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獄之災,是一個人一生都無法抹去的污點,而半輩子都監獄里度過的人,對于生活早已失去了希望。作為大陸坐牢時間最長的人,你們知道他是怎么走完余下時光的嗎?
57年!大陸服刑時間最長的反革命犯直到77歲終于獲釋
57年,他可能是云南省乃至大陸服刑時間最長的“反革命”犯,在國外也屬罕見。一個月前,77歲的他獲釋,被人攙扶著走出官渡監獄,家鄉敬老院收留了他,可是衰老的身軀和淡漠的親情,讓他只能整日蜷縮在床上,就像來到另一個監獄。自由和故土就在門檻之外,這么近,卻又那么遠。
他的刑期為何長達57年,在牢獄中怎樣度過漫長歲月?處于大陸歷史上最大變革期的這57年風雨,是否也逾越高墻波及其命運流轉?57年之后又如何面對一個全新世界?他會是電影《肖申克的救贖》里那個被體制化然后又被自由所殺的假釋老頭嗎?
新街鎮敬老院坐落在鎮郊田野中一棵巨大緬樹下。它借用了隔壁一座殘敗古廟的一角,泥墻上掛的還是撤鄉并鎮前的“新街鄉敬老院”木牌,儲物柜外側可見30年前漆寫的“新躍公社”字樣。正在膨脹的小鎮上的居民少人知道它的存在,它似乎活在時光與塵世之外。6月28日,這里來了一個同樣命運的老人。兩名監獄警察開車從幾百公里外把他送來,懇請敬老院收留:“他以前犯有反革命罪,坐了57年牢,現在釋放,可是家里人都死了。”
老人被安置在小院東北角烤火屋的隔間里,曾先后有4名老人在此度過最后時光。現任主人離終老也并不遙遠,他佝僂得厲害,雙腿像竹竿一樣細,需要扶著旁物才能走一點路。工作人員買來一個塑膠小桶做夜壺,這樣就不用去院外的旱廁。用塑膠袋包了一件毛衣,把口子扎上,讓他坐地上時墊著,還可以手拉著袋口在地上挪動。
他來這里10天后,我們首次前去敬老院探望。他正這般姿勢坐在地上抽煙,地上散落著一些煙頭。他瘦骨嶙峋,牙齒幾近掉光,但目光依然犀利。大家扶他坐在凳子上,給他點上一支煙,他吸了一半就把火掐滅,獨自發呆。“你出去多少年了?”我們湊近他耳朵大聲問。“十多年了。”“你知道你現在在哪嗎?”“在家了嘛!”這時他臉上露出一點笑容。再問他多大年紀,他回答說“二十幾了”,還說“想做點事業”,繼而用含混不清的語言說了些什么,大家都沒聽懂。
我們遞給他一個本子和一支筆。“歐樹。”他抖著手,兩次寫下他的名字,再慢吞吞加上一句“老歐感謝政府與干部”,全是繁體字。然后繼續發呆。
“他有時清醒有時糊涂。”敬老院院長戴學義說。更多時候,他坐在床上,斜靠著墻,眼睛似閉非閉,看著白晝升起和黑夜沉降。他如果在想著往事,往事就像蚊帳里的蒼蠅,嗡嗡地在腦海里進出。
6月27日早上,歐樹吃過最后一頓囚餐,脫去深藍色囚衣,換上監獄買來的深藍色西服,穿上嶄新布鞋,把57年的全部家當——幾件衣服,幾頁減刑裁定書,一頂毛線帽,幾張說不清來由的紙,一張閑來用鉛筆寫上“伍圓”再加個線框的“紙幣”,幾片藥板——裝進一個深藍色旅行包。兩名警官和一名司機帶著速效救心丸送他上路了。
歐樹不知道,他可能是云南省乃至大陸服刑時間最長的“反革命”犯,在國外也屬罕見。2007年,英國一名被判終身監禁的犯人病死在監獄,因坐牢55年居全英之最,而被世界媒體廣為報道。
車特意開得很慢,歐樹不停抽著煙,一直盯著窗外。傍晚終于到達大理州彌渡縣新街鎮,這就是他的家鄉。當新街派出所所長用家鄉話歡迎他回家時,他喜笑顏開。
