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歲的程運付因為“一碗拉面三塊錢,賣了15年不漲價”,視訊登上熱搜,這位山東“拉面哥”在網路上迅速走紅。一撥又一撥舉著行動電話的人圍住程運付的家,幾乎24小時都有人直播。對于來這里的目的,主播們直言不諱,“漲粉,蹭流量”,
程運付(拿話筒者)剛走出家門,幾百臺行動電話高高低低就包圍住他。新京報記者 肖薇薇 攝
文 | 新京報記者 肖薇薇
編輯 | 胡杰 校對 | 楊許麗
►本文約7814字閱讀16分鐘
清晨六點過,程運付家的門口已經很熱鬧了,十幾人環繞院門與圍墻踱步,不算平緩的土坡上,行動電話被高高低低架起,鏡頭里是空蕩的平房院落,門窗緊閉。直播的聲音此起彼伏,“我們來到了拉面哥家,他馬上要出來了,”
程運付早已醒來。往常的這個時間,他應該開著小貨車,和妻子胡立榮去十幾公里外趕魏莊集市,擺上面案,支起爐子,滿滿一鍋連夜熬好的鹵子冒著熱氣,一天的忙碌開始了。
但此刻,他靜靜坐在堂屋角落里,雙手緊握放在腿上,額前的頭發凌亂翹起,他盯著柜子上的顯示屏,上面播放著屋前的監控視訊,稀稀落落的人影慢慢變得擁擠。
這天是3月3日,農歷正月二十,他已經四天沒出攤了,一周多前,程運付在集市擺攤時被拍入短視訊,黝黑清瘦的他,笑得一臉靦腆,露出一口大白牙,“一碗拉面三塊錢,賣了15年不漲價”,視訊登上熱搜,這位山東“拉面哥”在網路上迅速走紅,
在山東省臨沂市費縣楊樹行村,從來沒有這么多人專門從全國各地趕來,要“喝一碗拉面哥做的面”,一撥又一撥舉著行動電話的人涌入村莊,圍住程運付的家,幾乎24小時都有人直播。
39歲的程運付生活被徹底改變了。
3月3日,上午8點剛過,圍觀的人從程運付家院門口一圈一圈往外延伸,人數近百。新京報記者 肖薇薇 攝
圍觀
上午8點剛過,圍觀的人從程運付家院門口一圈一圈往外延伸,人數近百。
程運付家在半山腰處,不斷有舉著行動電話的人走上來,前排位置已被占據,來晚了的順著土坡往上走,直到找到一個滿意的機位才停下。有人干脆爬上程運付家隔壁平房屋頂,支好腳架,可以俯拍到程運付家的整個院落。
畫面里沒有出現拉面哥,主播們賣力地吆喝,“拉面哥馬上出來,關注主播,不要錯過了,”
也有人拍攝院外的車棚,堆放的空啤酒瓶、木炭,拿起一一介紹,有的直接踩上院墻,舉起行動電話對準堂屋大門,門被推開,胡立榮拿著一把韭黃去廚房,立馬有人向外播報,“拉面嫂出來了,她在做早飯!”身后的主播一遍遍復述,“拉面嫂已經在做早飯了。”
穿著紅色西裝的小韓擠到院門口處,拍了拍手中話筒,“喂喂,拉面哥喜歡劉德華,那我唱一首忘情水,送給拉面哥,”鏡頭刷地對準他,音樂響起,嘈雜的聲音沒有停下,“拉面哥可能在吃早飯,我們先聽聽歌。”
聽到歌聲,坐在屋中的程運付不自覺地跟著哼唱,“年輕時太喜歡劉德華了,愛聽的他歌,看他的電影,拉面累了,哼哼幾句,就忘了累。”他抓一抓頭發,順著往左后梳,仰頭樂呵呵地笑,眼角的紋路更深了,“我的發型現在都是學著他,留個二八分,”
主播小韓在程運付家門口唱歌,他說,很珍惜有這樣一個“舞臺”,新京報記者 肖薇薇 攝
程運付說,自己已經習慣了門外的音樂與歡呼聲,他拿起一片煎餅,折幾下,夾上兩筷子雞蛋和涼拌豆芽,站起走到屏幕前,“到中午時人還要更多,密密麻麻站滿了,”
眼看著拉面哥還是沒有露面,圍觀的人更加躁動,不時大喊,“拉面哥,快出來,”有人拉著板車,上面搭起兩塊牌子,寫著“拉面哥,我來了”。他對著大門喊,“拉面哥,我們走了一百多公里來見你。”一位舉著征婚廣告牌子的男子舉著喇叭喊,“拉面哥,你的弟弟征婚哥來了,你不出來見我,我住在這里不走了,”
