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誠不報案的核心原因有兩點:
1、兒子李澤鉅的暗示。2、爽快的談判過程。
作為一個掌握很多第一手資料,記錄下世紀大盜張子強最后的日子的報告文學作家,有不少知友邀請我來回答這個問題,我非常樂意。
我的回答主要分為三個部分:
一、李嘉誠不報案的真相;
二、李澤鉅綁架案始末;
三、不報案產生的后果。
寫在前面
我是一位高級記者和報告文學作家,現為大陸報告文學學會副會長,當年在深圳特區報工作。
我用了差不多一年半的時間,查閱了200多本案卷,調看了所有的審訊錄像錄相,還在國際刑警組織的幫助下,三進香港,三去澳門,踏察了所有犯案現場,采訪了香港、澳門和廣東的辦案警察和警方高層,我還去了主要案犯的家鄉,了解他和他們同伙的成長經歷,后來又采訪了案件的預審員、公訴員和審判員,以及最后看守他們的管教,和張子強的先后兩任律師。我還采訪了部分案犯和他們的家屬,還去過張子強的家、張子強在澳門豪賭的賭廳,采訪過和澳門黑社會里曾經與張子強接觸過的人。
希望以第一手資料記錄下世紀大盜張子強最后的日子,許多資料都是第一次披露,它真實地記錄了張子強其人其事,也會真實地揭開人們心中的很多迷團……
一、李嘉誠不報案的真相
第一,李澤鉅的暗示。
綁架發生時,綁匪第一時間讓李澤鉅給家里打電話,李澤鉅在電話里說:「我被人綁票了,千萬不要報案。」這是個請求,也是個暗示,因為他當時看到綁匪的手上拿著槍。李嘉誠自然知道兒子面臨的危險,因為香港歷史上發生過的華懋集團那個著名亞洲女首富「小甜甜」龔如心的丈夫王德輝被綁架后,永遠失蹤連尸首都一直沒有找到的撕票案件(這個案件也讓龔如心后來變得那么「不正常」),它讓所有的香港富豪心寒膽顫,作為首富李嘉誠當然不例外;
第二,要兒子還是要錢?
綁匪張子強在當天傍晚就到了李嘉誠的家。李嘉誠當時在外地開會,接到家里電話后,立即乘直升機回到他在香港淺水灣的家(這里我在采訪中也去過,院子大得可以停直升機),很快張子強就來了。
一般綁架案,綁匪都是躲在暗處提條件要錢,讓受害者家屬害怕焦慮。可張子強大搖大擺地走進了李家(這里做個小澄清,在許多媒體報道中,都說張子強身上綁著炸藥去的,其實張子強就是空手去的,連槍都沒帶,而且當時外衣還敞開著)。這也讓李嘉誠在第一時間里知道兒子在誰手里和綁匪提出的條件。在錢和安全之間,富豪們肯定選擇的是安全。何況華人首富李嘉誠一直是培養這個大兒子李澤鉅接班的,怎么會為了錢,報警讓兒子承擔風險?
第三,爽快的談判過程。
幾乎也是在第一時間李嘉誠就和綁匪張子強談好了贖金,并且立即聯系了香港匯豐銀行落實提取現金,他還有什么必要去報警呢?
也許讀者會問,當時談贖金是李嘉誠和張子強兩個人談的,你怎么知道在第一時間就談妥了呢?張子強案由于案件重大,審訊中全部進行了錄像。
張子強被抓后,在廣州看守所里親口說了談贖金的詳細過程,而且是繪聲繪色地說。我看了整個審訊的錄像帶,所以知道談贖金的具體過程,包括李嘉誠當時是怎么說的。這也讓我弄明白了,贖金為什么是10.38億?3800萬的零頭是怎么出來的?包括后來的現金是怎么交到張子強手上的?10.38億的現金,它們的體積有多大?裝了多少包?
