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陽湖之戰:朱元璋崛起與陳友諒集團的徹底覆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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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地緣政治和技術傳承因素,古代的遠東從來不是海戰頻發區域。但被古人視為天塹的長江流域,卻發生過無數次的經典內河水戰,甚至相比陸上的大型鏖戰,更能成為左右歷史發展脈絡的關鍵節點。

發生在1363年的鄱陽湖之戰,就是非常典型的遠東內河沖突,同樣源自紅巾軍大家庭的朱元璋和陳友諒集團,為長江中下游水域的主導權而爆發激烈廝殺,最終,前者依靠后者的失敗而迅速壯大,成為稍后構建其大明王朝的決定性力量。


黃河泛濫成為蒙元社會矛盾爆發的導火索

西元1344年,黃河流域的大型水災就讓中原地區飽受災荒之苦,從而造成了大運河交通癱瘓與邊上的山東鹽場被毀,但在當時,大都的宮廷依然可以靠海運獲得充足口糧,所以對耗資巨大的修繕工作并不上心。等到以浙東為基地的方國珍海商集團躥起,才意識到自己對經濟脈絡的梳理過于草率,匆忙調撥資源去重新整頓北方水利。

然而,大量聚集的民夫已經因多年災荒而人心浮動,他們也發現自己只能領到被層層盤剝的補貼,并意識到這些胡亂增發的錢幣缺乏可靠購買力,但物價還是會隨貨幣總量的飆升而出現井噴,于是,就只能在饑寒交迫中愈發迷茫,對所處的世道萌生出極端不滿,其結果便是很多人被借機擴張的白蓮教勢力給俘獲芳心,最終因過于苛刻的工作待遇而集團暴起。由于彼此都靠系在頭上的紅布加以識別,所以被非常形象的稱呼為紅巾軍,


許多中原流民成為紅巾軍的最重要兵源

此時,由數百年大運河體系所積累而成的廢土化趨勢,已經對中原和江淮地區造成不可逆破壞。除少數有中央直屬官員常駐的中心城市,廣袤的鄉村都因貧窮和自然災害而飽受摧殘,因此,這些區域就成為紅巾軍早期發展最迅猛的地方,并在實際上將偌大的蒙古帝國給截成兩半。北面的大都開始由資源短缺,迅速演變為各政治集團的交鋒舞臺,南面的外派官僚則因得不到迅速援助,失去了對大部分非駐軍重鎮的管轄功能。

不過,處于風口浪尖的紅巾軍本部也自有難處,由于其核心區域的經濟供養能力極差,很難靠自保一方來謀得長期生存,只好利用官軍少而無能的時間窗口期,向經濟更發達而武力防衛更薄弱的南方各地發起進攻,沿途不忘裹挾各類社會邊緣人群,對掌握大量財富的蒙元舊官僚、地方大族和商人們實施無差別剝奪。隨即因隊伍擴張太大與地方經濟崩盤而繼續轉移,直到有較為強硬的抵抗力量出現,才暫時退回原地進行二次掠奪,


突然暴起的紅巾軍 很快就將攻擊范圍擴展到江南

在這個讓所有人都感覺不滿的特殊階段,忙于各處攻城略地的紅巾軍也出現了自然分化。比如在1352年入伙的朱元璋,就隸屬于淮西土豪郭子興麾下,而到1355年才加盟的陳友諒,則是鄂東大佬徐壽輝的重要心腹,前者在1356年為岳父拿下了南京、鎮江和宜興,從而建立了通往江東富庶產區的橋頭堡,后者也在晚些時候為主帥攻克安慶與南昌,從而獲得了荊楚之外的最大地盤。隨即又不約而同的表現出反噬傾向,不再將紅巾軍大旗視為光榮象征。