上午10點40分左右,村里的干部和幾個親戚來了,門拉開一條縫,人群里一陣騷動,村里幫著維持秩序的兩人搶先一步,費力往外推著試圖擠進來的人們,另兩人在兩側擋住試圖往門里沖的人,大喊,“安靜一下,不要擠。”聲音淹沒在人群的尖叫與呼喊聲中,
程運付終于出來了,一瞬間幾百臺行動電話高高低低包圍住他,后排的行動電話通過長長的支架舉起,穿過人群往前遞,前排的人晃著手要和拉面哥握手,一手舉著行動電話往前伸,近乎懟到他的臉上,程運付往后退了兩步。
他站在人群里,接過小韓遞來的話筒,現場一下安靜了。他說,“感謝大家來支持我,歡迎大家到山東來,我就是個賣拉面的農民,照顧不周,不好意思了。”他的國語夾雜著山東方言,每說一句,圍觀者高聲叫好,有人爬上門前坡上的一棵桃樹,大喊,“拉面哥,我愛你。”
“注意安全,大家一定要聽村干部安排,注意安全,”程運付說,周圍叫好聲此起彼伏,但人群不斷往里擠,有人沿著圍墻爬上院門的頂部,蹲起身往下拍,眼看著場面就要控制不住,他抱著拳朝大家拱拱手,又退回到了門后。
每隔一個小時左右,程運付要打開門,和圍觀的人打個招呼,新京報記者 肖薇薇 攝
走紅
中午11點50分,程運付想要出趟門,他接到親戚的電話,他們過來看看他,到了村里擠不進來,于是約在兄弟家里,
五個人簇擁著他往外走,人群緊跟著他,土路上石子多,不時有人被絆住打個趔趄。他們走出十幾米,有人跑著繞過鄰居家,堵住他的路,
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比人數還多得多的行動電話對著他,主播們七嘴八舌,對著屏幕反復喊,“拉面哥出來了,點個小紅心。”吵得程運付耳朵嗡嗡作響。他只得停下,過了一會兒,看架勢出不去,他決定往回走,他面前的人為了拍他倒著走,也有人把鏡頭轉過來,從側面拍他。
程運付記不清具體從哪一天開始,拍他的人突然多了起來,這兩年,時常有來攤上吃拉面的人,給他拍個小視訊,他很配合,“他們拍著玩,這些人關注我,我肯定也高興”。
2月22日,21歲的美食主播彭佳佳在費縣關司集市上見到了程運付, “他笑得特別淳樸,堅持15年不漲價也很難得,”
程運付說,他能堅持15年,因為他是從最貧困的生活經歷過來的,“3元一碗的拉面,來趕集的人才能喝得起,舍得喝。”
彭佳佳是安徽人,此前拍了很多家鄉的美食視訊,也在網上賣一下家鄉農副產品,視訊播放量不算高,大多是幾萬次。
“拉面哥的視訊,爆了,” 彭佳佳記得,第一個短視訊發出去后,兩個小時左右,視訊播放量從幾千一下漲到幾萬,然后幾十萬,幾百萬,很快成為她賬號里流量最高的視訊。
她很意外,趕緊把程運付其他素材剪好上傳,包括他在攤位上哼歌的一段視訊,接連發了三個視訊,幾天下來,總播放量達3億,點贊超過了300萬。她的賬號目前漲粉70多萬,“想過流量應該還行,沒想過這么高”。
程運付一下子火了,胡立榮記得,從正月十二的梁邱集上開始,舉著行動電話的人將攤位圍得水泄不通,他們自報家門,有從新疆坐32個小時火車過來的人,也有人開了1600公里,為了喝一碗拉面,
想著遠道而來皆是客,兩口子客氣地招呼他們,網友喊他們,“拉面哥,拉面嫂”。程運付感覺和往常沒太大區別,“和大家拉拉家常”,
程運付走進院子,和院墻外的人打招呼,新京報記者 肖薇薇 攝
端面的長隊很有秩序地排著。來趕集的老顧客上前一看,都在拍拉面哥,打趣說,“我今兒不來湊熱鬧了,這隊伍長的,你火了啊,以后可有福了,”也有人想不明白,“賣拉面有啥好拍的?”
