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籃球是巨人的運動。無數冠軍錦旗上刻著巨人的英名。然而,書寫NBA歷史長河的一串中鋒英名里,還是星星點點地夾雜著外線巨星的名字。近35年來,NBA以外線為核心奪冠的球隊有:89、90年的活塞、90年代公牛、12、13年熱火,以及剛剛出爐的2015年勇士。
然而,相比于打破籃球規律的前輩,勇士更為純粹。老活塞的蘭比爾巔峰時場均有17分,也入選過全明星。公牛的霍勒斯·格蘭特在三連冠期間也是兩雙悍將。更何況,喬丹、勒布朗本就是內線大殺器及突破狂魔。總體而言,熱火已是近年來冠軍球隊里最為“現代”的球隊,可以排出沒有傳統內線的陣容。但是,熱火的進攻還是更大程度還是由內而外。
相比之下,勇士是更不折不扣的投籃大隊。他們的雙內線低位得分聊勝于無,格林的擋拆內切套路都更像小前鋒。整個常規賽,勇士場均post-up次數倒數第六,為6.5次。此外,他們的外線不以傳統的突破分球為主——常規賽場均突破21.3次排倒數第八。
所以,勇士的奪冠,當然具有拓荒的先鋒意義。
2、
勇士為什么能夠打破離籃筐越近得分越容易的定律?這定律本該是不懂籃球的上學孩童都不會有異議的。籃球是立體的運動,而巨人無論在橫軸還是眾軸都離籃筐更近。
只是,這個定律的成立不需要前提嗎?任何語境下它都成立嗎?或者我們可以舉個簡單的例子來自對此進行質疑:凱爾·科沃爾在外線投空位三分球把握大,還是蘭多夫在內線一對一單打乃至一對二單打把握高?
好多根深蒂固的結論,其實只要簡單地列一下數據就足以推翻。
本賽季,NBA一共有13名球員場均post-up超過5次,沒有一名球員每次背打的得分超過1分。但是,史蒂芬·庫里每次出手三分能夠得到1.32分,湯普森是1.31分,凱爾·科沃爾是1.47分,雷迪克是1.31分(未統計被犯規部分,整體上誤差不會太大)。
數據分析冰冷而無情地揭露出現實,怎么能不讓籃球衛道士暴跳如雷?杰夫.范甘迪說:“我們投了太多三分,已經亂套了。人們現在用數字來分析比賽,讓比賽變成只有一種模式。”這話對工業化籃球的美學價值嗤之以鼻,但實際上已承認,這種籃球是最有效率的。1.5倍的加成仿佛是游戲的修改器,讓越來越多的球隊變得離經叛道。他們迷戀簡單粗暴的三分球戰術。籃球戰術的深邃之美一下變得蒼白無力。如果,三分球讓眾神恐懼的火種,那么數據分析就是盜天火的普羅米修斯。
然而,事實真的是越趨附統計學意義的效率,進攻質量就越高嗎?換句話說,投越多的三分進攻能力就越強嗎?另外,勇士的進攻只是單調而瘋狂地扔三分嗎?
還是只要稍微看一眼數據,就可以簡單地否定許多謬誤的。本賽季,投中三分球最多的不是勇士,而是火箭,場均11.4次。場均獲得空位三分最多的同樣不是勇士,而是火箭,他們防守者遠于4英尺以上的空位三分一共是場均26次。
勇士并不是以瘋狂投三分安身立命的。
3、
同樣是投三分,進攻邏輯可以有天壤之別。莫雷信奉數據統計,因此恪守著統計學上效率最高的三秒區及三分線區域。火箭的中距離得分占比不到6%,是倒數第二名的一半。而火箭的進攻,更多是哈登持球突破發起,即傳統意義的打禁區——壓陣型——得空位三分。在此,投三分的目的性大過于拉空間本身。因為,即使三分球命中率只有33%,也相當于兩分球的50%命中率。所以,火箭投得多、輕松又不準——34.8%,但還是死命地投。
但勇士的三分不僅是一種目的,更是戰術的起點。三分球有1.5倍的分數加成,該多投是不錯。可是,該讓誰多投?托尼·阿倫應該多投嗎?上面說了,距離越近得分越容易的定律是有前提的。可是,防守壓力越小,得分越容易的定律難道就沒有前提?如果一個空位半截籃或者空切很輕松,而你三分本來又不準,那為什么一定要投三分球?
