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詩人陳子昂,此刻正處在他一生中最孤獨的時刻,
這是他第二次從軍,隨武則天的侄子武攸宜東征,討伐契丹叛軍,由于主帥武攸宜畏敵如鼠,又剛愎自用,導致慘敗。陳子昂慷慨陳詞,提出一系列作戰建議,并表示愿意親率一萬士兵擔當敢死隊,誰知,他的挺身而出卻招來武攸宜的忌恨,武攸宜不僅未采納他的建議,還將他貶為軍曹,
英雄失路,滿衷悲憤。
在一個沙塵漫漫的黃昏,陳子昂登上了幽州臺(即黃金臺,又稱薊北樓,故址在今北京大興),孤寂憂憤,沉吟許久,寫下了《登幽州臺歌》:
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多少年過去,如果不是刻意提起,已經沒有人記得那個讓陳子昂郁悶的頂頭上司,也沒有人記得那場東征的最終戰果。但是,作為詩人情感發泄的這首詩,卻流傳下來,迄今傳唱不衰,
所有人都記得,獨屬于陳子昂的這一份偉大的孤獨。
每個人都有孤獨的時刻,你有你的孤獨,我有我的孤獨,但我們的孤獨如此卑微,根本不足為外人道。而陳子昂的孤獨,被他一個字一個字寫下來,只用了22個字,就成為傳世的、偉大的孤獨。
大約在這首詩誕生1000年后,明末清初一個叫黃周星的文人評論說:“胸中自有萬古,眼底更無一人。古今詩人多矣,從未有道及此者。此二十二字,真可以泣鬼。”
而陳子昂的人生,同樣“可以泣鬼”。
在寫下這首千古名詩之前和之后的數年間,他經歷了兩次牢獄之災,最終在年僅42歲的時候喪命,說起來,真的跟他的詩一樣讓人痛心,
▲陳子昂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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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昂是500年才出一個的奇才,按照唐朝人的說法,叫“道喪五百歲而得陳君”。
他是初唐人,寫的詩卻被認為是盛唐詩。因為,他是初盛唐詩歌轉換過程中的決定性人物,他的詩風幾乎影響了在他之后的所有唐代大詩人。
用現在的話來說,陳子昂就是一面顯赫的旗幟,
自李白、杜甫以下,幾乎所有叫得出名號的大詩人,不是陳子昂的迷弟迷妹,就是陳子昂的模仿者:
李白一生狂放不羈,但他看了陳子昂的詩集后,撕毀自己從前的作品,并在詩里把陳子昂稱為“鳳與麟”,
杜甫曾專門跑到四川射洪縣,去拜訪陳子昂故居,然后寫下一首詩,稱贊陳子昂:“有才繼騷雅,哲匠不比肩。公生揚馬后,名與日月懸,”
白居易不僅把陳子昂和李白并列,說“每嘆陳夫子,常嗟李謫仙”,還把陳子昂與杜甫合稱,說“杜甫陳子昂,才名括天地”,可見,在這名后起大詩人的心目中,大唐的三大詩人是陳、李、杜無疑,
韓愈在詩里說:“國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勃興得李杜,萬類困陵暴……”言下之意,陳子昂就是盛唐文學的先行者,沒有他就沒有李、杜。
……
和初唐四杰一樣,陳子昂是唐詩黃金時代繞不過去的一個人物。但比初唐四杰還厲害的是,他適逢其時地提出了詩文變革的理論,使得高雅沖淡之音成為唐詩的主基調,風骨端直之韻成為唐詩的新潮流。
他也因此曾被稱為“唐之詩祖”,這個頭銜還是相當嚇人的,想想上面提到名字的大詩人,都是他的徒子徒孫啊,
可是,這樣一個牛人,一生卻沉淪下僚,兩度入獄,最終死于非命,歷史往往如此吊詭,
▲圖源/攝圖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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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昂的生卒年,歷史上沒有確切的記載。一般認為,他生于661年,死于702年,
664年,武則天殺宰相上官儀,天下稱唐高宗和武則天為“二圣”,武周集團開始把持李唐朝政。一直到705年,武則天病死,唐中宗李顯復辟,武周時代宣告結束。
可見,陳子昂一生基本與武則天時代相始終,
我覺得用這樣一句話來形容詩人與時代的關系,最為貼切不過——武則天時代,成就了陳子昂,也毀掉了陳子昂,
為什么這么說呢?
