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滄海呵呵笑
01
太平真君十一年六月,即西元450年,北魏首都平城(今山西大同),北魏太武帝拓跋燾下令,斬殺崔浩。
不是只殺崔浩一人,而是族誅,只要是清河崔氏的族人,全部誅殺,甚至牽連到和崔家結親的其他名門望族:范陽盧氏、太原郭氏、河東柳氏,
《魏書》原文:真君十一年六月誅浩,清河崔氏無遠近,范陽盧氏、太原郭氏、河東柳氏,皆浩之姻親,盡夷其族。……浩伏受賕,其秘書郎吏已下盡死,
史書上寫的很客觀,也很冷漠。
但我們可以從文字的縫隙中,聞到那慘烈的血腥味道,
當崔浩站在囚籠里面,看著一群群上來對著他吐口水的鮮卑人,不禁回想起拓跋嗣染病的那個月夜,還是自己斗膽直言,要求立當時才12歲的拓跋燾為太子,并盡心輔佐,
裝著囚籠的車子被士兵們推著,緩緩地朝城南駛去。
一路上,士兵們也輪流往崔浩的頭上、臉上撒尿,并發出嗷嗷的喊聲。
崔浩知道,這些鮮卑人非常痛恨自己,只是沒有想到,居然仇恨到如此地步,
這一年,他69歲,
這些年,他把自己的所有聰明才智都奉獻給了這片土地,奉獻給了這些鮮卑人,
而這些鮮卑人,又是怎么一步步從討厭他,一直走到非要弄死他的地步呢?
讓我們回過頭看看,在拓跋燾飛速崛起的過程中,崔浩都做了那些事情呢?
02
計滅胡夏
北魏的真正崛起,拓跋嗣死的那一年,是個分水嶺,
15歲的少年小皇帝拓跋燾即皇帝位。
那時,崔浩42歲。
從那時起,這些鮮卑人就已經開始痛恨他了。
只因為他是漢人,
只因為他永遠都是對的,每一次都是所有人站在他的對立面,然后,才發現,大家都是小丑,大家都是他的陪襯,只有崔浩,特立獨行的崔浩,是正確的,
小皇帝拓跋燾一即位,所有大臣都強烈要求,罷免崔浩,
拓跋燾當時雖是少年,卻很智慧,他知道這些人嫉恨崔浩,也知道崔浩的才學,
所以,拓跋燾雖然暫時罷免了崔浩的相位,卻深深地記住了這個人,
少年拓跋燾剛剛罷免崔浩,北邊的柔然人就南下侵略了。
看來,當時的風氣就是,老皇帝一死,敵國就會乘虛而入,
局勢危急之下,拓跋燾任命了一個他早就看好的人物——長孫翰,并晉封他為平陽王,
西元424年八月,郁久閭大檀(柔然可汗)率領六萬鐵騎突襲云中郡,攻陷了北魏的舊都城——盛樂宮。
太武帝拓跋燾親自率軍反擊柔然,派遣長孫翰從參合以北,向柞山攻打柔然可汗大檀的別部頭領阿伏干,并打敗阿伏干,斬殺數千人,繳獲馬匹一萬多匹。
解除了北方柔然的危機,拓跋燾就不停地召見崔浩,分析當前的局勢,籌劃未來的治兵方略,
沒多久,拓跋燾任命崔浩為太常卿,
他們的任務就是盡快解決周圍的威脅,
這個時候,周圍的環境和拓跋嗣時期已經不一樣了。
自劉裕滅亡了后秦姚泓,他留在那里的精銳部隊,果真如崔浩所言,由于秦地的夷人、戎人雜居,短時間無法融合,沒過一年就分崩離析,在赫連勃勃南下的突擊中,東晉的幾員名將如王鎮惡、朱齡石、以及在卻月陣斬殺北魏軍隊的朱超石等等,紛紛戰死、被殺。
最終,那只西征軍竟至全軍覆滅,秦地也被赫連勃勃的胡夏納入版圖。
劉裕的悲傷和沉痛,穿越了一千五百年,讓二十一世紀的我,也能觸摸得到,
這樣,北魏的威脅分別為:
1:南方的劉宋帝國,
2:西邊赫連勃勃的胡夏,
3:北方的柔然,
4:西北的北涼。
