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節選自《塑造世界經濟的50項偉大發明》，作者：[英] 蒂姆·哈福德，中信出版集團，經出版社授權在YouMeLive新聞平臺發布，歡迎關注，禁止隨意轉載，】
嬰兒配方奶粉給媽媽帶來變化，冷凍快餐給家庭主婦帶來變化，但避孕藥給二者都帶來變化，此外，避孕藥有深刻的社會影響，實際上，這才是關鍵——至少在提倡避孕的瑪格麗特·桑格看來是這樣的，她敦促科學家發展完善避孕措施，希望在性和社交方面解放婦女，以便與男性的地位更加平等。
避孕藥不僅僅是社會變革，它也引發了一場經濟變革，也許是20世紀末最重大的經濟變革，
為了了解原因，先看看避孕藥對女性的作用，
首先，效果很好——不像其他一些替代品，其效果讓你難以啟齒。在過去的幾個世紀里，戀人們已經嘗試了各種花樣來防止懷孕，古埃及有鱷魚糞，亞里士多德推薦雪松油，還有卡薩諾瓦（Casanova）的方法——用半個檸檬作為宮頸帽。即使現在的避孕藥替代品，避孕套，也有失敗率。因為人們有時候不嚴格按要求使用避孕套，有時會破裂或滑落——結果每100名性生活活躍的女性使用一年避孕套，有18人會懷孕，不算多。避孕海綿的失敗率與之相近，避孕膜也不太好。
避孕藥的失敗率只有6%——安全性是避孕套三倍，事實上， 如果使用得當，失敗率可以下降到1/20。此外，負責正確使用避孕藥的是女人，而不是她笨手笨腳的伴侶，
避孕藥以其他方式給予婦女控制權。使用避孕套意味著要與伴侶協商，避孕膜和避孕海綿使用起來也麻煩。使用避孕藥的決定權在于女性，而且是私密的，避孕藥簡單方便，不易引人注意，1960年在美國首次獲得批準，幾乎很快風靡起來。在僅僅5年的時間里， 幾乎一半的已婚育齡女性都在使用它。
但真正的革命是未婚婦女使用口服避孕藥，那需要時間，大約避孕藥被批準10年后，1970年美國各州開始讓未婚女性更容易獲得避孕藥，大學部開始開設計劃生育中心，女學生開始使用這些避孕計劃，到20世紀70年代中期，避孕藥已經成為美國18歲和19歲女性最歡迎的避孕方式，
那正是經濟開始變革的時候，20世紀70年代開始，美國女性開始攻讀一些特定類型的學位：法律、醫學、牙科和MBA（工商管理碩士）。在那之前，這些學位一直非常男性化，在1970年，90% 的醫學學位授予了男性；法律和MBA 學位男性占95%；牙科學位男性占99%。
70年代有了避孕藥，婦女紛紛選擇攻讀這些學位，班級中女性比例迅速增加。到1980年，她們往往占了班級1/3的人數，短時間內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這不僅僅是因為女性更有可能上大學部，已經決定上大學部的女性選擇了這些專業課程。所有女性學生中，學習醫學和法律等科目的比例急劇上升，從邏輯上講，不久之后，在這些專業的職業中女性的比例也會快速增長，
但這和避孕藥有什么關系呢？
答案是避孕藥讓女性控制了自己的生育能力，使她們可以專注于自己的事業，在避孕藥出現之前，隨時都有懷孕的風險，花5年甚至更多時間獲得醫生或律師資格，從時間上和金錢上來看，都不是很劃算。為了收獲學習這些課程碩果，女人需要推遲為人母的時間，至少要到30歲——生孩子會影響她們的學習，在關鍵時期耽擱她們在職場的晉升，一位性生活活躍的女性想要成為醫生、牙醫或律師，就如同在地震活躍區建造工廠：運氣稍微差點就可能前功盡棄，
當然，如果想為日后從事的職業而努力學習，女性可能會放棄性行為，但是許多人并不想這樣，這個決定不僅僅是為了樂趣，也是為了找個丈夫。避孕藥出現之前，人們結婚時比較年輕，為了事業發展而決定放棄性生活的女人可能會到30歲才找對象，那時候會發現幾乎所有的好男人都已經結婚了，
