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雨秋
這一期反人設俱樂部,我們找到了三位已經做過結扎手術的年輕男士,
輸精管結扎是一種永久性的男性避孕手術,將運送精子的輸精管切斷,使精子無法進入到精液。即男性高潮后射出的液體里,不再含有精子,結扎后不會影響正常性生活。這是一臺簡單微創又安全的手術,手術過程只有二三十分鐘,但在大陸,預約上這臺不到三十分鐘的手術,需要花費數月至幾年不等。
三位男性為我們介紹的手術過程,基本是一致的:手術當天到達醫院,驗血、驗尿、胸片、血壓、心電圖,中午出報告,下午進行手術。手術進行時,醫生在陰囊處打上麻藥,小輝形容這種輕微疼痛,像是摔倒了擦破皮的疼。之后醫生在陰囊上切開一個小口,找到輸精管的位置,將輸精管拉出,剪掉,“剪的一瞬間,很像剪布的聲音,那種比較薄的布,拿剪刀“ ci ”得一下就結束了,”打上兩個結放回去,用高頻電刀將傷口閉合,一臺結扎手術便完成了,后來住院一晚觀察傷口愈合情況,第二天出院,正常上班上學,一周左右痊愈。
來自廣東的小楷,在24歲時決定做結扎手術,
在網上搜索了眾多醫院后,他只在省內找到了一家可以做手術的醫院。見到醫生,進行了常規咨詢后,醫生詢問他婚否,以及有沒有結婚證,小楷謊稱有證件,但并未隨身攜帶,于是預約被拒,
第一次嘗試失敗后,小楷在好大夫上看到一位醫生稱只需身份證即可做這項手術,小楷便預約了這位醫生。醫生還是詢問了他,監護人是否已知情并同意,大小楷7歲的女朋友假裝是他的堂姐,當場表示家里長輩已同意,小楷才得以成功預約手術,
23歲完成手術的小輝在最初的咨詢階段也感到非常失望,好幾家醫院的醫生都拒絕給他做結扎手術。之后他輾轉找到一位可以做手術的醫生,在得知小輝還未結婚后,醫生表示必須結婚才可手術,還需由妻子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多次嘗試未果后,小輝預約了在丁克貼吧里看到的蘇州某醫院,怕醫生再次拒絕做手術,便直接謊稱自己已婚二胎,妻子在家喂奶不方便陪同,醫生最終為他預約了手術,
大林從2018年便開始搜尋醫院,直到幾天前,30歲的他才順利完成手術。他搜索了福建省內的各個醫院,包括公立,私立,甚至莆田系醫院,通通無法做手術。醫生會設置各種障礙,最開始是好言相勸:“小伙子你還沒有結婚,也沒生小孩,以后會后悔的,”大林則表示,自己的身體自己可以做主,醫生便要求他提供當地婦幼保健院出示的證明。大林跑到婦幼,婦幼又要求居委會提供證明,再去居委會時,則被要求街道的證明,各方踢皮球,
直到2019年底,大林在微博上看到成都某男科醫院的醫生發表了一篇結扎論文,便私信詢問他可否做手術,得到肯定答復后,大林決定去成都,隨后疫情爆發,當醫生得知大林是一年多前曾在微博上咨詢過他的那位患者,現在依然心志堅定,便同意為他手術。大林也是我們找到的三人中唯一沒有欺瞞自己未婚未育事實成功預約手術的。
▲ 圖 / 受訪者供圖
對待90后男性做結扎手術,醫院和醫生的態度都非常謹慎,如果患者未婚,醫院大多會拒絕手術,個別同意手術的,需要男性的監護人簽字,即父母同意。如果已婚未育,則需要男性的伴侶同意簽字。雖然不同醫院不同醫生,態度有稍許差別,但設立重重門檻是默認的事實,
與之相反的是,未婚未育女性想做節育手術則沒有過多限制。小楷第一次詢問男科未果后,和女朋友順便去了婦科咨詢女性皮下埋植、置入節育環和輸卵管結扎,他們發現,女性做相關手術不需要任何證件,直接和醫生預約即可,
醫院為女性節育開綠燈也許是長期案例累積的潛意識操作,反人設俱樂部查詢數據發現,計劃生育實行以來,近40年的手術情況中,1983年做男性輸精管結扎手術的例數是歷年來最多的,但也只占到全年節育手術的7.3%(425萬例),2017年例數最少,0.1%的占比,只有2萬例,從1998年至今,每一年的輸精管結扎手術相較全年總節育手術,占比再未超過2%,例數未超過32萬。
