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礦garena-世界上有哪些非常厲害但鮮為人知的公司?”當你和互聯網人士討論SheIn時

揭秘SheIn:大陸最神秘百億美元公司的崛起

12年等到的機會,成為線上的Zara

文|黎詩韻制圖|實習生胡文迪
編輯|黃俊杰

“SheIn是什么?不太了解。”當你和互聯網人士討論SheIn時,他們大多會給這樣的回答。

如此低的知名度和這家公司龐大的體量似乎難以匹配。

據《晚點LatePost》了解,SheIn今年完成了E輪融資,估值超過150億美元。它希望成為線上Zara,去年將300億元人民幣的服飾賣到海外——大約1/7個Zara或者2.5個H&M。

covid19疫情爆發,SheIn在6月的內部會議上宣布銷售額已經過400億元,今年有望沖擊千億。幾乎同時,Zara宣布2-4月收入幾近減半、關店1200家。SheIn目前正在籌備上市計劃,目前洽談的承銷商有高盛、大摩、美林、美銀。

在SheIn的第一大市場美國,Google上搜索它的用戶已經是Zara的三倍以上,但沒有一家媒體機構報道過這個大陸公司的突然崛起。

從大陸到美國,從媒體到研究機構,《華爾街日報》、CBInsights、Crunchbase、FORTUNE、IT桔子、艾媒咨詢公布的十億美元以上獨角獸公司榜單,都遺漏了這家公司。

多個關注消費的一線風投機構投資人對《晚點LatePost》表示,等聽說SheIn的時候,早已過了自己能投的階段。“大陸最神秘的百億美金公司。”其中一位感慨道。

作為一家成立于2008年、總部位于江蘇南京的跨境快時尚公司。12年來,SheIn默默長大。它的真實估值只在一小撮創投人士中悄悄傳播。一位自媒體人去年底寫了一篇SheIn的融資新聞,但很快被SheIn找上門要求全網刪除,“他們就說要低調,我幾乎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又不是什么負面的消息。”他對《晚點LatePost》說。

Zara供應商、總部同在南京的國資外貿巨頭蘇美達,一位管理者今年向業務員們打聽SheIn的來頭,他們大多也是第一次聽說。去年,SheIn的銷售額已經是蘇美達服貿業務的五倍多,今年將在十倍以上。

SheIn的前幾輪融資于2013年、2015年、2018年、2019年底完成,投資方包括亞洲老牌風投機構集富亞洲、IDG資本、私募巨頭景林資本、紅杉資本、TigerGlobal、順為資本等。但上述機構均拒絕了《晚點LatePost》的采訪,原因是配合公司“低調”訴求。

當一位同行委婉地向SheIn的CEO許仰天轉達采訪需求,并表示“你是時候該搞個公關部了”,這位CEO回復,“隨便他們怎么寫,但如果不屬實我肯定起訴他們。”

12美元一件的衣服每天上新600款

“我買的停不下來了,lol。我上SheIn成癮了。”美國佐治亞州的大學部生舍格倫·普蘭森特(ShequarianPleasant)在Facebook上發了自己購物清單。

16件商品,總計108美元。包括六套大碼塑形套裝,單價在6-18美元之間;瑜伽球、瑜伽帶、瑜伽踏板拉伸器各一個,均價5美元左右;七個小飾品,最便宜的只要1.38美元左右。

下單后,這些衣服將從SheIn廣東佛山的倉庫發往美國加州洛杉磯附近的一間轉運倉庫,再通過美國郵政寄到普蘭森特手中,耗時可能十天甚至更久。

即便等待時間遠長于隔日送達的亞馬遜美國,但便宜而時尚還是讓超過30%的顧客再次回到SheIn下單。

“我從來沒有看到一個商店,有那么多我喜歡的衣服。”全職媽媽艾比·帕克豪斯(AbbyParkhouse)告訴《晚點LatePost》,她在SheIn的第一筆訂單花了120歐元,之后她每天花數小時瀏覽該網站,并計劃下個月再花100歐元購買SheIn。

