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寶珀理想國文學獎與播客節目隨機波動StochasticVolatility 合作的最后一期節目,在10月份五期密集且精彩的文學對話中,我們作為讀者收獲了閱讀小說的心動與樂趣,作為主創也感受到了不同領域創作者的智慧和力量,真誠地希望這五期節目是你的寶藏。
隨機波動×寶珀理想國文學獎
第三屆寶珀理想國文學獎28日揭曉,雙雪濤憑短篇小說集《獵人》獲得首獎。在頒獎儀式當天深夜,隨機波動與本屆文學獎評委、詩人西川展開了一場對話,這是西川第一次擔任小說獎的評委,他讀了許多,感想也不少,我們的哈拉于是從文學走向藝術,從哲學走向玄學,
一方面,西川發現,在當下這樣一個發生巨大變動的歷史時期,作家和藝術家的創作反而向小處去,文學界長期強調的個人主義結出了一個“文學走文學的邏輯、社會走社會的邏輯”的果實;另一方面,在擔任評委的過程中,他也憑借翻譯家的閱歷和詩人的敏感,察覺了許多作品的來歷與背景,在青年作者普遍體現出某種西方文化意識的當下,西川認為,創作者的原創性從哪里獲得、語言從哪里生成、文學意識和文學觀念從哪里產生,變得相當重要且十分艱難。西川同時站在創作者和評論者的視角上,與我們分享了他所向往和期待的寫作——既是瓦雷里所說的有著“精深的功夫”的寫作,也是不迎合的、冒著失敗危險的寫作,更是每個人對于自己當下生活足夠誠實的寫作。
01
歷史變革很大,藝術創作很小
冷建國:西川老師肯定當過非常多次評委。
西川:這是我第一次當小說的評委,之前也評過,但在那些評獎活動當中,因為在座有小說家,我說我就聽你們的,你們說讓我投誰我就投誰,但這次不是,這次是每一個評委都認真讀了這些這些書,讀了好多當代的小說,還是比較負責的。我已經多少年沒這么集中閱讀中國當代小說了。
傅適野:集中讀當代小說有什么感覺?
西川:我有好多感覺,原來我對于中國當代小說的印象是老一波小說家的作品,比如余華、蘇童,實際上是我的平輩人的寫作,這次我讀的都是年輕作家的作品。我發現里邊有所謂純文學、科幻小說、歷史小說,各種型別的小說,挺有意思,每一種型別當然都有有趣的地方,也有我自己不太了解的地方,我一不了解,就會覺得有點奇怪:這小說怎么這么寫?
傅適野:“奇怪”是基于80年代您了解的那些小說家的基礎上嗎?是說跟他們寫的不一樣?
西川:現在年輕人的小說跟80年代或90年代小說家的寫作已經挺不一樣了。80年代有些人有先鋒派的意識,一部分小說家是非常現實主義地寫具體的生活。現在有些年輕小說家們的小說,你當然可以說是跟現實生活有關系,但生活面要小得多,
文藝批評有一個說法,說過去的那些寫作叫做宏大敘事,現在變成小敘事。在這次的閱讀當中,我會發現那些寫純文學的小說家,他們的小說里邊那種小敘事的因素特別多,生活面也不太廣,就是身邊幾個人的故事,或者是他編的幾個人的故事,
冷建國:您這種感受讓我想到前兩年閻連科老師的一個說法,他稱村上春樹的文學是“苦咖啡文學”,認為村上的小說里已經沒有了關于民族、國家、戰爭這種宏大敘事,更多在寫身邊人的小情小愛小苦小痛,所以您會覺得,相比起原來的宏大敘事,這樣身邊二三事的文學價值更低,或者寫作難度更大了嗎?
