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陳佩斯在《人民日報》發文《什么是好的喜劇》,引發網路熱議,
文章中他指出:“喜劇創作要達到故事結構巧妙、方法運用得當、思想具備高度三者的有機統一,并在其中附加對生活、人、世界的認識才能稱為好的喜劇,”
陳佩斯還指出:“有些喜劇創作不太注重結構和講故事,一味追求包袱,把‘創造笑聲’放在了過高的位置,這會使得演員急功近利,”
陳佩斯批評了急功近利的喜劇,在皮哥看來,典型的代表就是“開心麻花喜劇”。
他們的喜劇電影里有很多爆笑的段子和包袱,可是整個劇情卻相對羸弱,《夏洛特煩惱》 是他們的王牌話劇,打磨過近十年,能取得成功屬于意料之中。
而其他電影諸如《羞羞的鐵拳》、《李茶的姑媽》,在段子的設計上不次于《夏洛特煩惱》,可在故事的流暢性和邏輯自洽上卻漏洞百出,急功近利也導致“開心麻花喜劇”迅速崛起又迅速面臨危機。
陳佩斯推崇“重結構重方法重思想”的喜劇,在皮哥看來,典型的代表就是“陳建斌喜劇”。
陳建斌其實只拍了兩部作品,《一個勺子》和《第十一回》,可兩部作品是一脈相承的,主角都是一個糾結擰巴的愣頭青,被別人誤解后,一根筋地去討說法,
兩部影片都沒啥爆笑的段落,全靠情節的設計、巧妙的結構處理,讓擰巴之人與世俗的世界之間產生激烈的沖突,進而迸發出一種喜劇效果。
《一個勺子》里,老實人幫勺子(傻子)尋家,自己也稱為勺子,荒誕的故事背后是辛辣的諷刺,不過陳建斌做了留白,把喜劇背后的思考留給觀眾。
而《第十一回》里,同樣是老實人討說法的故事,他做了向外的延展和向內的深度挖掘,
30年前一樁殺人案被市話劇團演成了舞臺劇,陳建斌飾演的馬福禮作為殺人案的當事人有苦難言,他一邊找這出話劇的導演胡昆汀掰扯這案子背后的細節,一邊找律師為自己洗脫罪名,還要處理和妻子、繼女的復雜關系,
這一過程中,陳建斌不只局限在處理馬福禮一個人的困局,還將他作為一條線牽扯出了包括男女偷情、少女懷孕、冤假錯案、劇本創作等豐富的社會議題,這些沉重的話題在荒誕的戲劇處理下讓人一笑而過,可是笑過之后卻能咀嚼到陳建斌對現實的批判,
這一次陳建斌沒有戛然而止,而是繼續深入挖掘,
影片結尾,陳建斌特別感謝了崔健,因為他用的挖掘工具就是崔健的《一塊紅布》,
這是一首充滿了隱喻的歌曲,歌詞里唱道:“那天是你用一塊紅布,蒙住我雙眼也蒙住了天,你問我看見了什么,我說我看見了幸福,這個感覺真讓我舒服,它讓我忘掉我沒地兒住,”
而在電影中的舞臺上,每次演出都會出現一塊紅布,幾個瘋瘋癲癲的主角被紅布蒙上了眼,真相也就被蒙蔽了。
30年前那樁疑案成為了一出“羅生門”,大家說是馬福禮松開剎車殺人了,馬福禮自己說是剎車壞了誤殺了人,有人說是主角偷情了死有余辜,還有人說是兩個死者相愛相殺選擇殉情了,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千個觀眾也能拼湊出一千個真相,
這些真相最后淪為了當權者和話事人的“素材庫”,需要哪個真相就用哪個真相應付大眾,而馬福禮這樣的求索者,也成為大家眼中的異類和笨蛋,
有人會說,“陳建斌喜劇”不就是黑色幽默那一套嗎,和寧浩一個路子。
其實兩者完全不同,而且相比寧浩的市井氣,陳建斌的喜劇有更多的學術范兒。
陳建斌是中戲90屆的學生,畢業后他的同學李亞鵬和王學兵都出去拍戲賺錢了,他卻選擇讀研,畢業后留校當老師,還一度醉心于出演話劇,糙漢子的外表下有一顆文藝的心。
在參加《幸福三重奏》時,妻子蔣勤勤就透露,陳建斌平時是不做家務的,自己雖有怨言,但是陳建斌一聊起詩歌和電影,自己就成了迷妹。
生活中的陳建斌也是個詩人,平時除了給妻子寫點騷柔小詩,還經常舞文弄墨,新疆棉花事件后,他寫了詩歌《從泥土里長出來的云》,《第十一回》上映后他寫了詩歌送給觀眾,
所以電影也就是他的文藝范的體現,片中那個大鵬飾演的“胡昆汀”就是代表他自己,這名字也是對自己的一種戲謔。
影片中也是各種掉書袋,譬如背誦易卜生的《玩偶之家》臺詞啊;用章回體的小說體推進劇情啊;將現實的不能說的話投射到話劇舞臺啊;借主角之口探討“冒犯觀眾”啊等等,
本片上映時,因為審核制度,將“強奸”重新配音為“那啥”,某種程度上也稱為一種巧妙的諷刺和暗喻,
片中有句臺詞值得回味:“豆花是咸還是淡”,這其實暗合了莎士比亞的經典名句:“生存還是毀滅,這是個問題。”
片中用“鄭副局長”的段子暗合《紅樓夢》的“假作真時真亦假”。
陳建斌將古典小說里草灰蛇線的寫法用在了電影創作之中,使得自己的喜劇風格和寧浩喜劇區別開來,文學性拉滿。