避孕藥改變了這兩者間的平衡關系。這意味著未婚女性可以發生性行為，意外懷孕的風險大大降低，這也改變了整個婚姻模式。每個人都開始晚婚，急什么？這意味著沒有服用避孕藥的女性發現她們也不必倉促結婚。生孩子的時間也晚了，女人可以自己選擇合適的時候，這意味著女性至少有時間建立自己的職業生涯，當然，在20世紀70年代，美國其他與女性相關的事情也在發生變化。墮胎合法化，與此同時反對性別歧視法、女權主義運動、年輕男性應召入伍去越南打仗的實際情況，使得雇主們迫切需要在當地招募女性員工。
但是哈佛經濟學家克勞迪婭·戈爾丁（Claudia Goldin）和勞倫斯·卡茨（Lawrence Katz）的詳細統計研究表明，避孕藥在允許女性推遲婚姻、推遲為人母和投入自己的事業等方面肯定起到了主要作用，考查當時其他因素的變化，其發生時機并不能解釋當時的情況。但是，戈爾丁和卡茨跟蹤每個州年輕女性獲得避孕藥的情況， 他們發現，隨著每個州對避孕藥技術的準入，女性專業課程入學率也急劇上升——工資待遇也是如此。
幾年前，一位叫阿馬利婭·米勒（Amalia Miller）經濟學家通過各種巧妙的統計方法證明，如果一位女士在她20多歲時能夠推遲一年生育孩子，她一生的收入將上升10個百分點：這對在生孩子前完成學業并確保就業的女性來說是一個巨大的優勢，但20世紀70年代的年輕女性不需要看阿馬利婭·米勒的研究：她們已經知道這是真的，隨著避孕藥的推廣，她們報名參加了長期的專業課程，人數之多，超乎想象。
今天，美國婦女可以眺望太平洋那頭，看看另外一番情景。在日本，世界上技術最先進的國家之一，避孕藥直到1999才被批準使用，同樣的避孕藥，日本婦女不得不比美國婦女多等39年；相比之下，當助勃藥偉哥在美國獲得批準時，日本僅僅落后了幾個月。普遍認為，日本的性別不平等比任何其他發達國家都糟糕，婦女仍在努力拼搏以爭取在工作場所得到認可。雖然其中的因果關系無法理清，但美國的經驗表明，這并非巧合——將避孕藥的使用推遲兩代，對婦女的經濟影響將是巨大的。一顆小小的藥丸，繼續改變著世界經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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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別的困惑
有人既沒長男性性器官，也沒長女性性器官；有人同時擁有男性和女性的性器官；有人長得模棱兩可，呈現出男女之間的過渡狀態……唯愿后來手術的靈光能照耀到他們身上，賦予他們一種性別，
1983年春天，10歲的小夏從大巴山來到成都做手術，住進華西醫院泌尿外科，小夏梳著劉海和兩根短短的羊角辮兒，看起來是個秀氣的女孩子。可能是大山里的生活太清靜，小夏很喜歡看熱鬧，總是笑瞇瞇、眼巴巴地打望著病房里過往過來的各色人等，常常顯得很驚喜，完全拿出了看壩壩電影（四川方言，露天電影）的態度，
小夏的泌尿生殖系統有嚴重的先天畸形，從出生就分辨不出是男還是女，因為TA既沒長男性的性器官，也沒長女性的性器官（小夏的住院病歷上，性別一欄填的是“女”，這是根據TA的劉海和羊角辮確定的。客觀起見，對兩性畸形患者，本文一律稱呼“TA”）。不僅如此，TA的膀胱和尿道也沒長好：膀胱未合攏，下半部分是敞開的，沒有尿道，下腹部一片淡紅的組織源源不斷地冒出尿來。這嚴重影響了小夏的生活，TA一站起來，尿就順著腿往下流；躺下來時，尿就流在尿布上。所以，TA在病房里一般都不坐，白天站著，夜晚躺下。小夏也不穿褲子和襪子，只穿一件空空蕩蕩的對襟棉衣——長長的棉衣縫成一個圓錐體，由上而下罩住全身，下面只露出塑膠涼鞋和腳背，TA腿上和臀部的皮膚經過十年的滲泡，形成了白色、紅色的條紋和皸裂，棉衣也散發出相應的氣味。小夏的父親在病房陪伴，一刻不停地拖地、打雜、幫忙，隨時面露笑容，顯出一種樸實的喜悅。
