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期故事關鍵詞：科學伉儷 –
婚宴結束后，錢三強和何澤慧攜手來到塞納河邊散步，黃昏降臨，他們靜靜地坐在岸邊的草地上共同回憶當年在清華大學部讀書的美好歲月，回憶在異國深造的生活。清涼的風從河面上吹過，涼爽宜人，他們手牽著手靜靜望著波光粼粼的河面，此時此刻，兩顆年輕悸動的心融進這片湖光景色中，夕陽斜照，金色的光灑在江面上，映照出兩個年輕幸福的剪影，
在約里奧-居里夫婦的推薦下，錢三強成了法國國家科學研究中心的副研究員。
這一期間無論在學術還是生活上，他都慢慢成熟起來，除了完成自己的研究課題外，他還幫助約里奧-居里夫婦指導三名博士生，漸漸地，他由約里奧-居里夫婦的學生變成了他們的助手，
不過，隨著西線戰事愈加激烈，錢三強的生活也日漸艱難。這時的他已經30歲了，仍單身一人，每當傍晚，他在實驗室外的鵝卵石小路上漫步時，看著路邊草地上親密交談的一對對青年男女，不禁回想起，在清華園與同學們共同生活學習的情景，游子的思鄉之情及對愛情的渴望一起涌上心頭，
夜深人靜時，錢三強拿出那張畢業照，在柔和的燈光下，梳著兩根長麻花辮面帶微笑的何澤慧，對他來說可望而不可及，
他久久地凝視著她，與“漂亮女神”同窗共讀的美好歲月仿佛就發生在昨天，那雙長著長睫毛的大眼睛似乎也在注視著他，但又仿佛進入一個遙遠的夢境，可是這夢境卻一次次地照進他的生命，
七年了，自畢業后，那悅耳的歌聲仍不時在他的耳邊輕輕回響：怒發沖冠，憑欄處，瀟瀟雨歇……
她去德國留學后，多年來音信杳無，他心里有說不出的惆悵，
然而，緣分妙不可言！
1943年年，錢三強突然收到一封來自德國的短信，只有25個單詞，這是因為二戰期間德法兩國通信戒嚴，每封信最多不能超過25個字，
看著淺藍色短箋上熟悉的清秀字跡，錢三強腦海中，頓時出現了“漂亮女神”的靚影：端莊溫柔，文靜大方，面龐白皙，梨渦淺笑，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在長長的睫毛下閃著靈光，這是何澤慧寫給他的信啊！
此刻，何澤慧正在幽靜的萊茵河畔漫步，在煙雨蒙蒙的萊茵河畔，仿佛只有她一個人，她禁不住展開想象的翅膀，回憶起大學部時的美好歲月：同一個校園漫游，同一個教室學習，同一個餐廳吃飯。他記得錢三強曾非常專業地贊揚她泳姿優美，她安然受之。
畢業前，他和錢三強共同討論過畢業論文的選題，錢三強的選題是“真空系統里金屬鈉的表面對真空度的改進”，她的選題是“實驗室用的電壓穩定裝置”，后來他們的論文雙雙獲得全班最高分，
從那時起，何澤慧內心深處便萌發了對錢三強的好感。這位高傲的女神，經常無視追求傾慕她的男生，唯獨對錢三強例外。
錢三強反復閱讀了何澤慧寫給自己的信，她委托錢三強代為寫信問候她遠在蘇州的父母，信雖然很短，但是錢三強從中讀出了無盡的牽掛和思念，
他立即給何澤慧的父親寄出一封信，轉告了何澤慧在德國的消息。 不久，他就收到焦慮憂心的老人寫來的回信。
從此，兩顆孤獨的心慢慢走到了一起，愛情的種子開始在他們的心中扎根萌芽。
-2-
1945年，在海德堡皇家威廉學院和物理研究所，何澤慧有了一個重大的科學發現——她用磁云室研究錳52的正電子能譜，拍了上千張照片，從中發現了一種近似于S形的奇特徑跡。其實，這是正負電子的彈性碰撞過程。
多年前，印度理論物理學家巴巴計算過它的可能概率，但因為沒有辦法辨別入射粒子碰撞的軌跡和反沖電子的軌跡，所以在何澤慧之前一直沒有人觀察到這個過程。
何澤慧的測量結果表明，在總長240米的2774個正電子徑跡中（能量處于25~800keV，最大強度約在200 keV），有178個碰撞事例，其能量交換A ≥ 0.1單位，與理論計算基本符合，除此之外，何澤慧還觀察到3個正電子湮沒的事例，與根據狄拉克正電子理論計算出來的概率相符，
面對成功的喜悅，何澤慧第一個想到要分享的人就是錢三強。
當時錢三強正受委派在英國布里斯托大學部學習核乳膠技術，同時參加英法宇宙線會議，何澤慧便把自己觀察到的奇特的彈性碰撞徑跡照片和測量數據給他。