《北京衛視》2015年曾邀請我去做過兩期這個案件的專題,每期40分鐘,請我談寫這個案件的過程。他們非常有意思地在訪談中提出一個問題:十億港幣,有多重呢?在節目中,他們用砝碼稱出一張1000元的港幣,大約是一克的重量,這樣推算出十億港幣它的重量就是一噸。
這還不包括第一天張子強帶走的那3800萬,和還有相當一部分是500元面值的港幣。其實大家忘了,贖金一共是16.38億,還有另外一樁綁架案(我會在后文面細細地講給大家)。我不知道李嘉誠的這筆贖金一共有多重,但我大概知道它們有多大的體積。
張子強拿走其中的35%以后(法院最后認定的是3.62億港幣),余下的錢裝了40個塑膠編織袋,堆滿了一間40平方的房子。這些錢將負責分贓的陳智浩刺激得整夜無法入睡,就呆在這堆錢的旁邊,靈魂出竅般地一直坐到天明。
所以那幾天,李嘉誠想的就是盡快將錢交給張子強,好而將兒子贖回來,想都沒想去報案。
第四,「誠信」的富豪與大盜。
李嘉誠沒有報案的真相,是他對綁匪有「一個承諾,三個勸告」。
由于錢都是現金,而且是不連號的舊鈔,數量太大,香港銀行分三天才籌集齊,第三天張子強來收最后一筆錢,臨離開時,李嘉誠對張子強說了一番話,這番話就是「一個承諾,三個勸告。」其中「一個承諾」就是再次承諾不報案。張子強對李嘉誠也有一個承諾,即是:從此不會再動李家的人。這個承諾對李嘉誠很重要。
交完贖金后,張子強就親自將李澤鉅送到李家開的位于香港銅鑼灣的怡東酒店。其實不報案的真相,就是這「一個承諾,三個勸告。」「一個承諾」的內容比較清楚明白,「三個勸告」是張子強第三天來李家運最后一筆錢即將離開時,李嘉誠喊住了張子強,對當時已經坐在李家提供的一輛黑色賓士600車里的張子強,說了一番話,這番話的內容就是「三個勸告」。這個內容李嘉誠不愿對外說。
后來,我于張子強在看守所里留下的那一堆錄像中,找到了這個內容,說清楚這些,需要詳細說明當時的氣氛和背景,所以這里只好先賣個「關子」,容我在后面細述前因后果時,慢慢道來。
二、李澤鉅綁架案始末
1996年5月13日凌晨,在香港西環碼頭發生了一起槍擊案,一名偷渡的案犯中槍當場被香港警方抓捕,經過媒體充分的報道,震動了整個香港社會。
這名被捕的案犯正是香港的頭號通緝犯葉繼歡。
葉繼歡是一個暴力犯罪集團的頭子,并且帶著這么多的人和這么多的槍黑夜偷渡來香港,一定有著嚴重的犯罪計劃,他們究竟想干什么?
一連多日,整個香港警方都處在高度戒備之中。
是的,葉繼歡被捕,事情卻遠沒有結束,香港警方不會想到,這名香港第一悍匪已經和「世紀大盜」張子強聯合密謀,緊接著震驚整個香港的李嘉誠兒子李澤鉅綁架案發生了。
事情需要倒回幾筆。
火鳳凰酒樓謀大案
1995年4月12號的晚上,在底下馬仔陳智浩的牽線下,世紀大盜張子強和香港第一大悍匪葉繼歡相約深圳火鳳凰酒樓吃飯。
那天他們要了一個包間,里面坐著張子強、葉繼歡、陳智浩、「高佬成」、「馬仔」等。
葉繼歡說:「現在找錢難啦。再不進帳,快要揭不開鍋了。」
「高佬成」說:「我們是要『開工』了,現在做什么生意都賺不到錢。」
陳智浩喝了一口湯后說:「可再去香港打劫金行,總是拿著槍和警察對著干,只要失手一次損失就大了。」
「高佬成」拿陳智浩開玩笑,說:「聽說阿七在深圳包了一個二奶,是不是舍不得這個小姐?」
大家笑。
陳智浩有點生氣地說:「拿著命去搏,最終也剩不了幾個錢。弟兄們靠打劫過一輩子?」
張子強沒有說話,手上正在翻著一本香港雜志,雜志上登著香港十大富豪排行傍,看得出他在思考著什么,這時,他把雜志一合,說:「不能換一種找錢的方法?」
葉繼歡看著張子強問:「大富豪,你有什么高招?」
張子強把手中的雜志翻開,遞給葉繼歡:「你看,香港有這么多富豪,錢多得都沒地方放,我們找他要幾個安家費,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葉繼歡接過雜志一看,雜志上登著十大富豪的照片,他眼睛一亮,問:「你說的是綁架?」
張子強點點頭。
葉繼歡把雜志往桌上一放,說:「好,大富豪就是大富豪,真是名不虛傳,我早就有這種想法了,苦于沒有實施的辦法,快談談你的想法,你說怎么辦?」
張子強說:「先得挑一個目標,再根據這個目標的具體情況仔細合計,每一個細節都要考慮周全,步步都不能出錯。」
張子強要綁架香港富豪的提議,讓葉繼歡的手下都興奮起來,大家有點群魔亂舞似的滿屋子里的人都站起來,圍著桌上放著的那本雜志。雜志打開著,十大富豪的照片一一地排列在那兒,引得群匪們像要去奪寶一樣,指指點點。
有著約一米八個子的「高佬成」,從旁邊伸過頭來,看了看雜志,就指著其中的一位說:「我看這個肥頭肥腦的,就綁他。」
站在一旁的一個叫「肥佬」的(即柯賢庭)用手一戳,指著排名第一的富豪說:「要綁就挑最富的,綁他。」
張子強搖搖頭:「不行,他是一家之主,綁了他,準來給我們簽支票呢?到時說不定他們家中一亂,沒人做主,給錢也不痛快,綁架要速戰速決,否則夜長夢多,風險就大。我研究過香港歷史上幾樁不成功的綁架案,都跟這有關。」
陳智浩望著那些照片,然后問張子強:「你說,綁哪一個?」
張子強用手一指,仍然是那個排在第一名的,說:「還是他,不過綁他的兒子。他是首富,找他要10個、20個太陽沒有問題。」
陳智浩問:「10個太陽,一千萬?」
張子強拍拍陳智浩的肩膀,一臉怪笑:「不怕人家說你小氣。全球華人首富你只跟人家要一千萬,要飯都找錯了地方?最少10個億!」
「哇——」,房間里發出一陣驚呼聲,所有的人都像賭徒開牌以后,中了頭彩了!一個個興奮得臉都變了形。
緊接著驚天綁架案策劃與實施,就從深圳這個火鳳凰酒樓的包間里開始了……
如何分贓?
