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了創傷性的出生,對人格的影響

編譯 楊光

該臨床案例發表于(2017). Journal of Child Psychotherapy, 43(1):113-117


背景介紹

格麗塔來找我進行精神分析時16歲,在經歷了創傷性的出生后,由于父母的工作原因,她在生命的頭幾年里和父母在不同國家之間東奔西走,格麗塔是獨生子女,由于生產時的并發癥,她的母親失去了生育的能力,在她五歲的時候,母親得了癌癥,于是全家搬到了英國,當母親的病情開始平緩,父親離開她去找了另一個女人,這對格麗塔產生了巨大的沖擊,她開始受到身心癥狀的折磨,變得非常焦慮,

格麗塔是一個聰明而有天賦的學生,但她從小就被人欺負,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11歲時,她上了一所成績優異的女子寄宿學校。她發現離開父母生活非常困難,很難與同齡人打成一片,還總受到欺負,格麗塔14歲時因為嚴重的抑郁和恐慌被轉介到CAMHS(青少年精神健康服務中心),她有自殘行為,并一直想從學校房間的窗戶跳下去結束自己的生命,當我開始和她一起工作時,格麗塔已經不上學了,她每周有一半的時間和母親在一起,另一半和父親在一起,這取決于他們的工作安排,格麗塔想要的似乎只是和母親在一起,在她所謂的“泡泡”里,在一種近乎嬰兒般的共生狀態中,

母親每一次的單獨出行,似乎都會激起格麗塔強烈的憤怒,她經常把憤怒發泄到自己身上。她與母親的事業有一種競爭感,當她體驗到母親在情感上的不可企及,同時也執著于對母親的理想化看法時,精神似乎就會陷入一種分裂的狀態。她對父親的態度更加矛盾,她想要取悅父親,但她也把她童年的所有困難都歸咎于父親,

我給格麗塔提供了密集的分析治療,接下來的訪談是在她開始分析一年半之后,圣誕假期之前發生的。我們計劃在圣誕節后將她的訪談減少到每周一次,然后在夏天結束。自從開始分析以來,格麗塔已經有了一些重要的進展,她以走讀生的身份回到了學校。她不再自殘,總體上更能融入生活,開始與同齡人交往,并對未來充滿希望。然而,當我們的分析接近尾聲時,格麗塔感到焦慮,我們分析早期階段的一些癥狀似乎又復現了,

訪談材料

這是星期一的早晨。格麗塔和她媽媽在候診室等待,還有很多行李,她通常在周一獨自前來,我很驚訝地看到她媽媽像抱嬰兒一樣抱著她,格麗塔臉色蒼白,痛苦不堪,我一到,媽媽就開始跟格麗塔說再見,好像急著要消失似的,然后離開去了廁所。幾分鐘后,我請格麗塔進了房間,她提著所有的包,跌跌撞撞地沿著走廊過來了。她靜靜地坐下來,腳放在地板上。她看起來很擔心,但不像上周五那樣充滿敵意。上周五,她已經明確表示她不想來這里了。

在一陣沉默中,她不時地聞一下自己的圍巾,我記得她告訴我這是她媽媽的圍巾,我感到她把我拒之門外了,這使我很惱火。從窗口我看到她媽媽走開了,但格麗塔沒有往外看。她把腳放在桌子上。幾分鐘后,她動了一下,迅速又輕蔑地看了我一眼。當她不安地看著時鐘時,我意識到時鐘在滴答作響。然后她說:“這鐘真的很響……可怕。”

我說,今天是那種她覺得時間很吵很沉重的日子,這是圣誕節前的最后一周,也是高強度工作的最后一周,想到這些真的很困難。她嘆了口氣說她發現數分鐘和數小時這種形式毫無意義,因為時間是一種主觀的東西。我詢問她關于年齡的時間(上周是她16歲生日),她不好意思地看著我,然后說這也不一樣,有些人看起來比他們的年齡年輕,有些人看起來比他們的年齡老,有些人看起來和他們的年齡一模一樣,然后就會有人對特定年齡應該是什么樣有著特定的期望,