歐樹在當地已無任何資料,鎮政府從來沒有面對這樣的事,第二天一早召集各部門緊急磋商,決定安排他住進鎮敬老院,日后再申請辦理“五保戶”。派出所當天為他辦理了戶口,“宗教信仰”一欄注明“無”。他小心翼翼想把戶口本放進胸口的西服內袋,可是手抖得厲害。隨行警官幫他放好,系上扣子,他又緊了緊衣領。
他被攙扶著走進鎮敬老院。安置好后,警官正要離開,他突然站起來似乎想要跟著走。警官扶他坐回去,告訴他:“你到家了,就在這里安享晚年!”他攥緊警官的手,舍不得放開。
歐樹已經告別舊身份,迎接新生活。外人如果擔憂他無法適應這個嶄新時代,可以去他寄居的敬老院看看,會發現他并沒有像布魯克斯那樣,被街頭疾馳的汽車驚擾,一把年紀了還要去超市打工,因為動作遲緩而遭受顧客和老板的白眼。大陸的年GDP和財政收入在高速增長,有能力讓歐樹這樣的老人只需呆在房間里休養生息,所以他沒有理由像布魯克斯那樣說“我不喜歡這里,我決定——離開”,然后懸梁自盡。
實際上,歐樹已經老得無法“離開”。7月22日我們第二次探望他時,他比兩周前老了很多,工作人員扶他到院子里散步,他幾乎站不直,壞了松緊帶的褲子幾次滑落到腳面。我們把翻拍好的那張檔案里年輕時的黑白照給他看,他面無表情看著,左眼卻滲出一滴渾濁的淚珠。
這天是他住進敬老院后唯一一次走出小屋,其他時間全在那個泥墻和木棉瓦搭建的屋子里度過,包括吃飯、洗臉、擦身子、大小便、想心事等等他所有能做的事情。
每天早上6點半,他不再早起散步,而是躺在床上,睜眼看著房頂。想抽煙了,他就慢慢挪到門檻前,坐在地上,舉著煙,對著院子里喊:“火!火!”
他的老家黃旗廠村就在4公里之外,但他從沒提出去老家走走,倒是他八十多歲的姐夫、堂姐帶領一幫親戚來看過兩次。姐夫馬支說,歐樹父親勞改十多年后就釋放回家了,直到1990年去世;歐樹1960年轉入云南省二監以后就失去聯系,后來大家都以為他死了,每年清明節會給他燒些紙錢。
村干部給他介紹每個親戚時,他只是笑笑,不說話,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他只記得自己和村莊的名字,小名里有個“福”字。親戚們哭了,他也跟著掉淚。
這是歐樹重獲自由后與家鄉僅有的兩次接觸。敬老院其他5個老人從不進他的屋子和他哈拉,也許嫌這里太臟。歐樹來后頭半個月還能吃些東西,敬老院變著花樣給他做米線、餌絲、白飯、稀飯,但后來他就很少吃,而且好幾次把大小便拉在床上,把敬老院院長戴學義嚇著了,連忙跑去鎮政府匯報,鎮領導也沒有好辦法,只吩咐叫他每天作好記錄。
戴學義說,歐樹是建院20年來最費心的老人,他和另一名男性工作人員都50多歲了,照顧歐樹顯得很吃力,尤其是面對一大堆的臟床單、衣服,想花100元請婦女來洗都無人愿意。
這個小小的鄉村敬老院,有自己的豬欄、魚塘和菜地,全靠自己種養,去年的開支僅1萬多元,但戴學義表示,這不是不送歐樹去醫院的理由。他懂些醫療常識,覺得歐樹沒有生病,只是老年癡呆。由于多日只靠米湯為食,他擔心歐樹將不久于人世,等不到春節搬進敬老院新大樓的那天。
7月23日上午,戴學義去黃旗廠村找到村干部和歐樹的親戚們。大家對他熱情相待,稱贊他“菩薩心腸”,對歐樹的照料“比農村里很多人對親生父母還要好”。但當他提出,希望村里能有人去幫忙洗洗臟衣物時,村干部微笑而堅決地說:“不可能。”歐樹的堂侄媳說,她天天忙著要烘烤煙葉,實在脫不開身。
歐樹父親去世后,歐樹的大堂侄最后繼承了他家的草房,幾年前用在外做破爛生意賺的錢,在上面建起一棟3層小洋房,在村里顯得鶴立雞群。我們問,是否考慮過接歐樹回村里走走?二堂侄沉默片刻后說:“他一樣都不認得了……。”歐樹85歲的堂姐則揮手搖頭——“麻煩!”
