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銀瀑布
編輯| 吳懟懟
距離北京1242.8公里的上海,距離2007年夢廠自出版計劃創立13年的abC藝術書展,在空間和時間的相互依存里,形成了自己的運轉秩序。
藝術書展和我們日常可見的藝術空間一樣,有空曠的場地,也有多元的展現形式,都市少男少女離不開它們作為自己的社交籌碼,它們也具備著能豐富匱乏生活的能力。
但它又有些不一樣,
01
展開藝術書
2005年,獨立藝術書店Printed Matter主辦了為期三天的紐約藝術書展,它成為了熱愛印刷物的文藝者聚會,獨立藝術書展是由各種非正式出版機構、藝術家創作平臺、漫畫人、音樂廠牌等等連綴而成的一個個群落,獨立是它的關鍵詞,透著一股野生、戲謔、特立獨行的勁,重要的是,它免入場費,
為什么免費與否是重要的?除了減輕打工人的負擔之外,它還關乎自出版的出路,
首先我們來弄清一個概念:藝術書。
藝術書(Art Book)不是常規的印刷品,它印刷規模小,且不在主流渠道發售。藝術書聽起來無非就是充滿了設計感和藝術感,而更多地,它是一種傳播方式,需要承載內容。
而藝術家書(Artists’ Book)是藝術家們探索書這個媒介本身的傳播方式,他們做書的過程相當于是做一件雕塑的過程,是一個完整的作品,而不是另一種內容的載體。「書」這種媒介則在內容和形式兩都為他們提供了游戲的空間。從內容的組合、紙的形狀與質地的選擇,到印刷與裝訂,所有這切都是創作的過程,
Printed Matter肯定沒有想到,16年后全球會有超過150個藝術書展在全球各地的城市舉行,亞洲也在近十年內引入了紐約藝術書展這種形態,
2019年的東京藝術書展有超過300家日本和海外獨立出版機構和藝術家參展,他們帶來各自的藝術書和Zine,觀眾超過3.5萬人,Zine最早是從“Fanzine”演變而來的,它是從一個社群粉絲文化中發展出來的詞匯,歷史上第一本Fanzine是由科幻迷在1930年出版的《彗星》(The Comet),現在看來設計裝幀非常簡陋,看上去就是用訂書機把紙張訂在一起的抄本。
就在東京、首爾等地的藝術書展如火如荼時,同樣的熱鬧也在大陸上演著,
每年的abC藝術書展都會在北京和上海各舉辦一次,今年由于國外參展方無法到場,書展的總體規模比原始名單減少了近40%。從最初的數十家參展方到如今的上百家參展方和上萬名觀眾,abC書展用了5年時間,
9月4日,OCAT上海館,今年延宕了兩次的abC藝術書展開幕。70元的預售門票價格并未阻擋藝術愛好者前來閑逛,在排著長隊的場地門口,仍有人在求購進場門票。
而如果你順利入場,同樣也需要擁有迅速占領領地和眼觀六路的技能:一邊尋找自己慕名已久的藝術家攤位,一邊不帶冒犯地擠開周圍的人群,在迅速瀏覽面前藝術書作品的同時還要見縫插針地和創作者交談。
藝術書展的定位是一個大的合集,它制造了一個進退都有余地的框架:可以是具有學術性的,與傳統嚴肅的藝術圈直接交談;也可以后退到一個更加流行的范圍里,
「流行」意味著你可以在這里看見更多種可能,在書展的工作坊里,你可以體驗絲網印刷、日本和式裝訂、還有充分發揮紙材魅力的 Letterpress 凸版印刷,除此之外,展廳還有很多做漫畫和手工制品的攤位,你還能來一杯三頓半咖啡,
在abC的聯合創辦人趙孟莎看來,上海市場的發展更加系統化,對出版物的設計、品質要求更高,觀眾的素質有目共睹;而北京多元的底色讓每屆的現場都充滿可能性,觀眾對于更前衛的、野生的包容性更大,
而二地的共同點都在于,它豐富了人們對于紙和書的想象,
02
自出版的灰色界線
自出版不是一件新鮮事,
早在20世紀初,《達洛維夫人》的作者弗吉尼亞·伍爾夫和丈夫受獨出版運動的影響,買下臺打字機,印刷出自己的作品。而這個家庭作坊在之后演變成了霍加斯出版社,他們挖掘和培養了很多作家,1978年的北島、芒克等詩人在北京東郊的農民房內自主印刷了詩歌刊物《今天》的創刊號,手刻蠟版,手工油印。但不出兩年時間,《今天》就被查禁。幾乎同一時期到1980年代初,全國各地高校也興起一批自主出版的文學刊物,如北京師范大學部《出航》,南京大學部《耕耘》,中山大學部《紅豆》等等。
實際上,自出版并不一定需要非常復雜的工序和制作過程。有時候,一張紙就可以折成一本十頁的小書,可能不通過印刷,只是手繪幾本書,創作者也能做出一本自己觀察到的想法和概念。
攝影師Madi在2005年和三位女性朋友以Girls Only的班底,制作了大陸第一本女性電子雜志《after 17》,探討獨立女性的精神世界,之后又與編號223共同創立了大陸第一本獨立影像雜志《Too》,探討流行文化和生活方式,在十幾年前的南方,這些出版物都是新嘗試。
而今藝術書展的重心已經遷徙到大城市,這種聚集性來自更包容的多元文化和能夠平等對話的同好者。