程運付沒想過自己會出名,全國會做拉面的人太多了。
十五年前,程運付剛結婚,跟著開面館的親戚學了半年的手藝,一張面案,一個爐子,一口鍋,兩口子的拉面攤支起來,在集上賣,3塊錢一碗。起初生意不太好,“新攤子,別人不認可你,不知道你好不好吃。”
“生意越不好,越要天天去趕集,”妻子有水煎包的手藝,吃水煎包的人也試著嘗一碗拉面,他又去學了做鹵子的手藝,肉絲配上豆皮、雞蛋和火腿腸,幾乎每天都出攤。慢慢生意越來越好,兩口子商量,改為五天趕四個集。
“滿滿一大碗面,很實惠。家里小孩放假就鬧著要去集上吃面,”梁邱集上一位賣菜的老人說,有時見著年歲特別大的老人,身上錢不夠,他直接擺擺手,說不要了,“人很樸實,”
六七年前,肉的價格漲了,程運付考慮過一碗面漲個一塊錢,給顧客說了,“老頭老媽媽很為難的樣子,說你一上漲就不舍得喝了,別放肉了,你多給俺點面,能吃飽就行。”他和妻子商量,“別漲了,農村人賺錢不易,當個人情,我多賣點力,多賣幾碗一樣的。”
他買了一輛二手的大巴車,拆卸了椅子,擺放兩排長桌子,冬天趕集時,客人可以在車上坐著吃,暖和多了,
程運付說,自己對金錢看得很淡,錢夠花就好,這些人情都是實的,他的行動電話里有很多顧客發來的資訊,問他,“明天趕集嗎?”驟然大降溫的日子,有人提醒他去趕集要穿厚點。和他同齡的人常喊他哥,他搓了搓黝黑粗糙的臉,笑起來,“我長得就是顯老,大家都說我是七零后,”
出攤的日子,特別是農閑與年節時候,他要忙到在收攤后才能歇一會兒,經常一天只能吃一頓飯,揉一天的面,手臂酸脹,
在村里,程運付一家的生活條件不算好,他和妻子借住在哥哥家的老房子里,兒子17歲了,一直跟著阿公阿么住,兩人商量著再努力干幾年,蓋間自己的房子,胡立榮說,出攤最累的還是丈夫。“只要兩個人一起干活,我也不覺得多苦。”
程運付喜歡攝影,他在進貨路上拍的淘下水道的工人,新京報記者 肖薇薇 攝
瘋狂
舉著行動電話來找程運付的人一天比一天多,人們很快打聽到了他的家。
2月27日,食材不夠了,他去縣里進貨,剛回到村里,車就被人群團團圍住,尚未停穩,一個穿著紅色花點棉襖的女人直挺挺躺在了車輪前,
開車的是大哥程運明,他趕緊猛踩剎車,程運付嚇到不行,下車去看,女人一見他下來,猛地站了起來,抓著他的手臂,蹦跳著邊走邊大喊,“拉面哥是我的。”
又有人沖上來,拉著他往另一邊扯,他的手臂發麻,有人推搡著他,圍觀的人舉著行動電話,嬉笑著跟拍,視訊里他彎著背,茫然地被拉到這里,再被推到那里。他抿著嘴,“太害怕了,沒經歷過這樣的事。”
程運明撥開人群,護著弟弟往家走,
人群跟著他們進到家里,堂屋、院里站滿了人。程運付站在堂屋里,不斷有人找他合影,行動電話對著他,對著他的母親和媳婦,對著魚缸、墻上的婚紗照、獎狀,甚至院子里的雞和廁所,天色暗下來,一家人局促地坐著,舉著行動電話的人進進出出,
隔壁一戶村民過來瞧,一看這陣勢,“可不得了了,看不明白這些人在干什么”,
到深夜兩點,程運付幾乎已經站不住了,整個人垮下來,耷拉著眼皮,人群才慢慢散去。
有人從里面接好插線板,在院門口搭起帳篷睡覺。有人大力敲門,要和拉面哥聊些事情,沒聽到回應后,把空酒瓶子扔進了院里,夜里尖銳的“砰”一聲響,胡立榮苦笑,“太瘋狂了,他一夜沒敢合眼”。
村干部趕過來,與幾位“瘋狂”的主播溝通,村干部、親屬守在他家,類似的事情才沒再發生,