西川:文學或者一本小說不怕寫得少,我非常喜歡南非作家、諾貝爾獎得主庫切,他的小說《恥》里頭就沒幾個人——雖然沒幾個人,但背后牽帶出來了一種空間感、歷史感和問題意識,咱們中國有一個迷信特別逗,就是《紅樓夢》那樣的小說是偉大的小說,要多少個人物,我對這類東西沒什么興趣,小說里邊寫一兩個人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所以我覺得閻連科說“苦咖啡”,不是指場景的大小,而是指某種對文學的趣味,比如它包含了一種不緊不慢的生活,一種既不富有也不貧窮的生活,是處在中間狀態的一種生活,這種生活往左邊偏一點,它是一種文學姿態;往右邊偏一點,它實際上是一種平庸,
咖啡是一個lifestyle,有些人就喜歡生活方式,梳什么樣的頭,戴什么樣的眼鏡,穿什么樣的衣服,喝什么樣的咖啡,喝什么樣的酒,去什么地方旅行,看見什么樣的風景,我估計喜歡“苦咖啡”生活的人看見的風景都不會是特無聊的風景,他一定要看到好看的風景,但是這個好看的風景又不是那種壯麗到殘酷的風景——因為那個勁兒太大了,“苦咖啡”的生活的勁兒一定是不那么大的。
傅適野:您所說的宏大敘事是不是也跟時代的變化有關系?現在我們說“苦咖啡”,包括您提到的一系列生活方式,也包括現在很多年輕小說家更多書寫的是城市中產,和上一代作家寫農村是不一樣的,這背后有沒有一個時代的變化?
西川:一方面我覺得,我們正處在一個大的歷史變革和轉折時期,生活當中充滿了我們無法把握的東西,或者說你很難覺得自己能把握得住,在這么大的一個歷史調整時期——社會結構在調整,各種關系都在調整,整個國際的情況也是這樣,再加上這次疫情,讓全世界都進入到一個特別不穩定的狀態——如果是在19世紀,有些小說家的雄心就會要求他自己把這個時代表現出來。另一方面,在中國當下,作家、詩人和一些其他領域的藝術家,東西反而越做越小,我們的藝術抓住的東西越來越小。
我猜這背后可能是個人因素,多少年來文學界一直講個人主義,總得要開花結果。那么到今天就等于文學走文學的邏輯、社會走社會的邏輯,這兩個東西出現在同一個場景當中,可能是個用以觀察當下的一個很有意思的角度。中國社會和當下的整個文化創造,走到這么一個環節上,我覺得特別有意思。
02
當作者文化構成全來自西方,原創性怎么辦?
冷建國:雖然大家喜歡哪本書可能很難說出一個非常具體的原因,但五位評委在選出雙雪濤《獵人》的過程中會有一些指標的衡量嗎?比如難寫的程度、技藝的嫻熟程度、對當下社會的意義等等?
西川:幾位評委老師都是行家,一般讀者會讀故事,而行家看的是作者怎么處理這個故事,我雖然不是小說家,但也是做文字的,一天到晚要使用文字,所以我也是從文字角度來看,并不是說這個人寫了一個殺人故事、那個人寫了一個戀愛故事,故事太多了,10個人有10個寫法,但這里邊一定有寫得好的和不好的。一個作家如何駕馭一個題材,在駕馭題材的同時,如何駕馭語言、節奏感和控制力,讓故事走到哪一步,不走到哪一步,一個成熟的寫作者對于自己和文字之間的關系(的把控),那種成熟度是撲面而來的。
傅適野:下午您在寶珀理想國頒獎典禮上說,您在看這些小說時,會覺得這些小說是“唬不住我”的,此話怎講?
西川:當然每一個小說都有問題,我也坦率地講,我雖然不是寫小說的人,但是我讀過不少小說,因此我立刻就能看出一個作家背后是模仿誰,也即一個作家是從哪來的。世界上的小說,我們可以從中捋出幾種東西。一種是19世紀的現實主義小說,現實主義里邊有的是偏西歐的現實主義,有的是俄羅斯那種現實主義,這個東西你一眼就能認出來,有一些人不走這條道,風格有點先鋒,這幾年大家在國內都能讀到一些外國的作家,比如博爾赫斯、卡爾維諾,我就是翻譯博爾赫斯的,所以我心里邊很清楚,所以當我說“唬不住我”的時候,潛臺詞是什么呢?是中國作家在原創性方面還是需要大家一起努力,
這次入圍的小說,我整體讀下來感覺其中有一個很麻煩的事情:有些小說寫得特別像從外國翻譯回來的小說。文字有翻譯腔,文化意識也是西方的文化意識。我就是學外國文學的,我對這個東西特敏感,我一看就知道這是從哪來的,是什么樣的動機走上這條道,是在一個什么樣的文化氛圍中形成了這么一種風格,看得非常清楚。
按說我不應該說那么多關于小說的事情,我自己不是寫小說的,但我在閱讀過程當中腦子里飛過很多這樣的想法,你就會感覺到,作者的整個文化構成全是西方的,也不是說他們一定要讀孔夫子,一定要讀蘇東坡,不是這個意思,而是背景關系的那種感覺,我覺得可能稍微欠缺一點,
傅適野:那在您看來,當下中國青年作家要挖掘原創性,是要寫中國本土的事情、寫當下發生的事情,還是說我們從傳統的文化里去找滋養?
