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20年7月從美國發射,經過2億多英里的長途跋涉后,美國“毅力”號火星車于2021年2月18日著陸火星。在登陸火星不到一周的時間里,“毅力”號已經發回了大量照片,再現了一個高清晰度的360度火星表面全景。
這張示意圖顯示美國“毅力”號火星車在火星著陸的過程, 新華社發(美國航天局供圖)
無獨有偶,大陸火星探測器2020年7月23日成功發射,2021年2月10日成功進入火星軌道,計劃于2021年4月23日降落一臺火星車到火星表面,進行時長90個火星日的探索工作,
俄羅斯《專家》周刊網站2021年2月20日發表題為《火星人人有份》的報道稱,俄羅斯與歐洲聯合起來,在火星探索領域與美國、大陸和阿聯酋展開競爭,歐洲航天局火星研究小組負責人表示,俄歐火星探測器計劃于2022年9月升空。
一時之間,有關火星移民的話題再次成為吸引人眼球的熱點。
人們對火星的興趣由來已久,歷史上有兩次高潮,一次是在1890年代,另一次是在一個世紀后的1990 年代,
“毅力”號火星車拍攝的火星照片, 新華社發(美國航天局供圖)
火星上有運河嗎?
關于火星上是否存在生命的推測,涉及“多元世界”的理論(簡稱多元論),這一理論起源于古希臘。這場辯論在中世紀銷聲匿跡,但從文藝復興時期開始,多元論重新抬頭。在法國哲學家狄德羅、美國哲學家本杰明·富蘭克林、德國哲學家伊曼紐爾·康德等人的支持下,到18世紀后期,多元論幾乎成了主流和共識,
多元論在1850年代受到了撼動。劍橋大學部著名的科學家和神學家威廉·惠威爾批評了多元論在方法論上的弱點。同時達爾文主義對宇宙其他地方的智能生命能否復制提出了懷疑。但是,對多元論有利的證據很快就出現了。新的天體物理學表明,穹蒼中有無數的恒星,在組成上與太陽相似,也許它們也被行星所環繞,當時的人們覺得,在火星這個鄰居身上,也許就存在多元論者一直所缺失的證據。
火星的運行軌道讓它與地球間的距離很大,從天文學家的角度來看,在1877年、1892年和1909年,因為火星離地球近,所以特別適合對火星進行觀測,這些年的觀測結果恰恰加劇了人們對火星上是否存在生命的 討論。
火星這顆火紅色的星球,自古就吸引著人們,而希臘更是稱之為戰神。如果在火星上找到了生命,不管是不是智慧生命,都能證明地球上的生命不是唯一的。這對科學、神學和文化的影響之巨可想而知。
維多利亞時代對火星的癡迷正是源于梵蒂岡天文臺,1859年,梵蒂岡天文臺的負責人安杰洛·西奇神父(多元論者),發現了火星表面的溝壑,他稱之為“ Canali”,這是“Canali”這個詞(義大利語中既有“水道”也有“運河”之意)第一次用來描述火星。
1877年,另一位義大利人——歐洲最杰出的天文學家之一喬范尼·夏帕雷利也觀察到了這種“Canali”,他還說,它們似乎組成了某種系統。他還在火星上觀察到了大陸和海洋,并賦予了它們雅致的古典名稱,例如厄立特里亞海、普羅米修斯灣等,
義大利天文學家喬范尼·夏帕雷利和其繪制的火星地圖,
盡管喬范尼·夏帕雷利在公開場合態度謹慎,但有研究表明他可能是隱藏的多元論者,他對地形學術語很熟悉,依然用“Canali”稱呼火星上的地形,這就暗中支持了多元論者的猜測,“Canali”這個詞被翻譯成英文后就成了“Canal”(運河),1882年,夏帕雷利發現了兩條平行的“運河”,他稱這種構造為“雙運河”。這個雙運河的概念更增添了它是人工開鑿的色彩,自然界怎么可能形成兩條并行的河流呢?在一生中,夏帕雷利至少在火星上發現了60條“運河”和20個“雙運河”,
1886年,尼斯天文臺的天文學家佩羅坦和托隆證實了夏帕雷利的一些發現,然而到了1888年,佩羅坦卻宣布夏帕雷利在1886年觀察到的名為“利比亞”的火星大陸“不存在了”。與此同時,美國的兩個著名天文臺在一次觀測中沒有發現所謂的“運河”,在另一些觀測中卻發現有一些“運河”,但沒有“雙運河”。早期火星研究中這些矛盾的發現,其實說明了觀測火星的科技手段的局限性。
當天文觀測者交換報告和論文時,大眾傳播者也開始工作,英國天文學家波達既從事專業科學研究,又涉足大眾科學普及領域,他認為火星上的“運河”可能是河流,并最早提出,從地球上看,那火星上的運河至少寬15至20英里。
法國著名的多元論者卡卡米伊·弗拉馬利翁家里非常富有,他在1882年建立了自己的天文臺,在1892年出版的暢銷書《拉普蘭特·火星》中,他認為“運河改變可能是……居民為了分配水量而對舊河進行了整治”。英國藝術家納撒尼爾·格林則提出“運河”可能是視覺上的錯覺,他既是維多利亞女王的繪畫老師,也是業余天文學家,
火星人入侵地球?