《晚點LatePost》采訪的7位消費者大多來自小城,她們中有大學部生、技校學生、全職媽媽、攝影師、醫院廚師等。有的連ZARA也買不起,有的喜歡用自己的GUCCI和Prada搭配SHEIN的衣服;有的一年買不了幾件新衣服,有的主修時尚買手專業;有的尚在校園,有的已是幾個孩子的媽媽,但SHEIN在她們各自的圈層都走紅了。

便宜、選擇多、上癮,是她們都會提及的關鍵詞。

去年,SheIn全年上新15萬款,平均每月上新一萬余款,僅一到兩月就趕上了Zara全年的上新量。速度還在加快。過去一個月,SheIn僅女裝門類平均每天就上新2000款(包括部分飾品和舊款)。

Zara已經不貴,一件小連衣裙可能只要30多美元,但同樣的衣服SheIn只要半價、甚至低過10美元——淘寶的價格。

SheIn的衣服樣式更豐富、色彩和圖案也更多變。“性感”直接是SheIn的一個衣著風格門類,它的模特形象也貼近Instagram和部落格網紅,而不似Zara的傳統時尚感。

“你的廣告表現不好,90%是圖片問題,尤其Facebook移動端基本就是那張圖。”原SheIn移動總經理裴暘在一場分享活動中總結說。SheIn在線商店里的照片也被用于在Facebook、Instagram、Twitter、Pinterest等社交平臺推廣。

SheIn的每一場拍攝都需要五輪的搭配,每款產品需要選五張圖,一位曾負責招聘SheIn攝影團隊的HR對《晚點LatePost》表示,SheIn對攝影師要求非常高,面試通過率幾乎為1/100,SheIn希望攝影師能拍出歐美簡約風格,而不是淘寶的風格。

漂亮的照片、無盡的選擇,SheIn是一個讓人以低廉成本,將欲望變成現實,從而獲得滿足感的地方。

比Zara還快7天的快時尚

SheIn對標的Zara是快時尚的發明者,其母公司INDITEX市值在疫情沖擊下依然超過820億美元。

傳統時尚產業按季節開發服裝,一件衣服從設計到下單再到上架需要三個月。品牌們要么創造潮流要么猜中未來數月什么會流行。

Zara不猜,它響應時尚。設計師和買手根據大牌發布會上的新品找到新流行元素,再加以組合變成自己的設計(為此沒有少吃官司)。依靠西班牙總部周邊的工廠,Zara能在最快14天時間內將衣服制作完成送往門店。

如果工廠在海外,“從下訂單簽合同的那一刻起到貨物送進客人在大陸的倉庫,Zara以及INDITEX旗下這些快時尚品牌,時間基本控制在30到60天,有的可能會在20天之內完成。”一位與ZARA合作的外貿公司人士對《晚點LatePost》表示。

全球7000多家門店,每天搜集的客戶訴求和銷售數據,當天傳輸至Zara總部的數據中心。Zara先在西班牙當地快速生產小批量衣服,最少500件,但一般1500、3000件甚至更多。這些衣服投入市場測試,效果好則快速追加訂單。至今Zara54%的供應商還在西班牙本地。

潮流變化極快,反應慢的公司比如H&M70%的貨品是基本款、超過三成商品必須折價大促才能賣掉。而Zara能及時跟上潮流,只有40%基本款、85%商品可以原價賣出。

沒有門店、完全線上銷售的SheIn每個環節基本都比Zara還要快。

原SheIn移動總經理裴暘在一個活動上展示了公司的追蹤系統。SheIn將各類大小服裝零售網站的產品都抓下來,總結當前流行的顏色、價格變化、用什么圖案。

設計師和買手根據各個渠道搜集的線索,再組合元素設計新衣服,或者去聯系工廠,看有沒有合用的衣服款式可以直接生產。一位SheIn男裝買手對《晚點LatePost》表示,他日常會看1688網站,會看時裝周、大牌的發布會視訊,也會線下調研同類風格的門店,“遇到被店員轟出來的情況,因為會拍照,一般品牌店比較敏感。”