1980年至今,女性放置節育器比例最低為20.5%,最高為45.4%(1034萬例),人工流產比例最低為24.7%,最高為52.9%(974萬例),輸卵管結扎比例最低為2.1%,最高為28.2%(1639萬例),這三項承擔者均為女性,(數據來源:大陸衛生健康統計年鑒,計劃生育手術情況)
多年的案例經驗讓醫生默認了節育更多是女性的責任,小輝某次去醫院時,護士聽說他已婚二胎來咨詢節育手術,直接讓他掛婦產科的號,在護士的潛意識里,做節育手術的一定是小輝的“妻子”,
▲ 歷年計劃生育手術情況,圖 / 《大陸衛生健康統計年鑒》
輸精管結扎手術,對于大部分男性而言,是無法和家人坦誠相告的,也很難獲得朋友的支持,
小輝在術前曾經詢問過身邊朋友的意見,有人說做了這個手術相當于“變太監”,勸他不要想不開,有什么問題主動找心理咨詢師。他的一位學姐也表示,他這個行為是在剝奪一個女生做媽媽的權利,
大林的朋友圈里有很多傳統的聲音。“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你以后一定后悔”“人活著就是要有一個期盼有一個孩子”。一位95年的男生看到大林的朋友圈后表示,大林做結扎是不尊重父母的行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做兒女的沒有權力為自己的身體做主,
小楷沒有和家人提到關于結扎的只言片語,他曾經委婉表達過不婚不育的想法,彼時家人的反應已是非常強烈,在小楷父親眼中,這是不延續香火的行為,非常自私,非常不負責任。“我爸直接說我這么做是瘋了,不是個人,”
小楷的女朋友則是唯一支持他結扎的人,并答應術后陪護和照顧他。小楷的女友是丁克一族,一直希望能遇到一位對生育有明確認知的男性。當得知另一半有結扎打算時,她非常驚訝,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遇到了。
更多的正面聲音出現在手術后,有一部分人開始對小楷的行為表示理解和佩服,小楷在術后發布了一條結扎成功的朋友圈,部分大學部同學表示他是男性楷模,大范圍的評論集中在厲害和勇敢兩個詞匯上,小輝會主動和研究所同學聊起自己的結扎經歷,雖然大部分人的反應還是不太能理解,但大家會尊重,表示這也是一種選擇。
▲ 小楷的朋友在小楷術后為其獻上錦旗,圖 / 受訪者供圖
大林的微信里有一些女生轉發了他的朋友圈,稱贊其了不起。在女性看來,男性肯主動為避孕負責是非常難得的,大林周圍的朋友,雖然有避孕意愿的很多,但因為自身或家庭的原因,很少有人真正能做到一勞永逸的這一步,身邊有人可以堅定地選擇自己要走的路,大家都表示很羨慕也很支持。
相比同輩間的尊重,老一輩和下一代中間仿佛有條巨大的裂縫,雙方始終無法理解對方的堅持。小楷和小輝的家人,直到現在也不知道他們的孩子已經做完結扎手術,兩位男孩也不準備在35歲前告知父母這個事實,小輝在自己的QQ空間寫道,將來要在畢業論文上致謝為自己做結扎手術的醫生,被自己的導師偶然看到。導師找到小輝表示自己也有一個兒子,且是獨生子,如果孩子偷偷做結扎手術他一定無法承受,囑咐小輝以后做任何重大決定之前要跟老師一起商量,
小楷和女友都坦率地承認,對雙方而言,無套的性生活體驗更好,結扎只是多種避孕方式的一種,他不排斥,所以做了選擇,
在計算機專業就讀的小輝則用數字說明了自己做結扎手術的原因:一年有52周,戴套的避孕成功率是99%,有1%的避孕失敗風險。假設一周一次性生活,一年52次性生活意味著有52次風險,
三個男孩子決定結扎前,都做好了一輩子丁克的打算,
▲ 圖 / 受訪者供圖
大林的丁克想法更多和原生家庭有關。大林的父母在20歲生下他時,自己還是孩子,沒有照顧他的能力。在他5歲時,父母離婚,15歲時他被新組建家庭的父親趕出家門,母親也斷絕了和他的聯系,撫育一個小孩的成本不單單是金錢和物質上的,在大林眼中,很多人的心理健康程度達不到可以做父母的標準。身邊朋友也有經歷婚姻悲劇的,因為家長的催促匆匆結婚生子,沒有能力獨自面對婚姻和生育上的風險,離婚收場后孩子變成單親。大林害怕孩子經歷和自己一樣的成長過程,而如果是丁克,無論發生什么,承擔結果的都是自己,不會牽連到其他人。