綁架李鉅澤的活動幾乎都在是內地策劃的,大多數在深圳。數月后,這伙人再次在深圳的湘源酒樓會面。參與綁架策劃的一幫人邊吃飯邊商量著事情。
柯賢庭說:「點,我已經踩好了,李公子每天沒有特殊情況大約下午6點多離開中環的華人行大廈,坐一輛藍色的日產總統牌轎車,由司機開車,一般情況下就兩個人,沒有看見有保鏢隨同。我開車跟蹤多次,一般都走固定的路線,經深水灣道回家。」
張子強說:「肥佬,別跟得太緊,也不要去華人行太多,以免引人懷疑。」接著,張子強扭頭問朱玉成,「高佬成,你的事辦得怎么樣了?」
朱玉成說:「二手車已經物色好了,但需要香港身份證辦手續。房子找了一處靠近新界元朗流水晌大窩村山邊的一個廢棄的養雞場,平時沒有人去那兒,很偏避。現在買車租房子都需要錢。」
葉繼歡說:「香港身份證我來弄,恐怕還要做個假車牌。錢的問題,需要多少?」
朱玉成說:「恐怕要幾十萬。」
葉繼歡一聽說要這么多,不吭聲了。
張子強見大家不講話了,就把隨身帶的一個包拎到桌旁,從里面往桌上拿出一疊一疊千元面額的港幣,然后說:「買車,買槍,租房子的錢,全部由我來出,這是100萬,不夠再說。房子是不是請阿七再去看看,合適不合適,合適了就租下來。」
葉繼歡接過包,把一扎一扎港幣現金又放回去。
張子強看了看大家,然后說:「親兄弟,明算帳,我丑話說在前,事成之后,我要贖金的一半。」
說完,張子強轉身就走了。
在黑社會里還是誰有錢,誰是老大。張子強甩出了100萬以后,就儼然一個老大的氣派了。
葉繼歡看了心里當然不舒服,他抬頭望著張子強離去的背影,不服氣地說:「一半?我們這么多弟兄干活,他一個人就要拿一半,太霸道了吧。阿七,你和他談談,一半太多了。」
由于,張子強和葉繼歡的相識是由陳智浩從中牽的錢,這時陳智浩變成了一個重要的人物,張子強有事要找陳智浩,葉繼歡有事也要陳智浩去協調。
陳智浩后來在交待中說:「葉繼歡覺得他是老大,用的人又全是他的,張子強一個人就要一半,面子上也過不去,讓我跟張子強再談談。我覺得葉繼歡這個人文化不高,再加上由于他是香港的頭號通緝犯,他靠的就是自己經營的這些人,如果讓張子強拿走了一半,實際上葉繼歡自己也就變成了一個普通馬仔了,這恐怕是問題的關健。我將葉繼歡的意思以及我的看法告訴了張子強,后來經過再三商量,決定張子強拿35%,剩下的大家再分。
后來葉繼歡搞來了假香港身份證,買了三部車,兩部三菱吉普,一部本田面包車。以后就綁架的具體細節又商量多次,一般都在深圳的賓館和酒樓里。到96年2、3月份,高佬成約我一起去看他在香港大窩村看中的一處將來用于關『肉參』(人質)的房子,那地方在元朗的山邊,一處已經廢棄的養雞場里面有一間木屋,張子強要我先去看看……」
那天,朱玉成開車帶著陳智浩來到這里。
這是一處緊靠山邊廢棄的養雞場,周圍沒有什么人家。養雞場里有一幢木屋,地方很僻靜,但由于原來是養雞場,養的雞要運上市場,所以汽車可以一直開到養雞場里,進出都很方便。
陳智浩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對朱玉成說:「高佬成,我看這地方不錯。再問問大富豪的意見。」
幾天后,陳智浩又約張子強去看了一次。
那天陳智浩開了一輛豐田車領著張子強來到大窩村,朱玉成也陪著。
張子強下車后,繞著房子前后左右,都看了一遍。然后站在房前眺望遠處的公路,轉身對朱玉成說:「這地方不錯,把它租下來吧。」
在回去的路上,他們在車上又開始商量最后的行動時間問題。
朱玉成開車,張子強坐在后排的座位上,陳智浩把有關情況向張子強報告。
陳智浩說:「肥佬已經把李公子的行蹤弄清楚了。車子也準備好了。現在房子也準備好了,你看動手地點定哪兒好?」
張子強說:「我已經看好了,就定在李公子回家靠近他家深水灣的一個彎道。那兒路窄,正好有一個橋洞,視線對我們有利。當地的交通也好控制。」
陳智浩急切地問:「什么時候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