錢三強收到后，在英法宇宙線會議上，報告了何澤慧的研究結果，受到意外的重視與好評，被英國《自然》雜志報道為“一項科學珍聞”，
會后，錢三強馬上寫信把會場的熱烈反響告訴何澤慧，并向她表示祝賀，何澤慧也很興奮，回信說將盡快到法國與錢三強見面，
1945年冬，何澤慧在沒有預先通知錢三強的情況下，來到巴黎。
她的突然來訪，讓錢三強在高興之余又有些措手不及，短暫的相處期間，他帶領何澤慧參觀了實驗室，并一起討論實驗照片和曲線圖，當然，他們還一起欣賞了巴黎的美景，在塞納河上看落日，在埃菲爾鐵塔上觀巴黎夜景。經過這次會面，這兩個年輕科學工作者的心貼得更近了，
1946年春，何澤慧離開德國來到法國。同年4月8日，錢三強與何澤慧在大陸駐法領事館辦理婚姻登記，領取了結婚證書，
兩個年輕的博士手牽手在巴黎舉行了婚禮，按照大陸傳統，結婚需要舉辦婚宴，他們將婚宴的地點選在東方酒店，共有30多位中外朋友應邀出席，其中有何澤慧在清華大學部的學長、法國東方語言文化學院中文女教師李瑋，錢三強的好友、著名物理學家郎之萬的弟子、巴黎大學部博士汪德昭及其夫人、音樂家李惠年，錢三強的摯友孟雨，以及居里實驗室、法蘭西學院核化學實驗室的同事們，大家紛紛送上最真摯的祝福，約里奧-居里夫人也盛裝出席，給婚宴增添了不少光彩。
在簡單莊重的婚宴上，身著暗紅色旗袍的何澤慧，梳著兩條長長的垂于腰際的辮子，清秀的面龐上，掛滿幸福的笑容，渾身散發著東方女性含蓄內秀的韻味，錢三強則身著一身毛料西裝，顯得挺拔瀟灑。
這對年輕的博士夫婦向來賓行三鞠躬禮后，約里奧向新郎新娘祝賀新婚，他在致辭中說道：“令人懷念的皮埃爾和瑪麗居里夫婦，曾經在一個實驗室中親密合作。以后，我和伊萊娜又結為伴侶。事實證明，我們這樣的結合，結果非常之好。親愛的錢先生、尊敬的何小姐，我們的“傳染病”今日又傳給了你們，我和伊萊娜共同祝福你們家庭美滿，祝愿你們親密合作，在科學事業上取得舉世振奮的豐碩成果，”隨后，來賓們在一片熱鬧祥和中向新人祝賀，
婚宴結束后，錢三強和何澤慧攜手來到塞納河邊散步。黃昏降臨，他們靜靜地坐在岸邊的草地上共同回憶當年在清華大學部讀書的美好歲月，回憶在異國深造的生活。
清涼的風從河面上吹過，涼爽宜人，他們手牽著手靜靜望著波光粼粼的河面，此時此刻，兩顆年輕悸動的心融進這片湖光景色中，夕陽斜照，金色的光灑在江面上，映照出兩個年輕幸福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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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三天后，錢三強與何澤慧便投入緊張的工作中，他們夜以繼日地共同修改何澤慧的一篇論文——《正負電子彈性碰撞現象》。
在修改論文的同時，這對年輕的科學家夫婦結合幾年來積累的研究收獲，討論科研心得。錢三強在約里奧-居里夫婦身邊工作，一直信奉導師教給她的一句至理名言：“科學家要為科學工作，而科學要為人民服務。”
何澤慧說：“我從多年的科研工作中體會到，做一個科學家，必須立足于常規，著眼于新奇，做常規統計時，要看看有沒有特殊現象，而特殊現象的出現，常常導致新規律和新現象的出現，”
錢三強贊同地說：“是這樣的！波爾原子模型理論的出現、原子裂變的發現，都是這樣一個過程，”他們在科學觀念上，總是不謀而合，
1946年夏，錢三強和何澤慧出席了英國皇家學會舉辦的牛頓誕辰300周年紀念會和二戰后第一次國際基本粒子與低溫學術會議，在這次會議上，何澤慧提交了她在海德堡皇家威廉學院核物理研究所工作期間所做的關于正負電子彈性碰撞的報告《正負電子彈性碰撞現象》。
為了表達自己與錢三強對科學的共同追求，她仍請錢三強代為宣讀報告，這項科研成果引起了與會同行的極大興趣，
也正是在這次會議上，劍橋實驗室的一張照片吸引了錢三強和何澤慧的目光，這張照片是英國物理學家費瑟的兩位學生拍攝的鈾核裂變現象，