西川:都不是。中國當下的現實本身已經提供了那么多的奇觀,作家的語言要如何和這種奇觀對稱?當然每個人都讀很多外國的東西,每個人都讀很多中國的東西,單從李白杜甫這塊來,我變成個李白第三、杜甫第四,也沒什么太大意思,另一邊的話,我從博爾赫斯來,變成博爾赫斯第八,也沒什么太大意思,真正的原創性就是你的發現能力——你的語言是從哪生成的?你的文學意識和文學觀念是從哪生成的?這非常重要。
我自己也跟別人講——當然不是寫小說的事情,而是關于詩歌——一個東西寫得美,或者一個東西寫得精煉,一個東西寫得打動人還是不打動人,對我來講都無所謂,重要的是,你的寫作觀念是不是特別新鮮或者是原創,實際上,我對藝術家、小說家和詩人的要求是:你究竟是不是一個有創造力的人?創造力可大可小,有時候可以小到一個詞——你能發明一個詞都不錯,比如米蘭·昆德拉就弄了“媚俗”這個詞,這個詞本來就有,但是他把這個詞做大了,給了它新的含義。往大了說,創造力里面包含的東西可就非常多了,文學寫作還真不是“苦咖啡”那種東西,往狠了說,文學寫作里邊有些東西可能會要你命的。普魯斯特這樣的作家,基本上把他的命一點一滴地轉化成文字,寫完書人就死了,
疫情期反正也哪都不能去,我就開始讀大部頭,讀以前我沒啃下來的書。我開始讀《尤里西斯》,以前是跳著讀,大概得一個印象,現在一句一句地讀,太好了。蘊含在里邊的那些細節全是能量。他也不是要給你一個史詩,但是他包羅萬象,從一個心思到另外一個心思,從一個詞到另外一個詞——這種寫作讓人起雞皮疙瘩。
為什么說唬不住我?因為我知道《尤里西斯》是怎么寫的,卡爾維諾是怎么工作的,博爾赫斯是怎么工作的,他們之前的卡夫卡是怎么工作的,卡夫卡之前的霍桑是怎么工作的,麥威爾是怎么工作的,我心里都知道,所以這個時候我們討論文學,是在那樣一個層次上開始討論的,
03
詩意是一種打開事物、觀念和感覺的能力
冷建國:西川老師的說法讓我想到這兩年的諾獎,我們一直在說諾獎有一個經典化的傾向,一定要把評出來的作家分配到不同的文學傳統里,有人契合了托馬斯·曼的傳統,有人契合了歐洲某個神話的傳統,似乎作家只有進入了某個傳統、某個譜系,才能被賦予一種得獎的正當性。但西川老師剛才強調的卻是,你的文學特殊在哪,是從哪里生長出來的,但這個生長的問題也非常神奇,很多時候我覺得,一個作家的寫作意識可能最初都來源于ta的閱讀,書寫是怎樣在輸入和輸出之間找到自己的位置嗎?
西川:在作家真正開始干活的時候,有些人的干活指向成功,有些人的干活有可能指向失敗——冒著失敗的危險寫作,我會覺得有意思。如果一個小說寫出來是受歡迎的、寫出來就是要拿獎的,當然也行,但這和真正具有原創性的作家不是一類作家、不是一類寫作,
當然我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但是我的意思是作家得有這個意識。一個作家是干這行的,你的寫作當中,有一些(作品)是恨不得寫完之后你自己人都變了,是你能不能把自己寫成一個陌生人,如果就是寫完這本寫下一本,我覺得那個東西意思小一點,不夠勁兒。
冷建國:所以您的意思是,一個成功的創作,不光要挑戰社會上一些流行的審美標準,而且也要挑戰作家自己的創作能力?