這種極具鮮明風格的出版物顯然顯現出了出版人的個人趣味,而電子雜志的呈現形式迎合著普通人的碎片閱讀時間,同時也延伸了獨立出版的審美,
但自出版在大陸的情況仍然沒有一條清晰的界限。我們的出版機構分國營和民營,而所謂的自出版,則是在兩者之外的,它們沒有合出版法的書號,從而在書店上架。
但是沒有書號的出版物也不一定如同人們想象中那樣灰暗,事實上,獨立出版物們更加陽光且活躍。出版久以來就是條與傳統出版并的發聲軌道,在傳統出版企及之處,自出版創作者不再看重精致的表達出,而偏向于可以快速傳播的快印作品。
有的藝術書本身就是一種鏈條,將兩種想象連接在一起。比如《青年的選擇》,它由生活在北京的年輕地下漫畫創作者創辦,書的外觀就是一個DV帶。這和五條人樂隊的專輯《夢幻麗莎發廊》異曲同工,仿佛真的氤氳著洗發水的清新味道。還有一個參展方“POD豆莢”,由三個國小生組成,他們第一期的主題是探討校園暴力,讓我們從更多角度去思考暴力為何誕生,
需要厘清的一件事情是,獨立出版從一開始就有“不合作”的意識,因為創作者們清楚傳統出版出于對市場的考慮,對題材是有顧慮的;而對于文稿的編排和裝幀設計這些環節,自出版顯然給予了創作者更多自由度,
在出版利潤和出版這件事本身帶來的意義里,對于創作者來說,后者更加具有吸引力。而且,書號實在不是自出版的問題所在,申請一個國際書號不困難,關鍵是它的存在是否被出版機制認可。相反,當自出版變成一種行為的叫囂和標榜,就失去了獨立的意義和價值。
03
是自娛自樂還是自給自足
讓我們從參展方、書展創辦方和讀者這三個角度來看自出版這門生意。
對于參展方來說,展位費根據面積從500元到2500元不等,而想要通過銷售覆寫這部分的成本并不算困難,一本自出版物可以稱得上是「敢想敢印敢要價」,價格基本上都在幾百元。而也是因為疫情影響,今年參展方的展位費打了7折,書展成為了最好的銷售渠道。
abC藝術書展從最開始第一屆的十幾家,到現在140多家參展單位,其中70%左右都是大陸創作者,新增的展方幾乎會達到30%,而且每一次書展的本土新增申請也都有至少40到50件是第一次藝術書創作,不難看出,藝術書展正在不斷地激勵更多的靈感創作。
而對于abC書展創辦方來說,主要收入來源是單價70元的門票——盡管最后的票房收入要和場地支持方的美術館分成。目前來看,藝術書展亟待解決的問題是需要擁有穩定的場地合作伙伴和政策扶持,
海外幾個國際性的藝術書展,每一年的合作場地(通常是美術館)、活動時間都是非常穩定的,
這些美術館會非常尊重和認可藝術書展這樣的活動形式,并且在多年的連續合作之后,書展也慢慢變成一個城市的節日,所以每一年即便是搶手的檔期,也能免費留給藝術書展,但在大陸目前很難做到如此。同時,藝術書展是一個很重要的文化交流視窗,外國人會驚訝于通過書展看到的大陸:更年輕的一代大陸人充滿了創造力,
在與場地的拉鋸過程中,藝術書展們秉承著創造健康的藝術生態的愿望,但就生存和運轉而言,它們的確需要探索更多的商業接合點,
香蕉魚書店的上海門店分為三部分,分別是工作印刷室、展廳和書店,旗下的豆本計劃是創作小尺寸的超短篇故事書;abC與Cabinet工作室一起開發了一系列藝術家溫凌創作形象的衍生品,10年前我們或許不會想到變性人Jari Jones會出現在CK的內衣廣告里,而這正預示著主流與亞文化場景跨界合作的案例在未來也許會更多。
對于讀者來說,“小眾”不意味著沒有生命力,書展受眾狹窄,但是足夠穩定垂直;更何況,藝術書和它的衍生品們(貼紙、T恤、單肩包等等)看起來設計感十足且低價可得,和Z世代人群的喜好和生活方式不謀而合,因此書展的“出圈”和它在年輕觀眾中的高人氣是必然的。今年是讀者,明年可能就申請書展出攤了。
而殘忍的一點是,想要買到低價的自出版物幾乎是不可能的,像《黑紙》那樣可以把價格壓到1元錢,或者,別說是1元了,就算是10元的一本自出版刊物,也很難,因為無論是從渠道打通還是受眾需求來說都要求非常大體量的支撐。
在獨立出版物的「不一樣」里,作品們總能帶給人后知后覺的觸動,而往往正是這種緩慢的共情,才擁有更為久遠的時效,催生出人與藝術的微妙共振,在假雜志的創始人言由看來,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特點,假雜志的出版物中有藝術家個人風格鮮明的,也有更能引起觀者共鳴的視覺語言的,在探討獨立出版物的過程中,需要有更多有自我見解的藝術家。
在自出版物中,我們得以看到更多創作者的個人力量。而書的本質是在「講故事」,它們正以某種對抗的形式否認「紙媒已死」,這可能是一種「徒勞」的對抗,如果運氣好的話,它也許能以更為多元化的內容與形式豐富紙質出版物,以都市社交的方式,「重塑」著人們的閱讀趣味。
(責任編輯:郭寧_NBJS11658)
社交是永恒不變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