那天后,大部分時間,程運付家的院門都緊閉著。
程運付說,自己壓力太大了,“我就是一個賣拉面的,不是什么明星,他們守著我沒什么用,來喝一碗拉面就是對我的支持了。”
家里的金魚和院里種著的菊花,他也顧不上,睡不著覺,他會翻看行動電話里的照片,他喜歡攝影,會用行動電話拍下喜歡的場景,他拍村民種的蓮藕池里的荷花,在進貨的路上拍淘下水道的工人,攤上人少時,顧不上吃飯,他拿起行動電話在集上轉悠,拍一些有“鄉村味道”的照片,
現在,他被幾百臺行動電話困住了,
應圍觀者要求,程運付在家門口做拉面。新京報記者 肖薇薇 攝
商機
下午2點半左右,有人在門口喊話,來了幾天,沒能喝到一碗拉面,很“失望”,程運付心軟,又打開門。
有人拎著一大袋自家炒的花生米,想送給他,他趕緊說,“不要給我送什么,我什么都不要,也不要給我多轉錢,我賣一碗面就是3塊錢,”
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說,她們從東北過來,就想喝一碗拉面,明天就要走了,程運付一聽,說,行,我今天拉面。
現場一片歡呼聲,他轉頭進院子,卷起袖子,準備搬面案,胡立榮和妹妹、妯娌在一旁趕緊系上圍裙幫忙,
搬案板、面盆,抬爐子,燒水。程運付穿了鎮政府送來的嶄新的廚師服,開始和面,不時有主播喊他,他看一眼,繼續揉面,有人在背后喊,他們看不見,他甩面時便轉了個方向,配合大家的要求,
“拉面哥開始揉面了。”“第一碗拉面開始煮了,”現場鬧哄哄一片,幾百臺行動電話幾乎同時直播著同樣的內容,不時有人提高音量,“網又卡了,聽得清嗎?”
商機出現了。一個小伙子打算在這里“出租WiFi”。他算了一筆賬,拉一根線,買一臺路由器,成本一千塊錢,可以同時供13人共享,一天收30塊錢,很快就能回本。
來自河北的阿鵬是一家農產品電商公司的負責人,希望能簽約拉面哥,團隊商議的價格是300萬,他帶著一條為拉面哥規劃的發展路線,“做直播留住粉絲,為家鄉的農副產品代言,再做公益,維持流量,”
來了兩天,他沒能單獨見到程運付,程運明轉達了弟弟的想法,“他不想簽約公司”。
村里稍微平緩的坡地,楊樹間掛上了紅色的橫幅,不少村民也就地做起了生意,新京報記者 肖薇薇 攝
沿路稍微平緩的坡地,楊樹間掛上了紅色的橫幅,無人機、滑翔傘從院落上空飛過,不少村民也就地做起了生意,擺上板栗、紅薯條,還有自家種的草莓,掛上“拉面哥家鄉特產”;旋轉車和游戲機也擺上了,還有人拉了幾十只鵝圈起來,用作套圈的獎勵。
有村民清晨開著三輪車去拉一車飲料、零食和香煙,夜幕時分便能賣完;村里幾位婦女買來肉、韭菜,支上了餃子攤,現包現煮,擺上家里的瓷碗,十塊錢一碗有二十多個,有人夸分量足,她們回,“我們也不能給拉面哥丟臉,”
一對年輕的夫妻抱著六個月大的女兒守著燒烤攤,他們的攤位擺在去拉面哥家必經的路上,距離不過十幾米。每天能賣個一千塊錢左右,為了省錢,他們帶女兒睡在貨車里。
楊樹行村代理書記張廷霞說,這些天進出村里的人流、車流量太大,村口路段不可避免地出現嚴重擁堵,村里的干部們壓力太大了,最擔心游客安全問題,從早守到晚,鎮上也有干部來執勤了,“很多游客坐村民的三輪車進來,感覺很新鮮,都站在車上拍照,這還是有危險,我們現在不允許三輪車拉客。”