它還是Google的大客戶。SheIn借助GoogleTrendsFinder(搜索趨勢發現器)發現不同國家的熱詞搜索量及上升趨勢,如什么顏色、面料、款式會火。例如其準確預測了2018年夏季美國流行蕾絲,印度流行全棉材質等。

SheIn將打樣到生產的流程縮短至最快7天,比Zara最快的時候還少7天。一位SheIn的頂級供應商對《晚點LatePost》表示,它從收到SheIn的訂單、面料到將成衣送至SheIn倉庫,只需5天:面料制作1天,裁剪、車縫和收尾3天,二次工藝(繡花和印花)1天。

SheIn判斷產品表現也更快、成本更低。沒有線下店,SheIn一款衣服可以一次最少生產100件,根據消費者購買反饋,決定給哪些款加單。

同樣生產3000件衣服測試市場反應,Zara只能測試一至六個款式,而SheIn可以測試30個款式。這意味著,SheIn壓中爆款的概率更高。《晚點LatePost》得到的一份2018年SheIn的商業計劃書顯示,SheIn爆款率在50%、滯銷率在10%左右。壓中爆款后,通過后續加訂單,單件成本就能大幅降低。

100件的小批量意味著嘗試不同面料、色彩搭配的失敗成本更低。這也是為什么和Zara相比,SheIn的衣服更有活力、更年輕,鮮艷的顏色、五花八門的面料和圖案,看不到太多黑白灰的基本款。

投資人說,SheIn先在多族裔的美國測試衣服的反響,再推向其它地區。“不管是做中東還是印度,歐美是代表一個主流的市場趨勢,這里測試好了就往全球市場推。”一位看過SheIn項目的美元基金投資人對《晚點LatePost》表示。

崛起于1990年代的Zara是靠個人電腦改造生產環節,用快時尚顛覆了時尚產業的規矩。現在SheIn則靠互聯網進一步改造快時尚。

一件衣服線頭要少于三根

2014年之前,SheIn還沒有自己的供應鏈。

貨物基本是從廣州十三行服裝批發市場拿的。先把批發商的服裝圖片掛到網站,有訂單了再拿貨、發貨。

那會兒SheIn的規模還很小。2013年1月,完婚次日,創始人許仰天在Facebook用英文寫道,“我的公司發展迅速,我現在已經有超過50個員工了!”

第一個瓶頸在2014年年底到來。一位SheIn高管說當時“SheIn訂單量達到每個月兩三千萬元,高峰時四五千萬”。但由于無法全部備貨,這成了SheIn當時的瓶頸。

“劣勢就是這么多SKU沒法全部備貨,導致收貨體驗一直上不去,回頭率一直徘徊,營銷成本卻在上升,不是一個良性循環,糾結中。”這位高管說。

2014年,許仰天決定親自去廣州把供應鏈做起來,自建了一支設計團隊,建板房用于服裝打版。到2016年就有一支800人團隊快速設計衣服、打樣板,最后送去工廠生產。

難的是一次一百件下單。一位SheIn頂級供應商對《晚點LatePost》表示,14年幾乎沒有工廠愿意搭理SheIn,接這么小的訂單。

訂單量小,成本高,“機器開機一次都不只這個成本,做就是虧。”一位SheIn的女裝供應商表示。

大陸想做100件甚至1件小單,再根據市場反應加單(所謂“小單快返”)的公司很多,但基本都沒能堅持下來。

但SheIn做成了。SheIn主動給工廠補貼資金,確保工廠生產100件也不虧。同時它自己承擔樣衣打版的工作。這一成本少則數百,多則上千——工廠自己做,一筆100件的訂單可能都賺不了這么多。

同時SheIn不拖欠貨款。這種段永平常說的“本分”在大陸實體經濟里頗為難得。兩家供應商對《晚點LatePost》說,SheIn是少數幾家不拖欠帳期的公司。他們甚至會提前給供應商結賬。