他們強調對歐樹父親當年的親情:他釋放回家后給生產隊喂豬,后來眼睛和腿都壞了,主要是這兩個堂侄長年照顧,直至去世。現在再冒出一個“死了多年”的人,還需要他們照顧,他們覺得已仁至義盡。歐樹姐夫馬支說:“政府要么早年放了他,要么就一直關到老死,現在把他放出來,對大家、對社會都是個累贅。”
歐樹釋放后遭遇的親情冷遇,和健康狀況的持續惡化,讓遠在官渡監獄的原責任警察王桂春感到吃驚和難受。他否認在歐樹77歲高齡后釋放是監獄“甩包袱”,而是他的刑期到了,就必然要出獄。
“他獲釋時身體還是不錯的,而且確實想回家,但出去后一切都變了,對一名老人來說,適應起來比較痛苦。更可能出去后,失去監獄里原有的精神支撐。”王警官仔細詢問后,這樣分析歐樹的變化。
“那就是,監獄里他遵守監規,受到尊重,作息規律,有獨立人格,對自由和家鄉的想念讓他覺得還有盼頭。但出去后這個念想就沒了,不知道活著該干什么,應該怎樣與別人打交道。他本來特別愛抽煙,但如果現在都不接你的煙,說明他把心門關上了。他一直是個倔強的人。”
近兩年,四川、江西等地監獄相繼提前釋放大批老病殘犯,引起了社會廣泛關注,褒貶不一。主流意見稱,這批犯人由于政策限制滯留監獄,加劇了監獄醫療、警力資源的緊張,應該讓他們在通過人身風險評估后早日回歸社會。云南省監獄管理局也在進行同樣努力,尚未得到上級答復。
反對聲音里,有兩種互為交鋒:一種認為,就應該讓他們在監獄里品嘗失去自由的恐懼,以對犯罪形成震懾;另一種認為,讓習慣了監獄生活的人回到社會,那才是真正的恐懼。
由于歐樹不能言說,無法得知他從一個渴望自由卻又習慣體制化生活的囚犯,到獲得自由卻反被自由困在床頭的糟老頭,他的內心究竟傾向何方。也許他真的老到無法辨別,任由時代將他推波助流。
歐樹那個藍色旅行包里,有一張紙上寫道:“夢緣:你說要來看我的嗎?我每天都在判(盼)忘你的到來,每次想到你,心都是那么疼。你過得還好嗎?我真的好想你啊!你讓我疼的是撕心裂肺。二十幾年了,今天才明白想念的意思。想念會讓一個人情不自禁的流眼淚。”
不是歐樹的筆跡,但歐樹在后面寫上了自己的名字。旁邊是一塊淚水漬。
我們想念給他聽,他輕輕搖頭,蒼蠅從他長滿老年斑的頭頂飛起。一切都是過眼云煙。他現在是一名77歲的垂死老人,躺在家鄉和自由的邊緣,等待死神的敲門。
估計關著關著忘記了
建文帝的兒子關了55年,也不短,放出來連牛羊都不認識
充分說明有規律的作息時間,能夠使人長壽!
荒唐年月荒唐事
可憐的老人,可憐的人生,沒有青年,中年,老年只有開始與結束。
這57年來,監獄方不知道沒有這么久的刑期嗎
人生有多少個57年呢
五十七年,為什么會服那么長時間的刑?不可思議。
大陸坐監獄時間最長的應該是張學良吧
無期只要不犯錯就是二十五年有期徒刑了,他怎么會判五十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