楊樹行村所屬的行政村馬蹄河村召集了30多名志愿者,連夜將路旁的楊樹與果樹鏟平,沿河路段碎石堤壩被填高,路基加寬到6米,修建了六個臨時停車場,避免堵車的問題。
張廷霞說,村里也打算借程運付的熱度發展一下,目前計劃修一個廣場,連同村后的老虎山、小河打造出一個旅游景點,“全國各地的人來支持拉面哥,也是我們村里的一種榮譽,”
一位55歲的村民在鏟除路旁的雜草,平整路面。這位村民說,他們盼著修路盼了好些年了,村里的鄉道路面坑洼不平,每年把水果運出去賣是最大的難題,車還沒開到村口,水果都磕爛了,賣不上價。沒想到程運付這么一火,倒加快了村里修路的進程。
有人看到商機,打出了“出租WiFi”的牌子,新京報記者 肖薇薇 攝
流量場
下午四點過,最后一碗拉面下鍋,程運付搓了搓手上的面粉,大步走進了屋,有三撥記者在屋里等著他,
院外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狂歡。拉面哥沒露面時,各路主播登場,追逐著鏡頭,開始自嗨式表演,
裝扮成孫悟空的小劉,喊上一句,“拉面哥,俺老孫來也。”幾十人便圍上去,只要鏡頭對著他,他顯得很興奮,使出渾身解數,抓耳撓腮。在這里,你還能找到豬八戒、濟公、月老等各類角色,還有頂著一頭綠色頭發走秀的男子,他們身邊總圍著一圈人。
主播小韓大多在門口唱歌,一首接一首地唱,自學唱歌兩年了,平時大多在空曠的馬路上和廣場唱,他說,很珍惜有這樣一個“舞臺”,
剛鋤完花生地的村民大爺扛著鋤頭站在高處旁觀,站著看了很久,“熱鬧,比廟會還熱鬧,”有主播看到他的鋤頭,快步跑上前問,能不能借一下拍視訊。大爺遞給他,他喊“豬八戒”, “你快來拿你的武器,”
頭上用紅色塑膠袋扎個蝴蝶結的女子,戴著圓圓小小的黑色眼鏡,她在網上叫“跑調姐”,幾乎時刻站在秀場的中心,手舞足蹈,時不時大吼一聲,“哇哦”,
一旦拉面哥的家人出現,她沖上前,拉起他們開始“亂舞”。
裝扮成孫悟空的小劉在直播。新京報記者 肖薇薇 攝
有人舉著行動電話全程跟拍“跑調姐”,對著屏幕小聲吐槽,“真是什么人都有,群魔亂舞,想火想瘋了。”直播間人數一直增長,他說,網友罵得越歡,關注他的人就越多,
因為被網友舉報低俗,“跑調姐”的號被封了,她往地上一坐,對著直播行動電話聲淚俱下,她說不會再這樣做了,“俺就想火起來,”
“我也是為了生活,不然誰愿意這樣,”沒有了鏡頭,“跑調姐”安靜下來,她說自己45歲了,去年工作的理發店關門了,她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突然沒有了收入,才打算跟著朋友學搞笑表演,“拉面哥這里有流量,這樣大家就能看到我們,有什么活動也能想到我們,”
對于來這里的目的,主播們直言不諱,“漲粉,蹭流量”,說完會補上一句,“我們還是支持拉面哥,非常敬佩他,樸實,堅持。”
“最吸引我們的不是拉面哥,這一波流量好,”來自河北的“孫悟空”小劉坦言,這就是一個流量場,你只要進來了,就有火的可能,有多少人看,甚至你拍什么不重要,你得在這個流量場里面,
講了一天的話,他的嘴唇干得起了皮,紅色眼影被汗水暈染開,他說,“封面打上拉面哥標題,人氣就旺了,一個免費的可能性,免費的漲粉機會,來試試不吃虧。”
網上的評論卻近乎一邊倒, “這種直播亂象需要管管了”、 “這種很粗暴的直播方式,已經是病態了,為了流量沒有底線。”
