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虛淵玄擔任原案和系列構成的3DCG機器人動畫《OBSOLETE》已經在YouTubeOriginals上線。在機器人動畫的陪伴下度過童年的虛淵玄,生涯中首次自主策劃“真格的機器人動畫”。機器人動畫已有四十多年歷史、誕生出了眾多名作,他對這一題材有何雄心?《達·芬奇》雜志采訪了虛淵玄,討論關于《OBSOLETE》的故事。
在幾年前,虛淵玄突發奇想,寫出了一份企劃書,拿到了玩偶廠商GoodSmileCompany(以下簡稱“GSC”)。他覺得,近來的機器人塑膠模型和可動玩偶都是以站姿為基本的,所以往往一旦膝蓋彎曲,就會損壞帥氣形象。他想要做一個能夠做出蹲姿的機器人玩具,就為了能把這種玩具商品化,做出了影像作品的企劃書。為了能做玩偶,他連機器人的關節構造都想好了,畫了草圖,附錄在企劃書里,交給了GSC。
立體玩具固然是這個企劃的目標之一,但虛淵的另一個動機,是想要看“立體化后不會出岔子的機器人的動作畫面”。比如說,有的作品,動畫的設定里機器人裝備著手持槍械的備用彈匣,但是一旦做成立體玩具,卻發現,因為機器人的構造原因,機器人的手指夠不到那個彈匣。他就想,能不能做一部機器人動畫出來,盡可能排除掉這些演出上的妥協呢?
帶著這些想法,虛淵制作出了這份企劃書,上門去找GSC。因為他連聲招呼都沒打過忽然就塞過來這么個東西,GSC的人也比較迷惑。不過,這個企劃最終成為了我們看到的《OBSOLETE》。
虛淵玄從兒時起便在看機器人動畫,很喜歡《機動戰士高達》《太陽之牙達格拉姆》《裝甲騎兵Votoms》等經典作品。令他印象特別深刻的,是《太陽之牙》的第一集,一上來就是從主人公駕駛的機器人朽壞的場面開始的。有著人形的巨大機器人壞掉,就會變成“東西”,成為風景的一部分,這讓虛淵備受震撼。
而兩年后的《裝甲騎兵》OP畫面里,無數機器人損壞、死尸累累,只有主人公駕駛的機器人依然屹立。這個強力的鏡頭給當時還是國小生的虛淵玄留下了深深的烙印。輕易就會變成殘骸的機器人們,帶著活人一樣的躍動感動作自如,這給虛淵帶來了巨大的驚異和快感。
虛淵認為,機器人的“毀壞”,是一種強烈的情感升華。《高達》的最后一集也是一樣,主人公駕駛的高達在沒有手和頭的狀態下戰斗。之前那么帥氣的高達被破壞得體無完膚,只有主人公幸存了下來。那段訣別戲令人印象深刻。成為殘骸、化作風景消失的機器人,和放棄機器人活下去的少年,二者之間的對比,充滿了戲劇效果。而在觀看最近的機器人動畫時,虛淵卻感到,那種審美意識,或許已經變得陳舊了。
近年的動畫里,機器人不會毀壞。虛淵覺得,機器人被描寫得如同神明的俊美象征一般,不再像用過即拋的兵器一樣被消耗掉了。機器人被設計得精致優美,好像只要有些破損就會妨礙動作一樣。他感受到了機器人觀的轉變,自己的機器人觀或許已經開始和世間發生偏差。
在虛淵仍是孩子的昭和末期,時而可見被拋棄的廢車。車輛尋常地疾馳過廢車,人們可以同時看到機械的生與死。但是,最近街上跑的汽車都一道傷都沒有,非常干凈漂亮,一旦發生故障就要賣給回收商。汽車、衣服、行動電話……都是一樣,毫發無損成了正常狀況,一旦受了傷,價值立刻就會受損。
虛淵認為,這種對有瑕疵的事物的避忌感,是一個重要因素。這種轉變,使得日常中不再看得到人和物的死。而虛構作品中的機器人不再損壞,或許也是這種變化的表現之一。
而在虛淵看來,不管損壞到什么地步,都還能將就著用,這才是機器人原本的長處,也是機器人的魅力所在。他主張,機器人動畫中,有一種類似職業摔跤的美學:不管再怎么遍體鱗傷,能站到最后的,就是贏家。不毀壞,使得機器人失去了其作為道具的魅力。
而在《OBSOLETE》里,虛淵想要回歸機器人是機器人的必然性,描寫被毀壞,被拋棄的機器人。
虛淵玄私下曾經寫過有機器人登場的小說習作。但他感到,機器人還是要用眼睛看到才有價值。不是人的東西像人一樣動作,那種驚愕和恐怖,就是要用畫面表現出來,才容易傳達。