武則天時代的一個重要歷史功績,是打擊門閥,起用寒族。陳子昂的家族雖然是四川射洪當地有名的巨富,我們都知道他曾在京城豪擲百萬買了一把胡琴“炒作”自己多才的故事,但是,這樣的地方富豪在唐初,也僅是個寒族罷了,縱使你再有才,在看重門閥的年代,要走科舉之路,那是難于上青天啊,
陳子昂早年不愛讀書,有俠氣,喜歡打抱不平,到十七八歲后幡然醒悟,發奮讀書,顯示出非凡的天賦,所作詩文已被認為有漢賦大家司馬相如和揚雄的風骨。當時蜚聲文壇的王適,讀到陳子昂的詩后贊嘆不已,預言此人日后必為“海內文宗”。
但陳子昂第一次出川考科舉,就失敗了,落第而歸。受到打擊后,他郁悶還鄉,給朋友寫了一首落寞的詩,說他要回四川老家歸隱了:
轉蓬方不定,落羽自驚弦。
山水一為別,歡娛復幾年。
離亭暗風雨,征路入云煙,
還因北山徑,歸守東陂田,
了解陳子昂的人,都不會把他這席落第后的傷心話當真,他可是有濟世經邦、建功立業大抱負的人,怎么會年紀輕輕就隱遁不出呢?
果然,沒過兩年,陳子昂就再度出川赴試,正如后來他自己所說,“臣每在山谷,有愿朝廷,常恐沒代而不得見也”,他在所謂隱居的歲月里,心心念念的是要找機會出來做事,
這次,22歲的陳子昂中了進士,雖然僅得到一個從九品下的小官職,但卻是他人生的一個重要轉折,一個寒士,通過科舉進入朝廷官員序列,這種事情在武則天時代以前,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說,是武則天時代成就了陳子昂。
史載,武則天讀了陳子昂的詩文后,“奇其才”。武則天一生中僅稱贊過兩個文人“有才”,一個是起草檄文罵她的駱賓王,另一個就是陳子昂,
當時,唐高宗李治駕崩于洛陽,朝堂上大臣們為送不送皇帝的靈柩回長安而爭論不休。陳子昂上《諫靈駕入京書》,認為洛陽去長安路途遙遠,扶柩回京,勞民傷財,不如就近葬于洛陽,武則天看后,大加贊賞,立即召其問政。談及王霸大業、君臣關系時,陳子昂慷慨應答,武則天甚為滿意。
初入官場的陳子昂,因為這次召見倍受鼓舞,認定自己遇到了“非常之主”。但他恰恰沒想到,終其一生,正是這位“非常之主”,扼住了他的仕途,讓他在官場摸爬滾打10多年,到頭來僅是一個空有其名的從八品上小官員——右拾遺。
武則天以非常手段上位,故為了鞏固地位,推行恐怖政治,利用武家黨、酷吏、元老重臣等各種政治勢力相互斗爭和牽制,從而達到操縱全局、消除統治危機的目的。對待人才,她采取的是一套所謂的“羈縻政策”,留用,但從不重用。她秉性剛烈殘忍,卻對自己的統治手段十分清醒,知道直言忠諫的人不能殺,可以留著遏制諸武和酷吏的專橫殘暴,使當時的政治秩序不至于崩裂。
陳子昂對于武則天的意義,或許就是這樣一枚政治的小棋子。
與陳子昂年齡相仿的開元名相宋璟(663—737),在武則天時代同樣默默無聞,要一直熬到唐玄宗上位后才獲得大顯身手的機遇和地位,成為唐朝四大賢相之一。可惜的是,陳子昂未能等到武則天時代落幕就已離開人世,所以,我們看不到陳子昂人生的另一種可能性。
▲武則天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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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0年,武則天正式稱帝,改國號為周。據說當時有6萬多人上表請求武則天順應天意改國號,陳子昂也加入百官勸進的行列,呈獻《上大周受命頌表》。
因為這一選擇,陳子昂被后世一些史家認定為諂媚“偽周”的叛逆分子,是操守有虧的“貳臣”,甚至被罵為“立身一敗,遺垢萬年”。