眼看著有關火星“運河”的爭論就要偃旗息鼓了,可就在這時,辯論家、也是多元論者珀西瓦爾·洛韋爾上場了,這個波士頓人的前半生主要在東方從事商業和外交工作,后來才進入了天文學界,他是一位數學家,也是當時頗受歡迎的諷刺散文的大家,而且非常富有,在亞利桑那州建立了自己的天文臺,并于1894年開始在那里工作。在他開始觀測之前,他就宣布“運河”可能是“某智慧生命的作品”,
洛韋爾撰寫了大量有關火星以及“運河”的論文,還寫了三本可讀性頗高的暢銷書:《火星》(1895年)、《火星及其運河》(1906年)和《火星,作為生命的居所》(1908年)。
美國富翁、天文學家珀西瓦爾·洛韋爾對火星探索影響深遠。如今,他的個人天文臺得到修繕并對外開放。
當時,新興的大眾媒體非常愿意報道洛韋爾的發現和觀點。“運河躁狂癥”迅速蔓延。到1910年,洛韋爾發現了400多條“運河”,平均長度為2400公里,他將這些“運河”交匯處的“黑斑”稱為綠洲,認為這些“運河”是因為火星缺水而建,他據此推測了火星大氣層的資訊:“運河”把火星極地冰帽的水引送到各地用于灌溉,最后這些水又變成水蒸氣回到兩極。這個水循環假設很符合當時的一個觀點:火星是一個古老的垂死星球,火星人試圖通過理性和龐大的工程來避免滅亡的命運。這也與當時地球的情況很相似,巴拿馬運河、多特蒙德-埃姆斯運河(連接魯爾工業區與北海的德國重要商業水道)、曼徹斯特運河(從曼徹斯特一路向西、通向愛爾蘭海的一條人工通海運河)、科林斯運河(橫穿希臘南部科林斯地峽的一條運河),都是那個時代修造的。
洛韋爾為天文學傾盡全力,但大多數天文學家對“運河”理論表示懷疑,甚至堅決反對,而且,在天文學家眼中,洛韋爾從來不是天文學家,洛韋爾的想象力,催生了20世紀最受歡迎的文化偶像——虛構的火星人,盡管小說家在洛韋爾之前就曾描述過居住在火星上的“人”,但他對“運河”的普及影響深遠,洛韋爾式火星人最著名的代表出現在威爾斯于1897年出版的《世界大戰》一書中,這本英國名著開篇就告訴讀者:
在19世紀末,沒有人相信我們這個世界正在被一種比人類更先進,并且同樣也不免會死亡的智慧生命聚精會神地注視著,又有誰會相信,當人類正在為自己的事情忙忙碌碌的時候,他們被專心致志地研究著,像人們用顯微鏡研究一滴水里蠕動繁殖的生物一般仔細……有一些智慧生命,他們的智慧和我們相比,簡直就象我們跟野獸相比一樣,這些更有理性、更冷酷并且毫無同情心的智慧生命正在用嫉妒的眼睛觀察著地球,慢慢地,卻堅定地準備著對付我們的計劃,于是20世紀初人類的災難降臨了,
威爾斯此書的言外之意就是:卓越的軍事技術激發了無情的進化論理論和帝國主義思想,洛韋爾的火星為威爾斯的隱喻提供了完美的環境,
英國作家威爾斯的小說《世界大戰》描述了火星生命進攻地球的故事,
美國作家巴勒斯的小說《火星公主》被改編成了電影《異星戰場》。
在時尚和意識形態上,虛構的火星與地球有著明顯的相似之處。后來創作了“人猿泰山”系列的美國科幻小說家埃德加·萊斯·巴勒斯把火星當作了傳統的民間幻想的背景,在他的火星系列小說中,火星是一顆滿眼劣沙漠的垂死星球,不僅居住著怪物,而且居住著美麗的公主,
兒童文學中也出現了火星主題,比如英國作家芬頓·阿什的《火星之旅》(1909年)中,兩名典型的愛德華七世時代的“堅定、成熟的英國年輕人”訪問了這個遙遠星球。到1914年,有6部電影以火星為背景,其中包括紐西蘭的先鋒電影《火星的訊息》(1909年)和同名的英國電影(1913年),