在《OBSOLETE》之前,虛淵也參加過幾部有機器人登場的作品。但是這是第一部他徹頭徹尾參與、連以機器人的存在為軸心的世界觀都自己打造的作品。他想,已有的《高達》也好《太陽之牙》也好《裝甲騎兵》也好,都是當時的創作團隊反復試錯的產物,而他們只是享受著試錯之后孕育出的成果而已。
而如果再做和前人作品一樣的事,那直接讓觀眾上BandaiChannel看《裝甲騎兵》不就得了嘛。他想要尋找機器人動畫的另一種可能性,所以,他重新回到原點,去嘗試前人們已經做過的試錯。首先,要從重新審視機器人動畫的前提開始。
虛淵心懷疑問:歸根結底,為什么現在制作機器人動畫的數量少了?一定是有什么妨礙了機器人動畫的誕生。那么,他在構思企劃的時候,就要把那些可能成為妨礙的東西全部排除掉。他重新思考“制作機器人動畫所需的預算分配”“動畫單集的長度”“應該給觀眾看什么”,看看在最后還能剩下什么。
而他思考實驗最終得出的成果,就是通過YouTubeOriginals放送、一集15分鐘的短篇集形式。
虛淵表示,世界在不斷變化,影像作品的格式和展現方法的自由度也提高了。所以,他就試著構想了時長短、合集形式的、故事時間軸自由的機器人動畫。他認為,通過改變已有框架,或許就可以做出新的嘗試了。
《OBSOLETE》的舞臺是從2014年到2026年的地球,有現實中的國家登場,描寫機器人登場之后種種狀況的變化。
虛淵說,再沒有哪個舞臺,能像現實一樣擁有如此芳醇的資源。他既然要描寫真實系機器人,那沒有不是用現實這個背景的道理。在人們看慣了的現實風景中,冒出一個沒見過的機器人來,這種構圖一定很新奇,可以醞釀出奇妙的詭異感。
動畫中,外星人向人類申請通商,用機器人和1噸石灰石做交換。“地球上擁有的資源里,對人類文明影響最小的那一個,卻是外星人想要的”這個點子,是虛淵和監督白土晴一討論時誕生的。人們用不知道“你那么想要這東西有什么用?”的東西做交換,獲得了機器人Exoframe。
Exoframe的素體的設計概念,是總之盡量“能動”。虛淵要求做出能做出一切動作的機器人。對于安裝在素體上的外裝,他請設計師石渡マコト盡可能運用現有的兵器和部件。Exoframe使用的武器和子彈,都是現役的兵器。
在動畫里,Exoframe因為太過神秘,所以大國限制它們的使用,反而是在小國和戰亂地帶普及了開來。虛淵認為,發達國家不會需要自己搞不清楚的機器人,反而認為有這種東西會給很多人帶來麻煩。但是,在必須得用機器人的地方,它們就會得到應用。比如說,正規軍最先采用Exoframe的,是印巴沖突地區錫亞琴冰川這種窮山惡水的國境紛爭地帶。Exoframe從這種地方開始,不斷拓寬活躍場合。
用采訪里虛淵說過的話,就是在“沒有廢車的世界”里,Exoframe沒有普及開來,而在“有廢車的世界”,Exoframe大行其道。他因為自己的工作,經常出國,發現,有些國家的路邊還會停著廢車。他看在眼里,就會覺得,這種風景里就算有裝甲騎兵或者機動警察登場,也會很合適。隨著世間變得越來越便利,機器人就會沒有用武之地。他感到,機器人和先進的都市不相襯,是一種浪漫的產物。
而既然這個世界和機器人不相襯,那去改變世界、讓它變得和機器人相襯,不就行了嗎?《OBSOLETE》也可以說是這樣一個危險的故事。
制作《OBSOLETE》的武右衛門,是參加了拼盤電影《SHORTPEACE》中的短篇《再見了武器》的制作人員所屬的工作室。《再見了武器》的畫面非常驚人,因此,虛淵就委托了這家公司來制作動畫。CG作品很容易做得資訊量過大,而武右衛門擅長把資訊用清晰易懂的形式送進人腦。他們用法國漫畫式的畫風描繪人物,做出了非常有沖擊力的畫面。白土晴一和山田裕城兩位監督齊心協力,構思如果現實中有Exoframe,什么樣的打戲才最合適。
目前已經放出的系列,才只是一個開始,描寫的是發生的事情的周遭。虛淵表示,如果情況允許他創作下一個系列,就可以更加接近核心了。不過,他心中已經定好了路線圖,想要慢慢制作。這是一部載滿了好玩心的作品,也希望大家能用這部作品玩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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