但很明顯,這種死忠于一姓王朝的觀念,基本是宋代以后理學興起才被不斷強調和構建出來的。宋代以前,知識分子并未患上愚忠之病。我們都知道,在李唐、武周變革之際,就有包括狄仁杰在內的許多重臣是武周的支持者;時間再往前推,在玄武門之變發生后,李建成的臣子魏征后來也跟了李世民,并成就一段君臣佳話;即便在唐代之后,五代十國時期,老臣馮道左右逢源,歷仕四朝十帝,卻始終是頗有影響力的人物……
這些人,在歷史發生的當時,并未受到時人的詬病,而只有在宋代發展出一套機械的忠君理論后,后來人才站在道德制高點,對他們進行“后入為主”的指摘和斥罵,
陳子昂就是在宋代以后躺槍的。整個唐代和五代時期,沒有人因為他的政治立場而對他進行吹毛求疵的指責。恰恰相反,因為他的俠義、耿直、敢言,他被認為是人品無缺的完人,人們封他為“詩骨”,不僅僅由于他倡導的詩歌“風骨論”,還由于他本人就活得很有風骨,是一個骨鯁之士,
陳子昂上表支持武則天稱帝改國號,當然包含了他對武則天知遇之恩的感激之情,但更主要的是,武則天的統治確實給當時的帝國帶來一種昂揚向上的氣息。尤其是像他這樣的庶族,終于有了上升的通道,但就像我前面所說,武則天有自己的執政手腕,對于那些有悖她殺伐立威政治理念的人才,她可以留用,但決不重用。陳子昂的仕途悲劇,根源就在這里,
陳子昂肯定也意識到問題所在,但以他的為人,他決不會為了仕途升遷而去迎合武則天時代存在的弊政。
他是那個時代難得的直臣之一,雖然支持武周,但不能容忍武周的酷政,衷心希望時代變得更好一些,
在朝廷任職期間,他“以身許國,我則當仁”,多次越職上奏,指陳得失,他批評武則天任用酷吏,濫施刑罰,勸諫武則天停止誅殺李唐宗室,廢除告密等使得人人自危的做法,
武則天“禁天下屠殺及捕魚蝦”,換取不殺生的美名,但這導致江淮饑民“餓死者甚眾”,陳子昂憤怒譴責,這種虛偽的政策是昏君才想得出來,
隨著陳子昂的諫言越來越犀利,武則天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史書說,武則天對陳子昂的奏疏“不省”“不聽”。陳子昂眼看著與自己交游的友人,一個個升官發達,而他這個經常批逆鱗的人,卻始終位卑職小,有時難免心灰意冷,
盡管如此,面對不平之事,他仍然豪俠果敢,挺身而出,友人喬知之被武氏當權者迫害致死,知情者大多三緘其口,只有他站出來說話,他寫過兩句詩:“赤丸殺公吏,白刃報私仇,”頗有俠義精神。
在屢遭冷遇的情況下,陳子昂依然為民請命,直犯龍顏,這在鼓勵告密、大興冤獄的武則天時代,是需要多么巨大的勇氣和人格力量啊,
大概在這個時期,34歲的陳子昂蒙受了牢獄之災。史書沒有寫明他入獄的緣由,但從當時酷吏橫行的政治環境來看,連狄仁杰、魏元忠等名臣都曾無辜遭到酷吏誣陷,狄仁杰還差點因此喪命,陳子昂的入獄也就不難理解了。
陳子昂這次入獄,至少坐牢一年半以上。從他出獄后呈獻給武則天的《謝免罪表》可以看出,他對武則天果斷終止酷吏政治,讓他出獄并官復原職,還是心存感恩的。因此,他在奏文中主動請求赴邊疆殺敵,在這種情況下,他隨武攸宜東征,并發生了文章開頭的一幕,
在幽州臺寫下那首千古名詩之后,面對有殉國之志卻始終報國無門的狀況,陳子昂終于作出了最后的抉擇。
西元700年左右,陳子昂以父親年邁需要服侍為由,自請罷職還鄉,女皇武則天特許他帶官職、薪俸歸去,以示優待,陳子昂回到了射洪老家,棲居山林,搭了數十間茅草屋,以種樹采藥度日。
10多年前,初入官場蒙獲武則天召見時,他寫過一首詩:
平生白云志,早愛赤松游,
事親恨未立,從宦此中州,
主人亦何問,旅客非悠悠。