對于拓跋燾來說,大的戰略到底應該如何確定,先南后北還是先北后南?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應該是先南后北,先把南邊的劉宋滅了,再攻擊北邊,
只有崔浩不同意,堅持認為要先滅北方的胡人帝國。
(他的這個做法,確實讓我們不得不懷疑他和南方的漢人國家宋國有聯系。)
拓跋燾登基的第二年,機會來了,
又一個鐵血帝王,胡夏的開國皇帝——-赫連勃勃,駕崩,太子赫連昌即位,
崔浩上書建議立即對胡夏用兵,展開對胡夏的滅國之戰,
(我覺得崔浩和我一樣,對胡夏有著切齒之痛。)
北魏的大臣們,沒有一個人贊同,
拓跋燾召集大臣們討論,大家都說,要打,就打南方劉義隆的宋國,一是比較弱,二是物產豐富,土地肥沃,人口眾多。三是胡夏作戰強悍,非常難打,一旦作戰,肯定是損失慘重,
但崔浩一直堅持立即攻打胡夏,并堅持一直打到滅國為止。
他說,從去年開始,熒惑星再次來到羽林四十五星附近,形成一個魚鉤的形狀,我經過占卜,這種星象,預示著秦地國家的滅亡,
況且,今年金、木、水、火、土五星并出東方,利以西伐,
這是上天的指引,如今,天時具備,戰機具備,不可失也,
拓跋燾覺得崔浩分析的十分準確,終于決定西征,
按照崔浩聲東擊西的計策,拓跋燾命令左相、山陽公奚斤進擊蒲坂,
自己則親率精銳的輕騎襲擊統萬,統萬,是胡夏的都城,
當時,胡夏的皇帝赫連昌還在舉行宴會,拓跋燾的部隊突然出現在黑水,離城三十余里,
赫連昌驚慌失措,倉促出戰。
赫連昌和拓跋燾都是皇帝,也都是非常勇武的人,只是赫連昌沒有準備,兵士也少,抵抗了一陣,眼看不行,拔腿就跑,但是卻來不及關閉城門了,
拓跋燾率北魏士兵乘勝進入他的西宮,焚燒西門,
次日,拓跋燾分兵四面出擊,掠搶該城居民,殺死或活捉數萬人,牲口牛馬達十幾萬,
不久,赫連昌援軍到來。
拓跋燾強迫遷徙了胡夏國一萬多家居民而歸,
這一年的戰爭,雖然收獲巨大,但是,滅亡胡夏的任務并未完成,
于是,在第二年,崔浩繼續催促拓跋燾再次出兵滅夏。
西元427年,北魏太武帝拓跋燾第二次伐胡夏,以崔浩為參謀長,
由于輕車熟路,加之去年胡夏已經損失慘重,
這一次的討伐,基本比較順利,很快就再次來到了胡夏的首都統萬城下。
赫連昌在城上看到拓跋燾,怒氣沖天,率軍出城,猛攻拓跋燾的北魏軍隊。
短兵相接之后,北魏拓跋燾軍隊很快就抵擋不住,紛紛后撤,
這其實是假后撤,是崔浩定的誘敵深入之計。
但是,赫連昌這一次決心孤注一擲,意欲一鼓而擒拓跋燾,所以,胡夏軍隊在赫連昌的率領下,氣勢如虹,漫山遍野,自兩翼包圍過來。
就在這時,赫連昌帶領的胡夏軍隊身后,天空中突然出現了大片大片黑壓壓的烏云,翻滾而來,壓向北魏軍隊,緊接著,大地上卷起了狂風,很快,就下起了大雨,
風和雨,在胡夏軍隊的身后,傾斜著,就像箭一樣射向北魏軍隊,
北魏的軍隊邊打邊撤,由于是逆風雨而退,雨滴打在臉上,眼睛上,幾乎無法睜開眼睛。
天色逐漸昏暗,
本來是假裝后撤的北魏軍隊,如今,弄假成真,士氣低落,漸成潰散之勢,
拓跋燾的貼身侍衛,宦官趙倪說,大家都說干脆直接撤退吧,大風雨從敵人身后過來,我們抵擋不住,士兵又累又餓,天時人和,皆不在我,撤吧,來年再報仇。
崔浩一聽就怒了,大喊,不行,堅決不能撤,
風雨交加之中,他手搭涼棚,望向敵軍,說道,在數千里外,還在朝堂的時候,我們就已經定下了戰略,豈能因這一場風雨就變了?