如果付款日剛好是周末,SheIn不會推遲到周一,而是會提前到周五結賬。作為對比,一家接受采訪的工廠被另一家跨境電商客戶拖欠了數千萬元貨款,之后就不再合作。

“我們現在都擠破頭去做SheIn的生意。”這家工廠的負責人說。2015年,SheIn把廣州的供應鏈中心搬去了番禺,原來跟SheIn合作的工廠幾乎都跟它搬走了。

跟著SheIn搬遷的工廠都沒虧。2015年,SheIn進入中東市場,次年銷量爆發。2016年,SheIn的一些核心工廠開始每年拿到5000萬元甚至更高的訂單,實現規模化盈利。

2016年SheIn的銷售額約40億元,到了2017年已破百億。一位調研過SheIn的美元基金投資人對《晚點LatePost》表示,SheIn在2018年下的訂單有超過80%會再下新單,進一步攤低成本。

根據其商業計劃書顯示,2018-2019年SheIn的供應鏈重點是改造面料、印染等核心環節,實現75%工廠直采。這能保證用料品質穩定性,也能進一步縮短服裝生產周期,提振效率,更重要的是提供了巨大的成本優化空間。

隨著外貿增長放緩、海外品牌將越來越多生產遷移至東南亞。SheIn相對工廠有了更多話語權。目前,SheIn引入日韓企業經驗的人做工廠品控。供應商的KPI主要包括四個方面:急采發貨及時率、備貨發貨及時率、次品率、上新成功率。

季度考核(采購金額得分占60%,KPI指標得分占40%)決定了供應商層級。在S、A、B、C、D五個級別(處于考核期的供應商為N級)中,排名D級(低于60分)末位的30%供應商將淘汰。

一家曾與SheIn合作又中斷合作的泳衣供應商對《晚點LatePost》表示,2015年時它剛和SheIn合作時,拿到A級很容易,生產也較隨意,“有貨就要,S碼改成XL碼也拿。”

今年,它想恢復與SheIn合作,發現門檻變高了,“返單8天交期(傳統工廠幾乎都要半個月以上);一件衣服線頭要少于三根,并且不超過3厘米長;尺寸誤差2公分以內。”

SheIn以及圍繞在它旁邊的數百家工廠,構筑了一個類似西班牙ZARA生產總部拉科魯尼亞小鎮的產業集群——ZARA的54%商品都是在總部周邊生產的,行業上下游工廠毗鄰,訂單響應迅速及時。這是快時尚的最理想模式。

SheIn沒有遠在海外的工廠,不需要通過外貿商作為中間人。一位女裝供應商說,他時常從廠里走路去SheIn廣州總部所在的番禺大廈。SheIn對供應商招募也有條要求,“離廣州兩小時車程為宜。”

和西班牙不同,大陸有全球最完備的服裝生產供應鏈,面料輔料選擇無法計數。這讓SheIn在快速上新款時有無數可能。服裝外貿訂單持續流向東南亞的現在,而SheIn的全球銷售能力也反過來支持數百間工廠的持續經營。

當談及毫無供應鏈經驗的許仰天如何把供應鏈做成功,上述頂級供應商提到一個細節,“基本隨時去番禺總部,哪怕凌晨2、3點,都能找到許總和他的團隊。”他說,“總在開會,從不偷懶,而且總是試圖想把你身上好的東西都學習過來。”

許仰天其人

“SheIn前身最早是我參與創立的,但后來許仰天把我和另外一個創始人王小虎踢出局了。”李鵬對《晚點LatePost》表示。

SheIn成立于2008年10月,金融危機那一年。當時公司名為南京點唯資訊技術有限公司。根據工商資訊,創始人許仰天持股45%的股份,他還有兩位合伙人,王小虎、李鵬各占45%、10%的股份。

許仰天做SEO(搜索引擎優化)起家。一位許仰天的早期合作伙伴表示,創立南京點唯之前,許仰天是南京奧道公司(做外貿線上營銷)的員工。許仰天的SEO團隊在外面接活,把賺來的錢投入到點唯公司。