方謁明天子,清宴奉良籌。
再取連城璧,三陟平津侯。
不然拂衣去,歸從海上鷗。
寧隨當代子,傾側且沉浮,
當時,他以為自己得遇“非常之主”,可以建立“非常之功”,所以寫得意氣風發。但即便在如此春風得意的時刻,他仍不忘在詩的末四句寫上“不然拂衣去,歸從海上鷗,寧隨當代子,傾側且沉浮”,意思是說,如果這個“非常之主”不能讓人實現經世濟民的抱負,那我寧可拂衣而去,追隨海鷗浪跡歸隱,也決不說違心話,決不行茍且事,
而今,這首詩成了40歲的陳子昂辭官返鄉的預言,也成了他堅守初心的見證。
▲圖源/攝圖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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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只要跟人聊起唐代那些仕途失意的才子、詩人,一定會有人發出這樣刺耳的聲音:這些人只是詩人而已,沒什么可惋惜的;正是他們的失落,才給真正的治世將臣讓了路。
我卻向來不敢茍同這樣的唯結果論,
不能因為命運給每一個人書寫了唯一的結局,就把其他的可能性都堵住了。詩人才子和治世將臣,并不是對立的關系,而更像是兩個有交集的圓圈。
有些人最終以詩人之名傳世,有些人最終以能臣之名傳世,這固然都與他們最擅長的能力有關,但真正決定他們能做出什么樣的歷史功績的,卻是時代機遇與個人選擇。
在唐代,根本沒有詩人這種職業或分工,整個傳統大陸社會,一個知識分子,只有兩條路可供選擇:要么仕(做官),要么隱(歸隱),而且,選擇“仕”的人占了絕對主流,盡管他們心中都奉守“隱”的文化傳統,這就是說,今天我們口中的“唐代著名詩人”,其實絕大多數人真正的職業是官員,寫詩僅僅是他們的一種干謁手段、社交需要、心理需求或興趣愛好而已。
這些人,之所以在后世被冠以大詩人的頭銜,也僅僅是因為他們的詩寫得太好了。在漫長的歷史時段中,任何現實功業都如同流水,而只有文字的流傳可以跨越時代,深入人心,永不磨滅,這就是我們銘記詩人及其詩作的真正原因。
但我們切記不能因此顛倒本末,認為一個人成了大詩人,就說他除了文才很行,其他能力都不行。
歷史上,有能力的人卻沒有機會施展,這樣的例子太多太多了,有的生不逢時,有的不獲欣賞,有的身不由己,有的另有追求……時代與個人的每一個變量,都會影響每一個個體的實際命運,初唐四杰,每一個都很厲害,但都命運多舛,不是他們能力不行,實在是造化弄人,他們有的站錯了隊,有的被疾病糾纏,有的死于意外,最終,一個個天縱之才都活成了天妒英才,晚唐大詩人杜牧,從他留下來的政論文來看,他對收拾時局、制伏藩鎮割據都有很牛掰的方略,但可惜他一生陷于牛李黨爭中,沒有機會為將為相,只能在“十年一覺揚州夢”的詩行中徘徊度日……
陳子昂,同樣是一個被埋沒的政治大才,他一生給武則天上了10多道奏疏,探討治國之道,但均未被武則天采用。不過,這些奏疏流傳了下來,
400年后,一個政治家讀到了陳子昂的奏疏,稱贊說“辭婉意切,其論甚美”,這個政治家叫司馬光,
又600年后,一個思想家讀到了陳子昂的奏疏,感慨說此人絕不僅僅是一個“文士”,假如他能遇到一個明君以盡其才,絕對是與姚崇齊名的“大臣”。這個思想家叫王夫之,
又幾十年后,一個皇帝讀到了陳子昂的奏疏,激賞不已,說這些文字“良有遠識”,“洞達人情,可謂經國之言”。這個皇帝是康熙,
無論是政治家、思想家,還是帝王,他們都深深懂得,陳子昂是被時代耽誤的一個宰相之才,那些奚落詩人只能是詩人的人,又有什么資格繼續他們紙上談兵式的奚落呢?