藝術性和先鋒性的確是有了,但和觀眾的距離也被拉開,這樣的影片想獲得高票房,難上加難,
對比4月份同期上映另一部高熱度電影——張子楓主演的《我的姐姐》,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在電影市場愈發成熟的當下,大陸老戲骨的時代卻已悄然走遠,
《我的姐姐》和《第十一回》兩部電影都是現實主義題材的作品。
《我的姐姐》中張子楓的表演令人印象深刻,幾場哭戲充滿了層次感,幾個懟臉鏡頭她一個都沒有拉胯,這部影片目前豆瓣評分7.4分。
而陳建斌的《第十一回》則在結構上做了大膽的創新,用章回體的小說風格將電影切割成十一回,又用荒誕的戲劇風格來對映射現實,逼格拉滿,目前豆瓣評分7.5分。
奇怪的是,兩部口碑差不多的作品,票房表現卻完全不同。
《我的姐姐》目前票房已經突破2億,作為一部苦情文藝片最終票房估計能突破5億,一定程度上說是個奇跡,不管它目前遭受了怎樣的爭議,從演員角度而言,它稱得上是張子楓成功的轉型之作。
而《第十一回》來頭更猛,它聚集了一眾實力派演員,
陳建斌,實力派影帝;
周迅,華語影壇“三金影后”;
春夏,金像獎影后;
宋佳,金雞獎影后;
還有客串的一眾大咖:已轉型為導演的大鵬,說相聲的于謙,著名編劇史航,老戲骨劉金山和牛犇、第五代導演領軍人物黃建新,
對了,王菲的女兒竇靖童也出演了本片,
這么強的陣容,要實力有實力,要話題有話題,可卻沒有換來票房,目前《第十一回》票房剛過2500萬,估計最終票房也難過億,
在過去,演技派就代表著票房號召力,只要主演是梁朝偉、周迅、章子怡這種,票房就有了保證。
而現在,當他們熬成了老戲骨,市場卻不吃他們表演那一套了,畢竟影帝影后易得,觀眾緣難求。
什么是觀眾緣?就是你得在觀眾心中有個不可替代的標簽,
“小妞電影代言人”白百合演技沒多出色,但因為有了這個標簽,在前幾年她就擁有了觀眾緣,
之前還是傻根兒的王寶強并沒啥票房號召力,后來《港囧》里的包貝爾讓大家明白不是誰都能演傻子的,于是王寶強在那種強對比之下終于也得到了更多觀眾發自心底的認可;
之前還被人叫做“郝建”的沈騰也沒啥觀眾緣,后來成為夏洛后,也直接起飛了;
還有風頭正勁的易烊千璽,在《長安十二時辰》里還被詬病不會演戲,出演完《少年的你》、《送你一朵小紅花》,拿到“倔強少年”認證后,票房號召力也不可同日而語,
還有香港兩位演技大神周星馳和梁家輝,周星馳是“千人一面”,演啥都是他的影子,有著明顯的個人標簽;而梁家輝是“千人千面”,演啥都看不到梁家輝自己,缺少了個人標簽,所以梁家輝的票房號召力就差了周星馳一大截。
當然還有張子楓,自從在《唐探》里完成詭異一笑后,她也被觀眾記住了,擁有了獨挑大梁的能力,陳思誠甚至考慮給她單獨拍一部《思諾傳》。
拿這個觀眾緣比對一下《第十一回》。
周迅、宋佳、春夏、陳建斌、大鵬、竇靖童…
這些大部分都是演技受到認可的好演員,但他們能讓觀眾脫口而出的名場面是什么?這些年的票房號召力怎么樣?大家心里隱約都有一個答案,
此外,《第十一回》里戲骨云集,雖說眾人拾柴火焰高,但個人的光芒就沒那么耀眼了,外加結構設計上的前衛,對于一部電影而言,要想取悅大眾,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而《我的姐姐》劇情沖突強烈,影片也幾乎就是張子楓的個人表演秀,在肖央和朱媛媛的襯托下,她自然就熠熠生輝了,這部影片一上映,“張子楓演技”就上了網路熱搜。
所以“一影帝+三影后”的組合干不過00后的張子楓,并不值得大驚小怪,
老戲骨們正在走遠,現在是00后的舞臺,電影也更趨向于用直接而豐富的“人物對立”、“情感矛盾”來堆砌戲劇沖突,繼而從最簡單的層次上牽拉觀眾產生共情,
但我們慶幸還有陳建斌這樣“頑固”的老藝人在時代的洪流里沒有隨波逐流,依然用古板的腔調唱出他的心聲,雖然曲高和寡,雖然在時代發展大勢下顯得“愚笨”,但那種文人的風骨依然讓人動容,
文/皮皮電影編輯部:一粒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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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子楓也是老戲骨了。
票房多少與拍片多少有很大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