你們仔細看看,赫連昌的前鋒騎兵與后方步兵已經拉開了非常大的距離,我們現在就要分出兩支軍隊,從側面包抄,將這支精銳騎兵連帶他們的君王赫連昌一起包圍消滅,時不我待,立即分兵包圍。
拓跋燾說,對,按計劃分兵,包圍。
人生無數次的經驗證明,一個人的勝利和失敗,其實就是一瞬間,
一個國家也是這樣,一瞬間,就決定了命運,
在崔浩手搭涼棚的那一瞬間,赫連昌胡夏的亡國命運就決定了,
在北魏軍隊突然反擊之下,赫連昌的精銳鐵騎立即煙消云散,
赫連昌帶著幾個騎兵,甚至都來不及逃回統萬城,直接跑到了天水,
第二年,赫連昌在天水被俘。
胡夏基本上消亡了。
北魏的版圖空前遼闊起來。
03
舌戰群儒
滅亡了胡夏一年之后,拓跋燾開始計劃吞并北方的柔然,
現在,北魏的威脅現在只剩下三個了:
1:南方的劉宋帝國,
2:北方的柔然,
3:西北的北涼,
不過,拓跋燾的計劃,再一次遭到了全體大臣的反對,除了崔浩。
大臣們依然要求先伐南方的劉宋帝國。
這一次,連皇帝拓跋燾最親近的皇太后——保太后也出面阻止,要求停止討伐柔然,
拓跋燾的親生母親姓杜,很早就去世了。
據說,是因為生了兒子,被嚇死的。
因為,北魏的祖制,太子的母親,必須要被賜死,以免后戚干政。
杜貴嬪所生拓跋燾,恰恰是皇長子,鐵定的太子,那么,杜貴嬪必死無疑,
所以,還沒等立太子那一天,她就被嚇死了,
拓跋嗣就給太子找了一個乳母,
叫做竇氏。
竇氏一直陪伴著拓跋燾成長,猶如一個母親一樣,
所以,拓跋燾即位之后,就封竇氏為保太后,享盡了榮華富貴。
(拓跋燾的親媽,杜貴嬪真衰。)
文武百官,加上保太后,一齊勸拓跋燾,停止用兵,
只有崔浩一個人,堅決主張滅亡柔然。
保太后的勸諫,讓拓跋燾猶豫了,
他決定,次日,讓群臣和崔浩來一次大辯論,
第二天,保太后,拓跋燾,甚至胡夏的亡國之君,赫連昌都來了。
尚書令劉潔、左仆射安原以及黃門侍郎仇齊等文武百官推選的重量級選手有兩個人,一個叫做張淵,一個叫做徐辯,
這個張淵,在當時是個特別牛逼,特別大名鼎鼎的人物,
他曾經在前秦時期的苻堅手下做過幕僚,
那時候,苻堅忘記了王猛的遺訓,準備南下消滅東晉,張淵就站出來勸阻苻堅,說不要南下伐晉,出兵必敗,
苻堅不聽勸阻,最終伐晉失敗,苻堅身死國滅,
后來,張淵還經歷了后秦姚興,胡夏赫連勃勃、赫連昌等君主。
朝堂上,張淵首先發言,他說,今年是已巳年,又是三陰之年,木星襲月,太白金星在西方,舉兵征戰不祥。
北伐必敗,
即使僥幸戰勝,也對君主不利,
群臣紛紛贊賞,說得好,這才是飽學之士,經天緯地的人才。
張淵繼續說,今年的天象不允許出兵,群臣也不贊成,這樣,人和也不利,所以,絕不可北伐柔然,
崔浩聽完,立即反駁說,首先,我們知道,陽者,德也;
陰者,刑也,陽,對應的是恩德,陰,對應的是刑罰,所以古人說,日蝕修德,月蝕修刑。
而戰爭,是最大的刑罰,以你剛才所說,三陰之年,恰好是用兵之時。
你說的第二點,木星襲月,對應的大災之年,人民流離失所,但我已經看過了天象,這種天災,不在大陸,而在秦、涼之地。所以,與我們無關。
張淵想了半天,無言以對,
崔浩繼續說道,太白星行蒼龍宿,在天文上,為東方,不妨北伐。
張淵等人,于天象卜卦,只是粗淺皮毛而已。