西川:中國有各種各樣的標準,媒體有一套媒體的標準,官方有一套官方的標準,你走媒體的標準就變成一個網紅,你走官方的標準就當一作協副主席,問題是,如果你既不是走19世紀的道路,也不是走20世紀的道路,能夠剩下來的東西其實不是太多。一個人能夠真的從過去的寫作范式里掙脫出來,那可不容易了,只有少數人能夠觸及到那種感覺。
傅適野:“面向失敗的寫作”這個說法特別迷人。剛剛西川老師強調原創性,我想到義大利女作家埃萊娜·費蘭特在《碎片》里說,真實就是你要找到正確的語言,原創性好像聽上去很抽象,但實際上就是你要為想要表達的現象或者東西找到正確的語言,這個層面是我們之前很少討論到的一個層面,可能也是西川老師作為一個詩人對語言的敏感。
西川:語言確實是很重要的。給我滋養的東西不完全是文學,也有很多是藝術領域的視覺藝術。我之前長時間在一個美術學院教書,身邊全是藝術家,他們一個活是怎么干出來的,我都知道情況。我在西班牙也看過展覽,展出的是畢加索的一幅畫,邊上是畢加索為這幅畫做的準備工作,所有的小草圖小草稿,很感人,你看到的是《格爾尼卡》,但他為《格爾尼卡》做的種種工作、種種嘗試,包括那些不成功的嘗試和最后被他否定掉的嘗試,其實都很感人。成為一個好的藝術家可沒有那么簡單。當然咱們是在一個比較理想的狀態下來談論文學,因為很多東西我自己肯定也做不到,但是我意識到這個問題了,
這次寶珀理想國文學獎的主題是“成為同時代人”,contemporary,是同代,也可以翻譯成當代,從這個角度來說,如何做一個當代人,也是做藝術或者做文學的人不得不思考一下的,不是說我生活在當代,我就是個當代人,你有可能生活在當代,但你是一個宋朝人。一個人對于自己當下的生活應該有一種足夠的誠實。我們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誠實的,但是我們這個誠實很容易被某一個觀念帶跑。所以如何誠實地做一個當代人,對于作家、詩人和藝術家來講太重要了,否則你就是在重復別人,
傅適野:又回到了您所說的,文學的世界和現實的世界有點像是平行的。
西川:對稱,
傅適野:那么如果藝術創作者足夠誠實的話,這兩個世界會有更多的交集嗎?
西川:ta還必須是個有發現能力和塑造能力的人,有些人很誠實,但是沒有藝術家的這些手段,那也白搭。你之所以是作家,之所以是一個藝術家,那么就意味著你干活兒的時候,還有一種精深的功夫在里邊,我下午還跟張亞東說起來,瓦雷里有一首詩叫《海濱墓園》,在這首長詩里,他提到一個詞叫做“精深的功夫”,這是好的藝術家、好的作家、好的詩人不能缺少的,
傅適野:您在下午就頒獎典禮上說到“小說中的詩意”,這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西川:小說家有不同型別。有的小說家的語言簡直就是跟開花一樣,我讀帕維奇的《哈扎爾詞典》,每一句都是開花的,有的小說家的語言非常沉悶,但是整本書可以是一部非常偉大的書。有的人的句子是長的,有的人句子是短的。一般人說的詩意可能跟我理解的詩意還不太一樣,一般人理解的詩意是一種生活方式,它通向“苦咖啡”,他們認為這是有詩意的,但是對我來講,詩意是一種發現力和創造力,是一種打開事物、觀念和感覺的能力,
04
可以不提男性女性,但為什么幾個評委都是老頭?
傅適野:今年的五位評委都是男性,你們最終選出來的短名單里五位有三位女性作家,最后獲獎的是一位男性作家。我們節目一直以來都特別關注性別維度,我想知道,您作為一位男性評委,在評選過程中有注意到性別這個因素嗎?或者這些作品中男性作家是怎么寫女性的,女性作家是怎么寫男性的?