勇士的三分球,終極目的是空間,而非純粹為了投三分本身。這個時代,已有越來越多的人三分球準到這種境地:我要派個人全場跟你,其余什么都不管。2013年總決賽,丹尼·格林前四場呼風喚雨,一共投中了22記三分,但到了后面兩場,熱火突然意識到必須派一個人寸步不離地盯他。結果,丹尼·格林最后兩場三分僅為11投2中。今年季后賽,騎士也用了這招。東部決賽,香波特防守端的任務就是全場看科沃爾。而到了總決賽,騎士用了雙人包夾防守庫里的擋拆,香波特依舊全場跟湯普森,搞得湯普森整個總決賽都很郁悶,三分球命中率只有30%。如此,勇士一打擋拆,就一定牽制了三個人。局面就變成無休止的三打二。
最要命的是,水花兄弟的發炮距離遠至三分線外一米。而庫里能夠在三分線外持球投進大量的三分。在總決賽game5,庫里7個三分球里有六個是offdribble。因此,大個子經常要拉到三分線外對庫里進行換防、延阻。勇士的進攻就有很多后手變化。如果對手換防,庫里可以吊給格林大打小,或者自己小打大;如果對手包夾,則給順下的格林分球。格林再決定是吊給博古特空中接力,還是給兩翼射手分球。
這就是勇士進攻的空間哲學。一切已水花兄弟——尤其是庫里——的三分球能力為起點,再配上提速,以及特定時段的五小陣容,勇士進攻空間寬闊到讓人發指。哪怕在季后賽,你都會偶爾看到勇士陣地戰上空籃的鏡頭。他們常規賽10英尺以內的投籃命中率達到57.3%,排名第三。他們是投了許多三分,但除了水花兄弟,其余人投得都很克制。巴恩斯命中率40%,但只投了215個。當命中率達到一個臨界點時,你就得考慮是否要像火箭那樣不顧一切地扔了。
由外而內的進攻邏輯,是勇士和其他三分大隊的最大差別。雖然現在NBA的三分球投得越來越多,但教練在安排防守時,更多還是考慮怎樣收縮防守陣形防止對手核心的殺傷。而面對勇士時,你經常會聽到解說員說“寧愿讓他們倆突破也不讓他們投三分”。
效率的重點由距離轉向空間,對于奉“離籃筐越近得分越容易”的人們來說,這是擲地有聲又振聾發聵的。
4、
有一個比喻,我用了很多次。當你的武器進化了,便有重構對抗邏輯的資本。持劍者無需遵循徒手搏斗的游戲規則;當你有了火槍,對手的劍術再好也會捉襟見肘。所以,喬丹、勒布朗都是能夠打破對戰平衡的核武器。喬丹在中鋒盛世掠走了六冠。勒布朗帶領一支籃板倒數第一的球隊奪得了兩連冠。因為當你的投籃命中率達到56%,那么回合的劣勢就不算什么。綜合素質來講,水花兄弟不算核武器,但他們的三分球卻是這個時代的核武器。而庫里尤其是這場籃球革命的先鋒式人物。他不用傳統的突破分球套路,而是以運球干拔三分的能力就能成為進攻的發起點。
所以,勇士式的進攻會有大量可以被效仿的精華,但其他球隊要像勇士一樣,完全摒棄內線殺器,外線突分創造者,則不是那么容易。因為,你沒有核武器,就無法完全復制這種打破戰爭平衡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