于是,兩個同樣源自紅巾軍體系的地方集團,就開始為交界處的地盤發生爭奪,而且為獲得更多戰略資源,紛紛嘗試與過去的黑歷史做切割,嘗試同轄區內的殘余精英形成合作關系,唯一的差別就是朱元璋因勢力較弱,又非常不湊巧的夾在湖廣與江東之間,所以表現的更為低調且寬容。賬面勢力更充沛的陳友諒,就在干掉老上司后自稱大漢天子,并以更為激進的狀態對鄰居們保持攻勢,當然,雙方也依舊維持著紅巾軍時代的許多優良傳統,經常會為掠奪財富而對敵占區實施殘酷手段,逼迫受害者們必須選擇站隊而非沉默中立,


陳友諒與朱元璋都是分頭南下的紅巾軍分支


陳友諒因勢力范圍擴展迅速 更早的自封大漢天子

西元1360年,朱元璋集團的存在已經讓陳友諒感到忍無可忍,由于荊楚集團向來在軍事上過分依賴內河航運機動,所以對上游的巴蜀和北方的中原地區都缺乏壓迫能力。加之始終圖謀江東地區的可觀產量,必然希望將橫在眼前的郭子興舊部們給連根拔起。但攻克安慶的先頭部隊,很快被徐達和常遇春聯手奪回,這讓本是漁民出生的大漢天子異常窩火,決心要傾其所有的發起斬首攻擊,

當年夏季,達數萬人規模的荊楚艦隊開始大舉東進,準備直接對朱元璋本尊所在的南京實施強襲。陳友諒本人更是親自出馬,準備靠自己賴以成名的水戰技巧指導部下。實際上就是摸準長江的潮汛規律,以高聳的大船在漲潮時突入小河或直逼城墻,再用海量民兵的肉搏逼退對手。然而,當船只逼近南京城郊的龍灣,卻被衛兵拼死據守的石橋給攔住去路,于是就能讓士兵登陸扎營,又遭嚴陣以待的大批伏兵沖擊,由于實在不善離艦作戰,很快就被擊潰并奪取營寨,不巧又趕上長江水道退潮,只得丟棄大部分已擱淺的主力艦,紛紛坐小艇倉惶撤離。


陳友諒和朱元璋首次交鋒的 龍灣之戰

與此同時,兩大紅巾軍分支還在南面的江西展開長期拉鋸。由于贛江流域是長江水系的重要分支,所以始終為圖謀整個江南的勢力所看重。當地不僅同樣有非常豐富的物產,還留存著南宋時期建立的造船基地和蒙元帝國開拓的快速官道,因此被急需補充資源的紅巾軍們異常看重。陳友諒也正是靠對南昌城的突然強攻,樹立起水上霸主的高端人設,但他隨后對地方大族的肉身毀滅政策,也讓屬下對當地的控制非常不穩。投靠朱元璋的士大夫劉基便建議從這個方向下手,以便完成對荊楚方面的側翼包圍,

于是在1361年8月,朱元璋正式開啟對陳友諒集團的全面反擊,依靠對手在前一年留給自己的艦隊和利用占領區資源供養的陸上精兵,迅速搶占了作為長江中游入口的安慶。隨即又向南猛攻對岸的九江,從而截斷了通往荊楚方向的快捷通道。由于紅巾軍此前在江西各地的暴行,幾乎沒有多少人愿意為陳友諒集團出力。包括南昌、撫州、吉安在內的主要城鎮,都在無心戀戰的狀態下投降。遠在西面的大漢天子,則苦于在龍灣的潰敗中損耗過大,根本沒辦法向江西戰場派遣增援,只得加大征發力度,用控制區內的全部剩余資源,再拼湊出一支足以震懾強敵的龐大船隊,但在此之前,這片土地的資源將全部為對手所享用。


陳友諒始終都在使用同一種戰術

到了西元1363年2月,同屬紅巾軍分支的韓林兒集團,在江北的安豐遭張士誠包圍,朱元璋被迫率軍北上江淮流域增援,讓陳友諒看到了可乘之機,此時,全新的戰船已基本建造完畢,其中還不乏幾十艘高百丈的巨大樓船,這些巨艦都由他親自指揮設計,僅甲板以上部分就要分為三層,并且用最堅固的木料予以加固。考慮到還安置有專門的走馬棚,應該是其編練騎兵分隊的結果,當然,笨拙的高重心結構,也注定了這些巨艦不能靠風力推進,因此,還要在保護劃槳和櫓的木箱結構外還特意包裹了鐵皮。船體周身都用紅色油漆粉刷,在遠處望去非常壯觀且可怕。