小夏的手術從上午做到下午，手術目的有兩個：一是將膀胱縫成口袋的形狀，二是要造一段尿道來控制排尿。那段時間，我在泌尿外科做實習醫生，因為分管小夏，所以上了手術臺作為第三助手，我清晰地看到在一個小小的空間里，六只大手配合得天衣無縫，完成了那些無比溫柔、細致、精確的動作：剝離、止血、抽吸、縫合、打結、剪線……一環扣一環，大夫們終于將膀胱的主要部分縫成了口袋，又把末端一小塊膀胱粘膜卷成一個尿道。新造的尿道大約比一粒米稍短點兒，里面放了一根火柴棍粗細的塑膠管，安放好之后，只見淡黃色的尿液經過塑膠管源源不斷地流淌出來，尿道成型術就此完成，老師們說，希望新造的尿道能逐步具有括約肌的開閉作用，使新縫好的膀胱能充盈起來，漸漸發揮容器的功能。
術后第一天換藥，小夏的傷口有些腫脹，引流尿液的塑膠管被淤血堵塞，不大通暢。于是，我們就反復用生理鹽水來灌注沖洗管子，但過了一兩天，塑膠管就完全不通了，我們只好準備換一根新的塑膠管，由于新造的尿道粘膜腫脹、脆弱，管腔狹窄，致使拖動塑膠管十分困難，好不容易才把舊管子拖出來，可新管子始終插不進去，雖然這項操作很小，但疼痛是可想而知的。小夏治病心切，耐痛的能力驚人，哪怕痛得發抖，也只是狠狠地睜大眼睛，盯著天花板一聲不吭，取出舊塑膠管后，尿又源源不斷地冒了出來，和手術前一樣，
小夏一家是大巴山的農民，他們向親友借債來做這個手術，價格不菲，術后一周出院時，父親背上小夏，千恩萬謝地走了，父女倆仍然和來時一樣高高興興，讓我看到了真正的樂觀是什么樣子，此后，我再沒有小夏的消息，希望經過生長和發育的漫長時間，那個人造膀胱的容量能再長大些。
很多年過去了，如今的手術方法越來越先進，可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且不提各種極具難度的膀胱尿道成型手術，口腔粘膜、皮膚也可以被用來再造尿道；還有醫生嘗試借用一段腸子來代替膀胱；當然，外接一個塑膠口袋來代替膀胱也是種自然、理想的辦法。近年來，就連更復雜的變性手術也越來越成功，衷心希望小夏能有機會與某些先進的手術方法相遇，
在泌尿生殖系統先天性畸形患者中，小夏的病情屬于比較嚴重的，而同一時間做手術的另一個男孩兒的情況要好得多，男孩兒1歲半，出生后就發現尿道根部下面有個黃豆大的孔，被診斷為“先天性尿道下裂”，醫生給他做了“尿道下裂修補術”，也就是將小孔縫上，手術挺簡單，效果還不錯，
男孩兒媽媽說她懷孕前連續吃過六年避孕藥，孩子是在服藥期間意外懷上的，孩子出生后，很快就被發現有漏尿的問題。一家人非常驚恐，帶他去好多醫院檢查過。產科、兒科、外科的醫生都說，這可能是口服避孕藥引起的畸形。萬萬想不到吃避孕藥會吃成這樣，媽媽后悔不迭。多數避孕藥由雌性激素構成。若孕婦體內的雌性激素過多，就會抑制雄性激素發揮作用，也就無法確保男性胚胎的性器官正常生長，最終可能導致泌尿生殖系統畸形，比如不同大小或位置的尿道下裂。
除了避孕藥，雌性激素的來源還有食品、化妝品，以及環境中的擬態雌性激素等，雌性激素過度作用的結果堪憂，大致包含下面幾種：
①影響男性胚胎泌尿生殖系統的發育，誘發先天畸形。
②增加男孩患睪丸癌的幾率。
③導致成年男性出現生育問題。
④誘發女性胚胎先天性早熟，
⑤誘發女孩性早熟、月經初潮提前，
⑥增加成年女性患乳腺癌的幾率，