他們只是看到眼前的一點小變化,完全不能從一個更高的角度,更全面的視野,尤其缺乏長遠的目光,
臣觀天文,今年以來,月行掩昴,至今猶然。
我深夜占卜,得到卦辭如下:“三年,天子大破旄頭之國”,柔然、高車,都屬于旄頭之眾也,恰好與卦辭對應,
古人說:“非常之霸業,起初的時候,百姓都很恐懼,覺得不可能,及其成功,天下人才明白過來,”
請陛下立即發兵,盡取柔然、高車之地。不要再猜疑了,
張淵和徐辯眼看在卦象上說不過崔浩,只得另外再找理由:
柔然、高車都在漠北荒原,荒涼的很,人煙稀少,地不能耕種,即使占了他們的國土,也無法長期控制,
崔浩哈哈大笑說“張淵、徐辯如果談論天文和卦辭,他們還內行一點,至于說到世俗的的事情和當前的戰略形勢,他倆就差遠了,
漠北荒涼,不過是漢朝以來的老生常談,今天還說這樣淺薄的話,就完全不切實際了,
柔然本來是我們國家北方的藩屬,后來背叛而去。今天我們要誅滅匪首,歸攏善良的百姓,增強我們的國力,怎么能說毫無用處呢。
曾經,大家都很信服張淵、徐辯上通天文,下曉地理,能預知吉兇成敗。
那么,今天我倒想問問他倆,他倆在胡夏的時候,他們的首都統萬城沒有攻破之前,有沒有滅國的征兆?
如果他倆沒有占卜出來,那說明他倆沒有占卜的能力,
如果是已經預卜出來了卻不說,那就是對他們的君主不忠,”
這一番話說完,不要說張淵徐辯,就連在座的赫連昌都傻了,面紅耳赤,無言以對。
大堂上除了崔浩的煌煌長論,群臣鴉雀無聲。
看到這一幕,拓跋燾非常興奮,說道,這些敗軍之將,確實不能和他們討論戰事,畢竟,他們都敗在崔浩的計謀之下,難道要放棄崔浩,反而聽信這些人的計策嗎?
可笑之極。
西元429年4月,拓跋燾在南郊閱兵,由崔浩發布計劃,分軍遣將,
平陽王長孫翰率領軍隊自西道向大娥山。
拓跋燾親自帶兵自東道向黑山(今內蒙古和林格爾西北),計劃在柔然可汗庭(今蒙古國哈爾和林西北)會師,
5月,東道魏軍到達漠南,舍棄輜重,輕騎奔襲。
柔然的可汗,名字叫郁久閭大檀,慌忙逃遁。
大檀的弟弟匹黎得到求救的資訊,連忙率軍進攻,恰遇西道拓跋燾的魏軍到達,一舉將之擊潰,
拓跋燾率魏軍沿粟水西行,六月,到達菟園水(今蒙古人民共和國杭愛山南之推河)。
魏軍分兵搜討,東至瀚海(今蒙古高原東北境),西至張掖水(今納林河),北越燕然山(今杭愛山)。
戰線漫長,東西線長達五千余里,南北戰線長達三千余里。
整個柔然帝國猶如熱鍋上的螞蟻,翻騰不休,四處分崩離析,
原來受柔然控制的高車諸部也趁機擺脫柔然,先后歸附北魏者有三十余萬落之多。
北魏所獲牛馬百余萬匹。
戰事一直進行到7月,隨身的將軍們要求拓跋燾引兵東還,他們說,漠北之地,地形不熟悉,陛下親征,萬一遇上埋伏,后果不堪設想,
這一次,崔浩沒有隨軍前行,但是,他派出自己的好友,北魏的天師,寇謙之隨行,
天師寇謙之阻止說,來之前,崔浩就說了,一定要滅掉柔然的王庭,斬草除根,以免過幾年柔然再次復興起來,
但是,這一次,拓跋燾架不住人多苦勸,還是回去了。
十月,魏軍凱旋回到平城,
后來才聽說,柔然的可汗郁久閭大檀根本就跑不動了,拓跋燾的軍隊距離他只有一百多里地,大檀的身邊也只有幾百人,只是等死而已。