這年4月,陳友諒就用自己精心準備一年多的艦隊,載號稱600000人的部隊順流而下。他們甩開主航道旁的九江,除自己和整套幕僚班子外,隊伍里還包括大量士兵與他們的軍屬。此舉無疑是在向屬下擺出終極決戰姿態,并要以家人的安危強迫他們在作戰中更加賣力,可惜,這樣精心準備的部隊,還是無法讓荊楚方面迅速奪回南昌,只因守軍早已重修防御工事,將護墻從原址向內收縮30步距離,逼的水兵無法通過預先造好的塔樓直撲城頭,只得再度到岸上扎營圍困。同時還由于陳友諒集團從未擁有能制造火器與拋石器的技工,自然對嚴陣以待的城池無法構成快速威脅。當初的速勝突襲,就這樣被活生生的拖延成持久對峙,


元朝的江西行省直達廣東珠江口


鄱陽湖成為朱元璋和陳友諒的最終戰場

三個月后,回到江南的朱元璋也帶著援軍抵達江西。其中既有自己先前帶往北方的主力,也包括徐達從廬江城下撤回的圍攻分隊。再加上留守南京的預備力量和水師,拼湊出號稱200000人的龐大力量。雖然仍舊處于1:3的理論劣勢,卻足以分兵堵住贛江的各個出口。

陳友諒聽聞仇敵聚眾前來,也意識到自己的后路被對面全盤抄截。于是讓所有部隊重新上船,丟下奄奄一息的南昌趕去迎戰。成功搶在朱元璋之前,全部魚貫入空間較大的鄱陽湖中,并將營地也搬遷到四面環水的康郎山,由于島上最高處的海波達到23.4米,足以讓占據者環視整片戰場,所以就成為雙方的重點爭奪對象,


徐達在雙方的首次交鋒中就取得大勝

7月20日,兩支艦隊開始為拿下康郎山而部署戰陣。陳友諒的幾十艘巨艦在水面上一字排開,企圖以巨大的體量逼退任何敢靠近自己的敵船。因為是純粹的防御陣型,排列組合的方式并非各艦船頭迎擊,而是能增強橫截面的首尾相連,加上清一色的赤紅外觀,連在遠處眺望的朱元璋都心生忌憚,但還是讓手下的徐達、常遇春、廖永忠和俞通海等人分別率領的12支小船編隊,并為他們配備了手頭所能找到的大部分遠射武器。根據具體的射程與破壞力,要求依次用拋石機釋放土制炸彈、中型火銃,以及大量帶火藥的箭矢,最后才借機靠近肉搏,

次日,陳友諒主動解鎖防御隊形,并派出一支先頭分隊前來挑戰,想借機測試朱元璋方面的水戰實力。為首正是1艘擁有三層高塔的樓船,周圍還簇擁著不少中小型船只進行護衛。如果能輕易驅散北面的攔截部隊,則余下船只也會爭相予以效仿,對方陣中的大將徐達竟親自率領分隊上前阻擋,并很快在混戰中拔得頭籌。他們利用單船的火力優勢,迅速擊潰敵方的外圍小艇,然后就繞著紅色巨艦群起圍攻。哪怕后者有1500名士兵在居高臨下的釋放弓弩,也架不住多艘敵船的各類武器打擊。最后被登上甲板的刀斧手徹底清場,樓船本身也被徐達分隊俘獲拖走,