一些泌尿生殖系統先天性畸形患者在成年后，可能會面對別樣的困難人生，對此，我印象很深刻。從醫學院畢業后，盡管泌尿外科的老師們再三挽留，我還是選擇了精神科——一個更抽象、更廣闊的領域。1990年左右，在精神科門診坐診時，我見到過一位兩性畸形患者，
在病歷上填好名字后，TA有點兒張皇地望著我問：“醫生，性別怎么填呢？”我暗自吃驚，盡量不動聲色地答：“你平時怎么填，今天就怎么填吧。”于是，TA小心翼翼地寫下“女，29歲”。TA梳著兩根齊腰的麻花辮，發梢干枯、膚色青黃、身材清瘦，穿一身黃色的舊軍裝，皮膚毛孔和雙手骨節都很粗大，TA聲音沙啞，怯生生地不敢抬眼，坐下來后就低頭盯著地面說話：“我媽說，我生下來時是男娃娃，兩三歲時在廁所里遇到了壞人，過后就變成女的了……”
彼時，我已做了七八年精神科醫生，見慣了各種驚世駭俗的行為和言論。我認真地點點頭，表示完全聽清楚了，
TA的眼圈漸漸紅了，頭也埋得越來越低：“上幼稚園時，小朋友總要笑我，說我長得怪。解手時，我不曉得到底該進男廁所還是女廁所。后來，我就不去上學了。我從來不敢進公共浴室，也不敢參加招工體檢，找不到工作，也不敢喜歡哪個，男的女的都不敢起心……街道上原先有個臨時工小伙子，看我老實，想跟我好。哎呀，硬是沒法……”說著說著，TA的聲音就變了調，“后來，我就只有關在屋頭不出門，天天給媽老漢煮飯，哥嫂還要嫌棄，說我是怪物、陰陽人、公母人，不吃我煮的飯，現在連媽老漢都要嫌，我只有出來賣血，一個月賣幾次……”
TA終于聲嘶力竭地哭了起來。門外候診區聲音嘈雜，不停地有人張望，我關上了門，TA很快直起腰，掏出手帕來擤鼻、揩臉，口氣變得很決絕：“我不想活了，反正在屋頭，天天都是睡也睡不得，吃也吃不下，腦筋亂得很……今天，我就是來多開點兒藥的，吃過去了就算了，免得……醫生，你趕快開給我，我問了，掛一張號可以開七天的藥，我掛了五張號，”說完就開始掏腰包。
我急忙道：“嗯，我也遇到過幾個和你情況差不多的，后面在外頭找了些事情做，像修腳踏車、收發報紙、擺地攤、幫人……還有人在院子門口擺個縫紉機補衣服的，林蔭街上就有一個，開始都是不好過，睡不得，后來開了點兒藥吃，慢慢地就好過些了。”我有點兒語無倫次，盡量給TA打氣，直到那張青黃色的臉泛出點兒柔和的光線：“要得，我就是要去找……找他們。你也給我開幾顆他們吃的那種睡藥，我先吃幾天……”說著，TA眼睛突然一亮，“我干脆現在就去林蔭街看看，你幫我給那人寫張條子？”
好一個聰明靈活的人，TA拿著條子高高興興地走了，過后，TA又來過幾次，神氣越來越鮮活，漸漸地與幾個病友都接上了頭，有了互相說話的機會，還找到些事情做，總算能生活下去了，
從泌尿外科和婦科的檢查報告看，這些患者的兩性畸形情況多樣，有人像小夏那樣既沒長男性性器官，也沒長女性性器官；有人同時擁有男性和女性的性器官；有人長得模棱兩可，呈現出男女之間的過渡狀態。我見過的幾位病人在衣著、發式上都打扮成了女性的模樣，我猜測是為了如廁方便，也有可能是生活在女性世界里相對柔和些、容易些吧。他們在生活中的遭遇想來讓人憋氣。倘若人世間的悲劇可以衡量，那這種悲劇分量沉重，病人生活在黑夜里，兩眼茫茫，與正常人生無緣，苦難似乎永無盡頭，念及此不由感慨，無論老天爺把我們生成男還是女，只要不是模棱兩可就值得慶幸，
后來，我離開精神科，繼續念書，失去了他們的消息。唯愿后來手術的靈光能照耀到他們身上，賦予他們一種性別，
【本文節選自《與病對話—全科醫生手記》，作者： 胡冰霜，北京聯合出版公司·樂府出品，經出版社授權在YouMeLive新聞平臺發布，歡迎關注，禁止隨意轉載，】
(責任編輯：郜雪丹_NT509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