幸虧拓跋燾沒有繼續跟進,他們才逃出生天。
拓跋燾后悔不已,恨自己最終還是沒徹底執行崔浩的計劃,
04
統一北方
現在,北魏的主要威脅現在只剩下兩個了,1:南方的劉宋帝國,2:西北的北涼,
當時,北魏的東邊,還有一個小國家,名叫北燕,位置在現在的北京一帶,
西元432年,拓跋燾滅北燕,,
又過了7年,拓跋燾終于開始打北涼的主意了,
西元439年,拓跋燾、崔浩拿出了伐諒計劃。
這一次,再次遭到群臣反對。
其中,反對最厲害的,是高平公李順,其官職為安西將軍、散騎常侍、四部尚書,
崔浩的弟弟,娶的是李順的妹妹,兩個人是姻親關系,官職也差不多,平時私交也不錯。
沒想到,在討伐北涼的事情上,兩個人杠上了。
在北魏帝國,李順是當之無愧的“北涼通”,在二十多年的時間,總共出使北涼十二次,每一次,都要待上半年左右。
最早,北涼的君主是沮渠蒙遜,李順作為北魏大使,和沮渠蒙遜雖有勾心斗角,但,沮渠蒙遜著意巴結李順,以方便與北魏搞好關系,曾經數次給李順送金銀財物。
后來,沮渠蒙遜身體越來越差,便立了太子,
有一次,拓跋燾咨詢起北涼事務,問李順道,假如,有一天沮渠蒙遜死了,他的太子這個人怎么樣?
李順說,太子這個人沒什么能力,倒是第三子沮渠牧犍,是一個比較有作為的人,估計,早晚這個人得上臺,繼承大統,
果然,西元433年,沮渠蒙遜死,大臣們擁立沮渠牧犍為河西王,北涼的國君。
消息傳來,拓跋燾喊來李順,說,你真不愧是北涼通,果然是沮渠牧犍繼承大位。
如今,拓跋燾伐北涼,自然要聽取李順的意見,
李順堅決反對,和崔浩兩個人吵了起來,
崔浩說:“沮渠牧犍罪惡之心已經暴露出來,不可不加以討伐,
大陸軍隊去年北伐,雖說沒取得勝利,確也沒有遭受損失。
當時出征的內外軍馬有三十萬匹,在路上死去和受傷的,總共不到八千匹,而平常每年疲病死亡的一般也不少于萬匹,竟比出征時死的還要多。
可是遠方的人聽到不實之辭,便認為們損失很大,再也振作不起來,
而今出其不意,他們想不到大軍會突然降臨,必定會恐懼騷亂,不知所為,肯定能擒獲沮渠牧犍。
況且沮渠牧犍才能不大,幾個弟弟又驕橫跋扈,爭權奪利,為所欲為人民離心離德,
加上近年來天災地震都發生在秦、涼一帶,沮渠牧犍已成必然滅亡之勢了。”
弘農王奚斤等三十多人反對說:“沮渠犍是大陸西邊的小國,盡管內心不是完全忠誠,但他繼承父親之職,貢獻方物,大陸也以藩臣禮節對待他,又把公主嫁給他,
現在沮渠牧犍的罪行并未完全暴露,我們認為應該加以籠絡。
如今大陸兵員和馬匹都疲困,應該休整,再說河西為鹽堿地,幾平沒有水源的草料,到達后,不能長期停留。
他們聽說軍隊來攻,一定會修筑城池,聚集糧草,據城堅守。
我們攻的話,很難攻得下,而野地里又不可能擄掠到什么,”
李順連忙附和說:
“從溫圉河以西,到姑臧城南邊,只有天梯山冬天有積雪,厚達一丈多,到春天、夏天便消融,流下來匯成河流,引其水灌溉土地,
他們聽說大軍前來,會決開這條水渠,使水流不通,就會使我們人馬無水可飲,
距姑臧城百里以內,地表呈紅色,不生青草,不可能長期駐扎軍馬,奚斤等人的意見是正確的,”
崔浩哼了一聲,說道:“《漢書·地理志》說:
“涼州的牲畜,在天下最為豐富,'假如沒有水草,怎樣放牧牲畜呢?