我說我在思考時間現實的另一個方面,那就是變化和成長……格麗塔看著我說:“確實,這是個棘手的問題,”在一小段安靜之后,我說她應該是在考慮時間,還有我們一直在談論的分析的結束,還有,她剛剛過完的生日,她笑著說:“一個隆重的生日,”她補充說,她知道這次會是一個不同的生日,更成熟,但她真的不想與眾不同,她邀請了自己兒時的朋友克萊爾一起看《哈利波特》,還往電視上扔爆米花,然后她又補充道:“但是克萊爾并不介意,”

我說,她覺得情況必須改變,但她希望一切都能保持不變,她的成長可以不被人注意。她點了點頭。我補充說,她希望我不會因為她不希望事情改變和成長而感到介意。我意識到我內心有一種緊迫的不耐煩感,夾雜著憤怒。

她看了看外面,問我:“我媽媽走了嗎?”我說是的,格麗塔點點頭。我問她今早發生了什么。她說,媽媽決定和她一起坐火車,“因為我感覺很脆弱”,昨晚她感到很難過,又哭又叫,她不希望今天是星期一,她補充說:“我還有一篇戲劇論文要寫,我現在很害怕寫這些論文,我不知道為什么。”媽媽說服她來,但她害怕自己一個人坐火車,她也需要別人幫她搬所有的行李,

她今晚要和爸爸住在一起,

我說,也許她也想要我為她擔心,因為她覺得自己很脆弱。

她說,她告訴媽媽,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子“自殘”了(她做了個手勢,好像想給自己抓癢),這讓媽媽很擔心。然后她說昨晚她告訴媽媽“我感覺有多糟……然后媽媽哭了”,

我問她“我感覺有多糟”是什么意思?

她說:“我感覺很糟糕……這讓媽媽哭了。”

我說,她在告訴我,她身上有一種自我傷害的感覺,這讓她和她的媽媽感到害怕,她不確定是否應該讓我們探索這個問題。她點了點頭,

然后我說,也許她覺得她需要她媽媽來幫她拿東西,因為她今天害怕回到這間治療室來,

她低下頭,好像我要打她似的。她聳了聳肩。我說,周五的時候,她已經預料到自己這周要回來了,因為最后一周媽媽肯定會有高強度的工作,她說她不想離開家,她不想就這么到周一,她不想來這里上學,不想去她爸爸那里住,“但是媽媽告訴我,如果我今天不努力一下,明天一切會變得更加困難,然后我會錯過學校的最后一周課程,這不是一個好主意,”我說,她也會錯過最后一周的分析,然后又是一片沉默,因為她即將因為假期而失去兩次訪談,她看了看自己的腳,我說她害怕來這里,但在某種程度上,她知道錯過最后幾次訪談不是一個好主意。

她談到了“糟糕的日子”,她對每件事都感到心煩意亂,不想出門。星期天她不想送克萊爾回家,但是克萊爾能夠理解,她知道格麗塔在和人相處之后需要一些獨處的時間。她說她當時很傷心,然后開始恐慌,“我自己撞到了墻上,“她哭得太厲害了,眼睛都哭痛了。

她知道如果她得到了一個好結果,她可以度過非常非常好的一天,但之后她會有另一個非常糟糕的一天,如果所有糟糕的事情都回來報復,那么擁有美好的一天有什么意義呢。

她厭倦了裝模作樣地設法應付日子,

我認為她是在描述一個不平衡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要么有極壞的日子,要么有極好的日子,她覺得自己在這兩者之間搖擺不定,她點了點頭。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她唯一熟悉的模式,她一直待在這個秋千上,因為從秋千上下來會讓她感到深深的悲傷。

這時,她躺下說,如果她不強迫自己做一些事情,她會一直悲傷,一直躲起來。她描述了自己內心的“一種憂郁的感覺”,

我說,她內心有一種真正的痛苦,覺得自己失去了什么。她覺得從分析工作中獲得一種平衡的想法太難了,她很難從秋千上下來,去看事情的真實情況,因為那會很傷心和痛苦。


她坐起來,腳放在地板上,她說現實生活很可怕。她記得克萊爾的父母不希望他們的孩子看新聞,因為那對孩子來說太可怕了。另一方面,她總是看新聞,她的媽媽會向她解釋政治,就像她是一個成年人一樣,然后她繼續告訴我她要寫的一篇關于希特勒和納粹的歷史文章,所有的壞事都淹沒了她。她談到人們是如何跟隨希特勒,被動地接受宣傳,并為如此邪惡的東西失去了自己的思想,

我說她在跟我講一些非常糟糕的、令人陶醉的、讓人失去理智的事情。

格麗塔告訴我,她喜歡童話故事,她滿腦子想的都是童話。

我解釋說她覺得現實世界很可怕。她點了點頭。我說,也許當她意識到我沒有和她在一起,我沒有給她講童話故事時,她就會害怕來這里。

她想了一會兒,然后評論說,童話里的公主或王子并不認為自己漂亮、善良、公正……因為他們很謙虛,但是人們都知道這一點,而邪惡的皇后總是說她有多漂亮!