“掛羊頭賣狗肉,賣一些仿貨。這是必要的原始積累。”許仰天的一位早期合作伙伴表示。

當時還沒有SheIn這個名字,網站用過很多域名,將fashion(時尚)、outlets(折扣)、onlineshopping(在線購物)、she、her之類的關鍵詞,比如。點唯公司用很多手段刷網站在Google的搜索關鍵詞排名,被處理后就換個域名繼續刷。

李鵬對許仰天的印象是“極致”。當初做SEO的時候,許動輒測試上萬個客戶,“一天到晚測試”。李鵬放手讓下面的營銷總監去干的活,許仰天會親自做。

一般人投廣告做到一定程度就可以了,但許仰天“骨頭縫里的都吃掉,營銷成本控制得比同行便宜70%以上。”

李鵬還記得第一次見許仰天的時候,“精瘦得跟猴一樣“。那時候培訓完了,許仰天拉上他一起吃飯,談到自己窮苦的出生。小時候“饅頭泡醬油”,高三就在外面打工,大學部也是半工半讀。“有些人是被迫勤奮”,而他印象中,許仰天從不會偷懶,沒有過多的娛樂活動,也幾乎沒有在十一點前回過家。李鵬說,他自己的性格則與許仰天正相反。

點唯公司只經營了不到一年。2009年的某一天,李鵬和王小虎來到公司,發現許仰天和他的團隊“失蹤”了。

沒多久,他們發現許仰天帶著團隊做起婚紗跨境電商。婚紗當時是僅次于數位產品的跨境電商品類。“夸張的時候,直接把進價的人民幣改成美元就賣。“曾在敦煌網與蘭亭集勢任職的SEO專家曹光耀說。

李鵬感到憤怒,“我的股份都被許仰天分給別人了。”他說,之后許仰天曾邀請他來新公司看看,但他沒有搭理。

離開點唯后,2009年,李鵬成立了跨境女裝品牌ROMWE,并于2011年正式上線。他開始在服飾搭配網站Lookbook.nu上培養一些有潛力的網紅,每周給她們寄衣服、寄相機。作為回報網紅在發帖時打上ROMWE的標簽。之后,李鵬再在數據上使些手段,把照片推上排行榜,“ROMWE一下子就火了。”

許仰天再一次捕捉到了好生意。2012年初,許仰天放棄婚紗業務,當時已經固定下來的域名開始全力轉做跨境女裝。和ROMWE的潮牌定位不同,SheInside的定位是快時尚。“就是啥都賣,把大陸服裝產業整個搬到網上。“李鵬評價。這一年,Zara掌舵者阿曼西奧?奧爾特加的財富達到466億美元,超過巴菲特,成為全球排名第三的富豪。

幾個月后,一家叫Choies的公司成立,幾乎復刻了SheInside。一位知情人士對《晚點LatePost》說,“這三家公司是當時大陸最早利用海外網紅流量的,都在南京。”SheInside和Choies也都在“Lookbook.nu”上找網紅,用免費衣服換流量、銷售轉化。

2015年,SheInside更名為SheIn。優樂出海CEO杜金對《晚點LatePost》表示,當時SheIn對海外廣告的投放力度很大。她對SheIn的評價是:執行力很高,老板也很支持新事物。

一位2016年和SheIn接洽過的廣告代理商Yeahmobi的員工對《晚點LatePost》表示,彼時SheIn是Yeahmobi的電商頂級客戶。SheIn有非常大的投放體量,用戶定位不需要非常精準,只需符合“年齡”、“購物和時尚”這兩個標簽,他們就開始投放。當時SheIn有一層的辦公室都是廣告優化師。

做完付費廣告后,類似薔薇工作室這樣的營銷機構會幫助SheIn運營Facebook主頁。他們的主要工作是看“Lookbook.nu”上的內容,根據熱點進行原創搭配,發布社交網路更新。如今,SheIn的Facebook主賬號有1500萬粉絲、Instagram有1100萬粉絲。