錢三強認真觀察照片上顯示的這一微觀現象，不禁聯想到自己在局里實驗室所看到的核裂變現象，鈾核在受到轟擊后，放射出方向相反的兩條粒子線，這就是鈾核的“二分裂”，但是，仔細一看，這兩條粒子線之間，沿垂直方向還有一條很細的粒子線放射出來，它的位置與其他兩條粒子線不在同一方向。
錢三強因此產生了一個疑問，鈾核裂變是否還會產生第三顆粒子？想到這里，他無法抑制激動的心情，將自己的猜測告訴了站在身邊的何澤慧，何澤慧也心生好奇，帶著這個疑問，這對恩愛夫妻決定一起努力，解開這一科學謎團。
功夫不負有心人。錢三強和何澤慧觀察到一個新的三叉形事例，相較于以前的所有二重一輕的徑跡，這個事例的三條徑跡比較粗，明顯不同于α粒子，這三條徑跡應該是具有比較重的質量的原子核的分裂徑跡。
何澤慧又在早前的一張底片上，首先觀察到一個是分叉形狀的徑跡。在顯微鏡下，她看到從一個點發射出四條粗線：兩條長徑跡，兩條短徑跡，何澤慧把這個發現告訴了錢三強，經過觀測與討論，他們判斷這是一個鈾的四分裂，四條徑跡幾乎在同一個平面上，這也說明在核裂變過程中不僅存在三分裂，而且可能存在更多分裂的情況，
錢三強和何澤慧等人通過自己的辛勤工作，將裂變物理向前推進了一步，開辟出一個新的研究領域，
這也使錢三強在法國科學界的影響力不斷擴大，享受到許多非法國籍學者難以企及的待遇和榮譽， 1946年年底，法國國家科學研究院授予錢三強亨利·德巴微物理學獎金，這是該院為了獎勵科學領域杰出工作的主要獎項之一，而錢三強是 首位榮獲這一獎勵的大陸學者。
1947年夏，34歲的錢三強升任法國國家科學研究中心研究導師，這是外國學者極少 能夠擔任的學術高職， 1985年，已經離開法國37年的錢三強又獲得了一項象征法國國家榮譽的褒獎－－法蘭西榮 譽軍團軍官勛章。
錢三強晚年回顧這段歷史，認為婚后這段時間是他一生中精力最旺盛、狀態最豐盈的時期，
經過多年的學習，他深深體會到，科學的積累、科學機構的傳統和條件對創造性的工作影響很大，他初到實驗室時十分謹慎，與伊萊娜一起做了有關驗證裂變概念的實驗以后，才知道自己的積累太少，如果沒有老師的指點，他不可能想到要抓這樣有重要意義的工作，
經過10年左右的訓練、積累、服務、合作、參與討論、帶研究人員，他的智慧、知識、判斷力不斷提高，另外，約里奧的多次傾心交談、活潑民主的研究氛圍，也起了很大的促進作用。
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因素是，從1942年到1943年，錢三強系統地學習了理論物理，了解了哥本哈根學派創始人、丹麥物理學家玻爾所發展的量子力學的概念，受到很大啟發。 正是通過系統的理論學習，他打開了眼界，思想 “透明”了，兩只眼睛“發亮”了，
他曾用這樣一段話來 描述自己的切身體會： “在目標沒有攻下來之前，前途茫茫，困難重重，好像隔著萬重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取得 勝利， 一旦攻破了難關，回過頭來一看，原來只隔著一層 紙，只要用手一點就破了。 就這一層紙，有的人往往一生 也點不破，因為眼睛未亮，不知方向。 ”
什么是眼睛發亮？
眼睛發亮，就是創造意識的萌動，
錢三強認為：“對科學勞動來說，最要緊的是創造性。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沒有創造就沒有科學，創造是科學研究的靈魂，創造力是一個國家科學能力的核心和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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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節選自|《與原子共傳奇：錢三強》
主編| 李健臣
配圖|《你是我的城池堡壘》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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