈蕓寫成了忘恩負義的人,至于王夫人的許多語言也非常奇怪,

諸如此類,不符合前作人物思想、性格特點之處幾乎比比皆是,不勝枚舉,最根本的原因是原作者與續作者的思想境界之間隔著一條跨不過去的銀河!魯迅說“《紅樓夢》的原作者和續作者之間的思想差異是比人和動物之間的差異還要大的”,這話真是一點也不假!

《紅樓夢》續作者在書的結尾處說“說到荒唐處,荒唐愈可悲。由來同一夢,休笑世人癡。”這話便與文章一開頭《紅樓夢》原作者所寫前后矛盾。“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癡”的唯有作者罷了,何以世人都“癡”呢?即便兩個作者都寫了“荒唐”“悲(淚)”這樣的話,但是兩個人所認為的“荒唐”和“悲傷要流淚”的事絕對不是一回事,甚至是相反的,日常生活中,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即便兩個人說著一模一樣的話,認同同樣一句話,但是,兩個人很可能觀點是彼此錯位的,說的、認可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如果說,選擇隱居避世、不為五斗米折腰的陶淵明與選擇投河自盡、以死明志的屈原是男子文人的風骨,寫下“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的李清照是女子文人的風骨,真的沒有路了嗎?陶淵明可以不隱居,繼續做縣令養家糊口,屈原可以不跳河,繼續做他的三閭大夫,李清照可以吟誦風花雪月、投親靠友,鴛鴦也可以不上吊、不做姑子,去做半個主子,但正如變法六君子一樣,在逃生與死亡之間,選擇了后者,因為要“用死亡與鮮血”來喚醒世人,繼續變法求新。

但是,又有一些悖論的東西,賈寶玉、林黛玉這樣“清澈”的人,人們很喜歡,卻又嫌棄他們不通世故、太過耿直,想讓他們變得更合人緣。可一旦如此,他們的“清澈”將不復存在,將變成第二個賈政、薛寶釵,就像善良、單純、熱情、快樂等等,這些人人也都喜歡,但是,卻又不知不覺中在用各種各樣的方式,毀滅這些美好的品質,

大的悲喜劇中又有小的悲喜劇,人是復雜的,欺壓別人的人也被別人欺壓著,迫害別人的人最后也不得善終,小小的善行最終也換來了別人在危難之際的幫助。

至于作者自己也弄不明白的,比如為什么有的人就是會如此幸運,什么也沒出力,有一個好的婚姻和歸宿,作者只好用“僥幸”(嬌杏)來解釋,有的人無緣無故倒霉,什么也沒做錯,卻落得下獄或者家破人亡的下場,作者也只好用“好了歌”來解釋,好就是了,了就是好,人間無清白的路,只好在天上、在佛家尋一個解釋,尋一條路來,

這便是紅樓夢中的大的悲劇有小的悲劇,人人都在其中,喜劇最終也成了悲劇,當初越是輝煌顯赫,跌落時便越是悲慘凄涼,悲喜劇常常只有一線之遙,天堂與地獄常常也只在一念之間。

當初的閨門小姐、富家少爺,淪為階下囚、為奴婢、甚至青樓女,襲人、紅玉、嬌杏這樣的丫鬟,卻變成了好人家的媳婦、官太太,高官身陷囹圄,門子封官鬻爵,豪門貴族破敗凋零、受盡欺凌,榮華富貴風流云散,窮困低下之人卻起高樓、披蟒袍、鳴鑼道、威赫赫。真心相愛的最終生離死別,素不相識的成就千里姻緣,三觀不合的注定“金玉良緣”,迫于世俗的各有緣法。


作者贊揚文人風骨,自己也是有文人風骨的人,但是,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對世間萬象看得清楚,愛憎分明,三觀端正,卻找不到一個答案,只能用佛家的無邊佛法來尋求超脫,只能用“圓與宿命”來解釋,每個人都在一個圓之中,你方唱罷我登場,到頭來都是為他人做嫁衣賞,欠命的,來償命;欠淚的,來還淚,還完了,各歸各的位,“縱然千年鐵檻寺,終須一個土饅頭”,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

如此,作者也算為自己的心找到了一個寄托與答案,不然,這世間,他又何處寄托自己這一顆孤獨的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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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橫談

傳統文化的當代應用

從前這些事

古今多少事,都做當下談

紅樓夢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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