其后,有短視訊平臺發布公告稱,“山東拉面哥”走紅后,有用戶專門跑到當地合影、拍攝視訊或進行直播,嚴重干擾了他的正常生活,對一批存在蹭熱點、惡意營銷等的違規用戶進行了處罰,
有評論稱,治理流量亂象,單靠平臺的自覺和主播的自律肯定無法做到,當務之急是,從政府監管部門到商業平臺等有關方面都應該盡快行動起來,從更長遠更寬廣的視角出發,立足自身職責,做好頂層設計,盡快做好自媒體的規范和引導工作。
3月3日晚上,程運付縮在椅子上刷短視訊,難掩疲憊。新京報記者 肖薇薇 攝
生活
下午六點,天色暗了,程運付家院子里亮起了燈。
程運付走進屋,縮在椅子上,他搓了搓手,面粉屑掉下來,搓不下來的面粉粘結著粗糙的皮膚,
不說話時,他對著鏡頭,嘴角上揚,露出兩排牙齒,保持這個表情一動不動,幾位親戚的朋友進來,一個個上前,搭著他的肩,舉起行動電話自拍,他仿佛已經習慣了,隨他們拍。家人看出他的疲憊,提醒他,“你現在是名人,別人和你說話,你要多笑笑。”
墻頭有人喊他,“拉面哥,明天趕集嗎?”他點點頭,大聲回,“趕!”
幾位朋友拍下堂屋里的每一個角落,嘰嘰喳喳聊著天,有人說著話,“后期我將公布拉面哥的生活視訊。”
他進了臥室,關上門,低著頭看行動電話相冊,他心情不好時,就翻一翻。他盯著一張春節去集市拍的照片,突然想起,明天趕集擺攤,雞蛋不夠了,他要去買雞蛋,他站起身準備出去,頓住了腳步,“我出不去”,他撥了一個電話,催著對方,“幫忙買一些雞蛋回來,晚上要鹵好的,不然明天來不及。”
他倚靠在床頭,刷起短視訊,幾乎都是與他相關的內容,他點開評論,翻一翻,劃到下一個視訊,又很快點開評論,
晚上10點過,音樂聲停了,人群漸漸散去。村莊籠罩在一片黑暗中,還在直播的行動電話閃著點點的光,
3月5日,程運付在梁邱集上擺攤拉面。新京報記者 肖薇薇 攝
3月4日一大早,程運付沒能出門趕集,張廷霞解釋,這日的關司集場地比較小,擔心影響交通和其他攤主。
程運付緊皺著眉頭,他幾次承諾去趕集,卻都沒能去成,他擔心去喝拉面的顧客找不見他,“說我不講信用,不靠譜。”
圍觀的人似乎忘記了這件事情,他們依然守在院墻外,拍程運付,拍胡立榮,拍記者,拍村民,也拍圍觀的人,程運付每隔一個多小時便出去和大家打個招呼,“這么多人來見我,不去見見大家,我也不安心,”
有人說想聽他唱《忘情水》,他擺擺手,“我唱得不好。”他唱了兩句,又擺擺手,靦腆地低頭笑,要把話筒遞出去,掌聲和歡呼聲持續了幾秒,
程運付說,他計劃以后只趕五天一次的梁邱集,其余時間都在家門口支個面攤,“大家這么遠來,就為了我這個手藝,不能讓他們失望走,”
他沒想過自己能紅多久,他說,“順其自然吧,”
3月5日七點過,梁邱集上一處攤位,人群早早在此等候,程運付出現在畫面里,新一天的圍觀開始了。
洋蔥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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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面絕對是高難技術,不是隨便一個人都能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