小輝18歲跟團出去旅行,坐在他后面的老夫妻是丁克一族,狀態像是年輕人剛認識時戀愛的狀態,身體也不像60多歲的,更像青壯年的體質,坐在他前面的是一對年輕夫妻帶個孩子,孩子非常吵鬧,年輕夫妻的疲憊感他能感受到。那時他產生了丁克的想法,但還不是特別堅定,
22歲時,小輝看到網上一個女性生育的專題,懷孕過程中為了寶寶的健康,孕婦有很多東西不能吃,又有很多東西不喜歡吃卻必須吃。其它諸如孕吐、妊娠紋、分娩的疼痛等等,都讓小輝感到心驚,“我之前一直以為生孩子就像母雞下蛋一樣簡單,”讓自己未來的伴侶經歷這些,小輝于心不忍,他想干脆丁克吧。決定丁克后,小輝查閱結扎的相關文獻,了解到結扎,便下定決心去做。
雖然還沒有女朋友,并沒有避孕的需求,但小輝還是在23歲便早早去做了手術,因為前期的資料和公開的案例都顯示,越年輕做手術,恢復得越快,30歲的大林,在做右側輸精管手術時,牽拉感明顯,痛感也明顯,他咬著自己的手堅持了十幾分鐘,手都被咬紅,術后下體的疼痛感持續了6天,95后的小輝和小楷術中沒有任何不適,第2天輕微不適感便消失,4天后痊愈,在性生活體驗方面,均同術前無異。
小輝設想過自己50歲時沒有孩子的生活畫面:早上自然醒,做喜歡的早餐,開始一天的工作。回到家后和愛人做各自喜歡的事情,或者和幾個知心朋友一起聚會閑談,擼貓看書,每年規劃一次長途旅游,一去就是三個月,小楷對于養老的打算則是和女朋友、朋友一起互助養老,現在開始盡可能地保持自己身體健康,積極鍛煉,運動散步爬山,戒掉高糖食物,飲食均衡。
小楷和女友一起,分別咨詢了男性結扎手術和女性節育手術。女朋友對放置節育器(上環)有心理排斥,體質也屬于易過敏體質。另一種選擇是女性皮埋,一根含激素的管埋在皮下緩慢釋放。小楷女友在服用抗抑郁藥物,皮埋這種激素避孕方式被醫生當場否決。經過雙方的體質、心理各方考量,小楷的狀況更合適,便最終由他做結扎手術,
小輝養過貓,他知道給公貓絕育要比給母貓絕育簡單得多,母貓手術后需要休養很久,公貓手術后下地就能吃飯,他想看看在人類身上是否也一致,上網查閱資料后,他發現女性輸卵管結扎是一個侵入性的手術,在腹腔內進行操作,感染幾率高,看過動畫演示后,他覺得手術的危險程度相當于半個剖腹產,女性無論是口服避孕藥、皮埋或是放置節育環,對身體都有副作用。而男性的結扎手術,傷害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大林在網上看過輸精管動畫演示科普,很確定手術幾乎沒有副作用才決定去做的。創口小,甚至連縫針都不需要,止血消毒后醫生只是為他貼上一片止血OK繃,“兩個人在一起,都要為這件事情負責任,誰傷害小誰去做嘛。”
▲ 圖 / 微博@六層樓先生
男性結扎手術雖然是微創手術,但手術告知書上也一定會有幾項風險提示:附睪淤積,痛性結節,出血感染,心臟驟停,影響性生活等等,但三位男生均表示,術后的幾項風險,其概率非常低,醫生告知他們大概是1%到2%的概率,如果之后想恢復生育,復通也有80%的成功幾率,在手術風險、感染風險、恢復時間都低于女性節育手術的前提下,男性結扎在當下依然占比非常少,究其原因,最難跨越的其實是男生心里的那道坎。
隨著90后男生步入社會,脫離父母,經濟獨立,在避孕責任上有了一些新的趨勢,小輝的醫生表示,近兩年年輕男性做結扎手術的越來越多,為大林做手術的大夫也一上午安排了四臺結扎手術。小輝曾在學校表白墻留下一個問題,男生能不能為了自己的女朋友去結扎?下面的留言中,有三個人表示自己已經結扎,小楷認為,婚姻和生育的議題是有公共性的,于是他主動寫下自己的結扎經歷發表在公眾號上,接受視訊采訪,希望能有更多的人關注。為什么做避孕手術的大部分是女性而不是男性?小楷認為這種差異值得討論。
(應被訪者要求,文中小楷、小輝、大林均為化名,實習生林天昊對本文亦有貢獻,)
猥瑣地想法,出軌隨便了[捂嘴笑]
這個觀念很正常。
哈哈哈哈,有才
約的時候出示結扎證[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