洛韋爾于1916年去世,當時,天文學界的爭論已經平息,“運河”不過是幻覺已經成了共識。然而,和火星人一樣,“運河”在一戰后的通俗小說中依然很受歡迎。1924年,有些天文學家試圖檢測這個紅色星球是否發射了無線電信號,連美國海軍都不得不關閉自己的無線電通信以配合檢測,一些思想更為開明的天文學家,比如說英國皇家天文學家哈羅德·斯賓塞·瓊斯爵士,都認為火星上可能有生命,但最有可能是低等生物,比如說苔蘚或地衣。
美國一直是探索火星的先鋒
時間進入1960年,太空時代到來了,自1962年到1990年代,地球人發起了23個針對火星的太空任務,所有這些任務,都或多或少想要獲知火星上到底有沒有生命,其中尤以1976年的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的“維京探險”計劃最為有名,它專門是為尋找火星上的生命痕跡而設計的。“維京1號”探測器拍攝了許多火星的照片,其中有些被洛韋爾派解釋為人工制品,而有些人則將其視為自然構造,“維京2號”降落在火星上并進行了土壤采樣,但是后來的分析得出了含糊而有爭議的結論,
據說,NASA在1976年的火星探測中拍攝到了一張人臉照片。
到了1990年代,有兩件事激發了媒體對火星的關注。1996年8月NASA透露,一塊已經降落地球多年的火星隕石,有可能透露了火星上是否存在生命的資訊,科學家針對這塊叫“ALH84001”的天外來石,提交了數十篇論文,得出了截然相反的結論。第二件事就是NASA發送的“火星探路者”號于1997年7月4日降落在火星上,不久,公眾就親眼目睹了這輛車型探測器在火星銹紅色的沙地上緩慢行走的畫面,
與美國的成功相對,俄羅斯對火星探索的失敗嘗試則鮮為人知,俄羅斯的火星96號航天器在1996年11月起飛后不久即發生故障,這個高度復雜且目標宏大的任務的失敗,是行星探測歷史上的重大損失,航天器中裝載的物品(現在可能躺在太平洋的某海底深處)有一張只讀光盤,上面有17種語言的70多部小說和文章,其中既有10世紀的阿拉伯詩歌也有當代的科幻小說,表達的都是人類長久以來對火星的向往,
1890年代的火星爭論與1990年代的火星熱有著明顯的相似之處,但差異也很明顯,這兩個時代的火星爭論都建立在人類對其他星球上是否存在生命的猜測之上,在兩次火星熱中,美國占據了中心地位。1890年代,美國成為新興的世界經濟強國,因此美國的天文學家——無論是贊成還是反對多元論,他們的聲音都能被世人聽到,在1990年代,美國的經濟和技術更是無與倫比。1890年代那種瘋狂的關于火星人的猜測,在一個世紀后被更為清醒的評論所取代,但是媒體也還是用聳人聽聞的標題吸引人們的眼球,關于地球外生命、尤其是火星生命的推測就像一個“現代神話”,對外星生命的猜想,傳達最多的是人類對自身的認知,從伊壁鳩魯時代到現在,一直如此,
本文載于《世界博覽》雜志2021年第6期
責編:栗月靜
至少到目前為止,科學家還未在火星上發現生命的跡象.將來會不會發現生命存在還有待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