漢代的人定居,總不至于在沒有水草的地方修筑城郭,設置郡縣。而且冰雪消融,連塵土都難浸濕,哪能修筑渠道,灌溉和運輸,都是騙人的鬼話,”
李順辯駁道,我在北涼待了好多年,出使12次,都是我親眼所見,難道你比我還懂啊?
不料,崔浩直接面對李順,說道,你絕對收了北涼的賄賂!
李順一聽,怒不可遏,說道,皇天在上,我要是收受地方賄賂,就讓我立即身死,
拓跋燾說,好了,你們都別吵了,我意已決,不日西征,討伐北涼,
西元439年夏季,拓跋燾親征北涼,以南涼的最后一代君主禿發傉檀之子禿發破羌為向導,兵不血刃降服北涼諸鎮,國君沮渠牧犍在內外交困之下,帶文武百官面縛出降,
北涼滅亡。
北涼的首都是現在的甘肅武威,拓跋燾看到那里水草豐美,物產豐富,心中清楚,李順說了謊話,更佩服崔浩洞察力之深邃。
拓跋燾回來沒多久,就判決李順有罪,在城西,殺了李順,
至此,在崔浩的謀劃和傾力堅持下,北魏相繼滅了胡夏、北燕,北涼,驅逐了柔然,徹底統一了北方,結束了諸侯紛爭的局面,形成了南北對峙的新格局。
在他掌權這些年,崔浩一直主張“齊整人倫,分明姓族”,
他的理想是在北魏實行門閥制度,崔浩當權的時候,選士是家世與人倫并進,在他心目中,能具備高官及儒學二條件之姓族,才是他理想的一等門第,透過選士,最終目的就是復興儒家的五等爵制。
在他的眼里,自己的清河崔氏,以及瑯琊王氏、范陽盧氏、太原郭氏、河東柳氏,都是高門,選拔人才應該首先從這些高門里面選拔。
這就極大地引起那些鮮卑貴族的不滿,畢竟他們在崔浩眼里都是野人。
甚至太子拓跋晃選拔的幾十個人員,還沒上任就被崔浩否決,崔浩代之而起用的是冀、定、相、幽、并五州的高門人士數十人。
這都引起了以太子為首的群臣的反對,
北魏統一北方之后,戰事平息,崔浩被拓跋燾調去修史,就是撰寫北魏的國史,
結果,終于被太子以及群臣找到很多丑化鮮卑人的章節,拓跋燾大怒,由此引發了一場“國史之獄”。
崔浩被族誅。
總之,崔浩的悲劇,幾乎是注定的,如同秦時的商鞅一樣,他在幫助帝國崛起的道路上得罪了太多的官員,
這才是主因。
至于他和南方的劉宋有聯系,甚至圖謀南歸,不過是后人的一廂情愿罷了,
不過,雖然他死了,“齊整人倫,分明姓族”這個主張,在北魏一直傳承了下來,也正因此,清河崔氏逐步成為氏族門閥的領袖,在隋唐時代達到巔峰。
貞觀六年,李世民曾令吏部尚書高士廉、御史大夫韋挺等人修訂《氏族志》,以“刊正姓氏”,
沒想到書成之后,立清河崔氏為第一,李世民對此極為不滿,說:
山東士族已經在衰落了,沒出什么了不起的高官,全靠和人結親獲取財勢,不知道世間為什么這么重視他們?
結果,隴西李氏為第一,而清河崔氏被降為三等。
可見,清河崔氏余威流傳之久,
千年底蘊的家族,單說學識與智謀,就已經是獨步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