我說,在她的童話故事中,對什么是好的有著非常嚴格的概念,而這其中并不包括承認一個人的善良。我們討論過她內心的聲音,有時就像在講童話故事,當她覺得我是一個希望她在現實世界中腳踏實地的人時,這種聲音可能會變得更響亮,格麗塔看著我,認同了我的解釋,

這個聲音有時告訴她,她不應該相信我,因為我可能會像邪惡的皇后一樣,炫耀我作為治療人員的美德。有時它會告訴她,她才是邪惡的皇后。她點了點頭。我說,我認為她開始意識到那個內心聲音所說的不是真的,事情在她的腦海里被夸大了,或者變成了童話。我想知道她對戲劇散文的恐懼,以及她對被戲劇化和不真實的真相的復雜感情,

她接著說:“有時我非常喜歡它,有時它讓我惡心,”她說,明年她想在學校演出中表達這些想法,雖然她很喜歡這個主意,但同時這也是個令人生畏的想法……“對一個人暴露你的內心世界已經足夠可怕,暴露給劇院里的每個人則更糟糕……”這使她感到恐慌,她談到了童話故事的最初版本:灰姑娘被王子追趕,她從樓梯上摔了下來……白雪公主吃了毒蘋果,王子抱著她的尸體到處走,“因為他是個戀尸癖!”她說這些結尾更有意義,更能代表現實世界中的人。幸福的結局,“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都是騙人的!

我說,我認為她可能也在談論我們的結局,仿佛她期待著兩種極端的結局:一切都是透明而完美的幸福結局,和悲慘而可怕的結局,她點了點頭,我說,很難想象她自己作為一個真實的人,和另一個真實的人一起思考。她可能覺得自己被欺騙了,因為她期望在分析結束時,她的內心世界會變得完美無瑕,固定不變,而現在我們面對的現實是,時間所剩不多,而她卻意識到自己仍然感覺脆弱,她點了點頭。我說她想找個精靈治療師把她變成公主,但這并沒有發生。她悲傷地微微一笑。我說,當一切都真實而平凡的時候,事情就很困難:因為如果她不能成為公主,那么她就會扮演怪物的角色。她反復點了點頭。但這是她內心的聲音,想讓我也相信它,當我不附和它,并帶來一些普通和真正的分析時,她就會感覺到失控。

她說,她以為自己會成為一個正常人,能夠應付學校生活,能夠和朋友們出去玩……但她沒有,我說,她仍然覺得生活的某些方面很艱難,現在我們的分析要結束了,她仍然覺得自己很脆弱。她點了點頭,

我認為問題在于,她看不到真正的變化,她真正取得的成就,她忘記了兩年前她還不能離開她的房子,她一直想死,而現在她在一個完全不同的地方。她點了點頭。我講的是一種斗爭,一方面她覺得日常生活是一場災難,另一方面她否認所有的脆弱,認為感覺內心有些動搖是荒謬的,我講了她最近跟著學校出去的一周旅行,作為一個例子,她已經能夠離開她的父母,應付一個人的失控感,做一些她喜歡的事情。

格麗塔說這是真的,沉默了一會兒之后,她說有時她會忘記我們剛開始的時候情況有多糟糕。我說,我們一直在考慮尋找一些平衡,我想知道她是否能把這些想法帶進她的生活,

她說,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堅持住。她看了看表,對我說:“我聽到了你說的一些話……有些話我沒聽到……我覺得我聽錯了你說的其它一些話,我在腦海中扭曲它們,讓它們與我想要相信的相符,”我說,她正在努力堅持下去,但她擔心如果不進行這三次訪談,會發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她嘆了口氣。我告訴她該結束了,然后她說:“明天見,我已經預定好了從學校過來的出租車,”


0 条回复 A文章作者 M管理員
    暫無討論,說說你的看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