西川:我們整個討論里面沒有涉及到“因為xx是個女性所以應該把獎給她”。有提到的時候,因為沈大成這個名字,我以為是一個男作家,但實際上是個女作家,主要還不是男性女性的問題,其實你可以不提男性女性,你可以說,為什么這幾個評委都是老頭?
我承認這里邊可能有我們年齡的原因,一個30歲的人對文學的理解和一個50歲的人對文學的理解,肯定會有不一樣。倒不是好和壞的問題——我們是經過80年代的,是經過啟蒙的,整個10年大家都是讀先鋒派的,后來的小孩不讀這些東西了,讀的都是“苦咖啡”了,那個年齡就區分出來了,所以如果換幾個年輕人來評獎,結果肯定就又不一樣了。
冷建國:林棹這本入圍作品《流溪》是處女作,在中國的這些文學獎里,處女作入圍還挺難的。今年布克獎的短名單里有將近一半的作品是處女作,也成為了國外媒體關注的一個熱點。您會覺得現在對于一個新人作家來說出版作品和受到關注更困難嗎?
西川:無論是出版還是獲獎,年輕人在中國出名是最容易的,在國外,很少有人20多歲就爆紅的,中國社會反倒容易提供這種可能,
說到布克獎,它被英國作家罵得一塌糊涂,英國人說布克獎已經成了一個中產階級趣味獎,滿足了他們對于殖民地的歉疚——因為有些人是過去殖民地的作家,布克獎有時候會關注這些作家,所以英國本土作家中很多人對此不滿,
回到你剛提到的處女作,年輕人處女作得獎,一般來講這樣的小孩就是天才,但奈保爾說過一句話,“文學是不相信神童的,”文學里有神童嗎?當然有。法國的蘭波16歲寫詩,19歲就不寫了,處女作就引起關注,當然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對于作家來講也是一個很幸運的事情。但是不是天才就集中在這幾年都出現了,我就不知道了,這只能具體地判斷,沒法一概而論。
我在翻譯《米沃什詞典》的時候,里邊有一個說法特別有意思。“時代精神”,德語是Zeitgieist,米沃什說這是一個非常神秘的東西,它今天在這個國家,明天在那個國家,它走來走去。所以我們也不知道,這個Zeitgieist是不是忽然走到英國了,所以這些小孩的處女作就獲提名或者得獎了,而明天又走到中國了。
傅適野:在米沃什的理解里,這個時代精神是一種全球性的東西嗎?
西川:他說的很神秘,他說一個時代不一定有時代精神,這種創造力的精神游走在不同的文明和不同的文化當中。
傅適野:這一期聊成了玄學節目,
西川:我適合聊玄學問題,你們不要問我誰得獎誰不得獎,你就問我點玄學問題不更好。
冷建國:我還是要問一個具體的問題,在這5位短名單作者里面,沈大成有一份工作,另外4位是全職作家。我跟適野之前在媒體參與過一個“野生作家”的專題,指的是那些在作協體系之外的,白天上班打一份工、晚上回家進行文學創作的人。我想問的是,西川老師作為一個中老年……
西川:我自己可以說我已經老了,你不能說,你客氣一點,你說作為一個中年作家,
冷建國:好的,中年……您會建議有意愿創作的年輕人全職寫作嗎?還是也可以保留一個社會工作的狀態,為你的生活增加一個保障和面向,
西川:一些年前,北京老來一些詩人,一些從外地來北京的年輕人,說要寫詩要出名。我說你還是先找份工作,先解決一下溫飽問題。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有的人可能家里有一筆錢,有的人可能以前掙過錢然后辭職了。我也知道有人是餓肚子的,但是餓肚子的作家還是應該吃飽。如果不吃飽,餓到有幻覺——這個很好,可是出現幻覺以后,你還必須有一個力量拿起筆把你的幻覺寫下來。有幻覺,這是底線,但是你再往下出溜,你都沒有力量寫下幻覺來,那就沒有意義了。
冷建國:那就餓死了,
西川:所以就是這么一個情況,這就是一個中老年人的看法。
文字 |隨機波動
插畫 |咚咚
(責任編輯:于晶晶_B73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