陳友諒的笨重大船反而在火力層面居于弱勢

此時,更多陳友諒的戰船開始徐徐壓進,只是苦于自身過于笨重,鄱陽湖上又盛行東北風,所以移動速度相當遲緩,統領另外一支分隊的俞通海,則趁機讓砲手朝這些碩大的移動目標射擊,成功讓19艘紅色巨艦相繼著火,并燒死很多還來不及參戰的荊楚水勇。然而,對方畢竟船多勢重,還是前赴后繼的挪上來展開近戰。倒是朱元璋本人乘坐的白色旗艦,因過于醒目而淪為重點打擊對象。最后只能替一名小將換上自己的衣服,在眾目睽睽下表演投水自殺,才給漸入佳境的對方稍稍降溫,但直到到兩軍在日暮時鳴金收兵,都無法迫使對面停止抵抗。

經過7月22日的這場激戰,陳友諒方面已損失至少20艘樓船和多達60000名士兵。但體量更小的朱元璋集團也付出了相當代價,折損7艘大船和約7000多名兵丁,唯一值得稱道的成果,就是讓急于脫困的荊楚集團陷入絕望,不敢再輕易發起挑戰。


朱元璋方面的火攻 讓陳友諒的艦隊非常被動

23日上午,朱元璋下令各分隊繼續嘗試圍攻,陳友諒已經讓屬下重新組成防御隊形,如同移動的紅色木長城版橫在一起,讓同樣蒙受很大損失的對手怯于靠近。于是在部下的提醒下,日后的大明皇帝派常遇春到鄱陽湖沿岸搜羅漁船,并在上面堆放著混有大量火藥的蘆葦,等到東北風在中午時強勁起來,就全部朝著南面釋放出去,荊楚集團顯然對類似操作也有所布置,用軍中的小艇擋在巨艦外側,卻沒有料到對方能迅速搞來這么多縱火船。隨著略帶爆炸效果的蘆薈引起火勢,也不得不將完好的船只都撤退到安全水域。至于被依然留在原地的那些棄子,只能被稍后感到的敵軍斬殺,

7月24日,荊楚艦隊的戰力已明顯受到影響,不愿意再繼續這樣交換比極低的消耗,于是調頭放棄康郎山的營寨,向著北面的保鞋山方向撤離。然而,仍舊因為軍中的樓船過于笨重,始終無法擺脫對方的追蹤與糾纏,于是選擇返身再戰,還是不能傷及靈活小船。麾下的右金吾將軍卻反對任何登岸西逃建議,覺得這樣危險更大而白白損失艦艇,等意識到陳友諒因傷亡無法止住而責怪自己,也就只好和左金吾將軍一起乘座艦向朱元璋投降,余下的漢軍也就只能在四面楚歌中又堅持了15天時間。


火藥的運用讓朱元璋方面的小船足以匹敵對方大船

到了8月下旬,荊楚船隊的殘部已經因補給困難而飽受饑餓,在自己的最后一輪末日狂奔中,不斷被提前到位的火船給打亂陣腳,許多船只往各頭水道尋求生機,卻總是能遇到朱元璋方面早已留下的陸上伏兵。除了投降與被殺,幾乎看不到任何的其他希望。陳友諒和左右死忠的船只也被迫調頭,在敵方小艇的追殺中折返向南。結果被從天而降的流矢射中眼睛,當即因腦顱被貫穿而徹底咽氣,余下人的50000士兵也徹底失去了抵抗意志,帶著大漢太子、滿朝文武和家眷一起放下了武器。只有極少數人得以脫逃,并將首領的遺體帶回武昌安葬,

至此,盛極一時的紅巾軍陳友諒集團,就因大部分骨干成員的團滅而宣告瓦解。雖然敵方還不能馬上接管對方地盤,但留下的守軍已沒有能力繼續長期抗爭。更重要的是,偌大的江西和湖廣都被歸于南京治下,這讓朱元璋在整個長江以南都握有絕對優勢,并在戰略層面處于非常有利的內線位置,無需再忌憚其他勢力的抱團抵抗,至于對手究竟是方國珍、陳友定這類地方豪強,還是張士誠和明玉珍那樣的洗白反賊,似乎都已顯得不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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