SheIn趕上了網紅商業化之前的營銷機會。2010年與SheIn合作的一位網紅當時只需30美元,到了2016年則要價5萬美元。除了Facebook和Instagram,SheIn還抓住了圖片社交網路Pinterest的崛起。上述知情人士說2013-2014年,Pinterest都是SheIn的第一流量來源。

“Pinterest用戶主要是女性,更像小紅書,比較適合女裝用戶。”一位在Pinterest負責增長的員工對《晚點LatePost》表示。

“我們沒有在這方面深度挖掘,投入的研究不夠,有過SEO經驗的人往往比較擅長這個。”上述知情人士說。Choies當時的收支結構為,采購30%、物流20%、廣告25-30%,支付和退款5%,剩下15-20%的是利潤。

他推斷SheIn初期廣告支出占比大概只有15%-20%,利潤率更高。

2014年,SheIn正式收購ROMWE。

SheIn原來更多是一個偏流量的、更高效的鋪貨型公司,收購ROMWE之后吸收了它的品牌等經驗。“SheIn得以有一個更好的基礎去拓品類,這對于一個創業公司來講,其實是很好的加速作用。到了后期,這些東西慢慢模塊化了,做品牌的能力、做流量的能力,最后變成了現在SheIn的原型。”上述投資人表示。收購之后,SheIn開啟了SheIn和ROMWE的雙品牌運作。

而李鵬解釋這場意義重大的收購的背后原因是——他和前女友吵架了,就退出ROMWE,而后者將公司賣給許仰天,當時ROMWE在虧損中。這一說法得到了幾位接近SheIn人士的確認。

不止是歐美

如果看SheIn的12年銷售量趨勢圖,會發現最陡峭的部分出現在2017年。這是SheIn在中東市場崛起所帶來的紅利。

無論是平臺還是品牌,進入中東的首要問題是物流。沙特地廣人稀,國家地址資訊不完善、末公里派送困難。沙特用戶大多選擇貨到付款,如果被拒收,平臺凈虧。

“對整個大陸跨境電商行業來說,中東最后一公里派送尤為重要,就像萬里長征的最后一步,跨過去就是勝利,否則滿盤皆輸。”與SheIn合作的、沙特郵政控股國企NAQE對《晚點LatePost》表示。

2015年,SheIn、Fordeal等跨境電商公司相繼進入中東。上述知情人士說,他從一位SheIn高管處了解,許仰天親自去中東商談貨到付款的解決方案。最后SheIn自己負責前期的物流以降低成本,將收款交給國資背景的NAQE。NAQE對《晚點LatePost》表示,中東客單價高于其它市場,平均每個包裹在150美元左右。同時當地接受電商的用戶對產品質量要求也高,所以電商公司需要嚴把質量關,提高復購率,從而降低平均每單的營銷成本,減少拒收率。

一位中東地區物流創業者告訴《晚點LatePost》,中東的電商公司都竭力降低訂單的貨到付款比例,最多能控制在60%左右,但是SheIn將這一比例降至了30%。“可能是供應鏈好,復購多,取得了消費者信任。”這一數據未獲第三方證實。

前述投資人形容最夸張的時候,SheIn一天的銷售額是其他中東跨境電商銷售額的總和,“想象一下Zara的銷售額超過了淘寶加京東加所有。”

一位美元基金投資人透露,2018年SheIn的銷售額中,美國占比30%,歐洲占比20%,中東占比20%。

之后,SheIn開始向印度等市場擴張。一位SheIn印度貨到付款業務的前員工對《晚點LatePost》表示,SheIn是罕見的、同時重點攻好幾個海外市場的企業,中東、印度、東南亞基本都是大力投入。

他說,SheIn也想在印度做大,但物流太難,投訴率、退貨率居高不下。此前,SheIn在印度有一個退貨倉,后來又建了一個發貨倉,“有的貨都沒拆封就退了,其實還可以賣。”