我在前面其實已經講到了,陳子昂之所以政治不得志,主要是兩個原因:他有原則,有底線,不愿意奉承武則天時代的弊政,而希望國家可以變得更好;他活得不夠長,沒熬過把人才當點綴的武則天時代,從而失去了像姚崇、宋璟一樣施展政治才干的可能性。
唐朝人趙儋說得很清楚,他說陳子昂“道可以濟天下,而命不通于天下;才可以致堯舜,而運不合于堯舜”。時運不濟,命途多舛啊!
▲陳子昂在寫詩 圖源/紀錄片截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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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昂是孤獨的,從進入帝國朝廷的那一刻起,無論他心懷多大的熱情和抱負,都無法改變這層孤獨的底色,
他的詩,有眾多帶“孤”字的意象,“孤鳳”“孤鱗”“孤征”“孤憤”“孤劍”“孤松”“孤飛”“孤舟”等等。“獨”字也在他的詩中屢屢出現,“獨坐”“幽獨”“獨青青”“獨嬋娟”等等。可見他是一個內心孤寂之人。
但,陳子昂最值得尊敬的地方,正在于此:他孤獨,但不想著合群。
因為,在當時的大環境下,合群意味著要放棄原則,可能還要同流合污。他不屑如此,
他曾在一首詩中反思過自己的命運。這是后世評價很高的一首詩,出自他的《感遇》組詩。詩是這么寫的:
翡翠巢南海,雄雌珠樹林。
何知美人意,驕愛比黃金,
殺身炎州里,委羽玉堂陰,
旖旎光首飾,葳蕤爛錦衾。
豈不在遐遠,虞羅忽見尋。
多材信為累,嘆息此珍禽,
全詩都在描寫一種不同流俗的翡翠鳥,全身長有極漂亮的羽毛,招惹起美人的喜愛,竟想用它來裝點首飾和錦衾,因而招致殺身委羽之禍。全詩結束時才以“多材信為累”,點出詩人的本意:一個品格高潔、才華出眾的人,一旦為統治者所垂青,被選用作點綴升平的飾物,就難免因才華之累而喪生,
很明顯,詩人自己就是那只翡翠鳥,
西元700年左右,一場牢獄之災和殺身之禍,正在等待還鄉歸隱的陳子昂,
在老家的陳子昂,原本準備繼承司馬遷編寫《后史記》,大綱都編好了,卻遭遇了喪父之痛,父親病危逝世,給了這個至孝之人重重的一擊,史書說,陳子昂痛哭連天,以至于自己身瘦如柴,衰弱不堪。恰在此時,射洪縣令段簡給陳子昂加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將他拘捕入獄,在雙重打擊下,陳子昂整個人都垮了,拄著拐杖都難以行走。
關于縣令段簡為什么會拘捕陳子昂入獄,史學界有不同的說法,有的認為段簡制造冤獄,是想訛詐陳家的錢財;有的則說段簡的背后其實是武三思、武攸宜等諸武的勢力,他們對陳子昂歷來的直言極諫早已心生不滿,所以逮住機會假手段簡將其殺害,
入獄前,陳子昂給自己算了一卦,然后仰天長嘆:“老天不祐,我命絕矣!”
702年,陳子昂死了,年僅42歲。“天下之人,莫不傷嘆”。
陳子昂死去的那一年,盛唐一代詩人正在孕育中:孟浩然大概十三四歲,李白和王維只是一兩歲的嬰兒,而高適、杜甫、岑參這些人都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等他們長大以后,他們將從陳子昂那些寂寥而蒼涼的文字中,預感到大陸詩史上一個空前絕后的光榮時代即將降臨;他們將對這個一生偉大而孤獨的前輩,致意良久;他們將對他那些震爍古今的詩句,不斷傳唱——
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參考文獻:
[唐]陳子昂:《陳子昂集》(修訂本),徐鵬校點,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
[宋]歐陽修等:《新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
胡戟:《武則天本傳》,北京大學部出版社,2011年
聞一多:《唐詩雜論》,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
許總:《論陳子昂人生心態與詩風演變》,《四川大學部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1年第2期
詩寫得這么好.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