他透露,為了降低貨物損失,SheIn從佛山經香港飛往孟買的貨機,并沒有選擇返程,而是繼續飛往歐洲,把剩下的貨物處理掉。這一細節未得第三方確認。

亞馬遜全球副總裁,亞馬遜全球開店(跨境銷售業務)對《晚點LatePost》表示,SheIn的子品牌ROMWE于2015年入駐亞馬遜美國站,此后相繼入駐亞馬遜歐洲、日本等共9大站點,并2018年年銷售額突破1億元人民幣,是亞馬遜服裝品類重要的賣家之一。

事實上,除了自營外,SheIn也在通過亞馬遜覆蓋部分海外用戶。目前亞馬遜向大陸買家開放了14個海外站點,可觸及全球3億用戶,并使用亞馬遜的倉儲物流。對于目標覆蓋全球主要經濟體的SheIn來說,它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在2018年的商業計劃書里,SheIn描述了自己2018-2019年的年銷售額120-400億元、改造供應鏈、全球擴張的目標。今天來看,都實現了。

今年年會上,許仰天對員工宣布,2019年SheIn的銷售額已經有200多億元。歡呼聲還沒起來,他的下一句話是,“我們要居安思危。”

12年等到的機會

2020年,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對大部分企業來說都是冰霜臨頭。今年,Zara母公司Inditex集團提出了史上規模最大的關店計劃,其一季度財報顯示凈虧損為4.09億歐元(約合32億元人民幣)。

對比之下,SheIn3月銷售量同比去年增長近兩倍。當訂單如潮水般涌來時,服務器一度沒撐住。一位SheIn的程式員一周迭代了三、四個版本,叫苦不迭。在上一家公司,他的工作量是如今的十分之一。但他也感到慶幸,因為前一個雇主(也是跨境電商公司)受疫情影響陷入危機,裁掉了所有技術人員。

SheIn大陸發貨倉位于佛山,毗鄰唯品會倉庫,規模是后者的幾倍大。SheIn的1700多名工作人員已經在這個封閉的地方連續工作多日,整個倉儲體系在超負荷運轉。盡管一周之內,SheIn的HR們已經為這個倉庫招聘了超過3600人。

終于,4月17日這天——SheIn“爆單”了。HR們緊急決定,調集佛山周邊的900多名各部門SheIn員工增援。幾天過后,SheIn發布公告,暫停接收新訂單。

SheIn的業務已經遍及全球。它擁有南京、深圳、廣州、杭州四個研發機構、佛山、南沙、比利時、美東、美西、印度六個物流中心,洛杉磯、列日、馬尼拉、迪拜、孟買、義烏及南京七個客管中心,以及覆蓋全球的末梢配送網路。

它的未來目標是,開拓“移動支付、供應鏈金融、用戶賬戶與廣告體系、在流量收購移動端流量產品”等新業務方向。同時,SheIn決定落地線下門店,某種程度來說,SheIn已經進入了ZARA的核心地盤。

前述于2015年看過SheIn項目、但最終放棄的美元基金投資人表示,當時最大的擔憂是SheIn到底能不能做成一個品牌,同時考慮到單純做品牌的價值是否太薄。

但現在她認為SheIn的品牌形成了,主要看客單價和復購率。SheIn2019年的客單價為100美元(包含數個包裹)。2018年有超過30%顧客再次下單。

SheIn已經成為一家大公司。目前它擁有九大中心、員工人數過萬。供應鏈中心(包括倉儲和物流)人數最多,IT技術人員也過千。

公司的核心管理層從啟動至今并無太多變動,除了CEO許仰天外,還有CMO(首席市場官)苗苗、CTO(首席技術官)許浩、供應鏈中心負責人任曉慶、人力資源與行政負責人孔少林等。

許仰天是一個善于把握機會,為了目標可以付出巨大犧牲的人,他不愿意給供應商拖延一天賬期,卻會在沒有告知合伙人前提下就直接帶團隊離開公司。

李鵬說,他當年和許仰天哈拉時談到,08年金融危機讓他意識到中產階級會崩潰,所以要給他們提供便宜的衣服。不止是他倆,很多人都看到了這個機會。但12年過去,跨境電商的贏家,是許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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