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6月的一天,對于農村小伙余建春來說,注定是個不平凡的日子。因為這天,是他受邀參加浙江大學部研討會的日子,他將在那里證實他花了10年光陰,對卡邁克爾數的推算方法,
余建春能得到這樣的機會很不容易,因為他并沒有接受過任何數理方面的專業訓練,也沒有上過一節高等數學課,他的推算,全靠的是他自己的摸索。
站在教室的講臺上,臺下坐著的不僅有6位數論領域的博士和專家,還有他們帶的研究所和聞訊而來的記者,
這讓從沒登過講臺的余建春頗有些忐忑,他擔心他這種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野路子”,可能研究出來的推算公式不被專家們認可。盡管如此,他還是鼓起了勇氣,把他推算的公式寫在了黑板上。畢竟在他看來,這樣的機會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有,而他也非常渴望能得到證明,
好在,隨著余建春在黑板上寫下一個一個的公式,他在詳細講解推算思路的過程中,他很快就沉浸到了數學的樂趣中,這讓他忘記了他身處何地,而他也因此越講越自信。
本來,坐在臺下的人們對余建春還頗有些懷疑,但在聽完了他的推算后,卻都被他震驚了。就連博士后數學家陳德溢也對他的推算給予了認可,并肯定了他的推算方法不僅新穎而且還很有深度。
要知道,“卡邁克爾數”本是美國數學家卡邁克爾于1912年發現的。關于它的算法在近百年來一直是數學界的困擾,而余建春的研究成果,正好解決了這一困擾,因此在數學家們看來,他這一發現無異于突破了世界性難題。
很快,報紙上便刊登了“農村小伙破解世界數學難題并登上浙大講臺”的報道,隨后央視、《大陸科學報》等記者也紛至沓來,甚至就連美國CNN、《華盛頓郵報》和英國《泰晤士報》等國際媒體,也紛紛報道了這位傳奇的“民間數學家”,
說起來,余建春在被發現之前,他的命運頗為坎坷,
1983年,余建春出生于河南信陽一戶貧困的農民家庭,
讀書期間,余建春除了數學經常能拿到高分,其他學科的成績都不算理想,所以他在高中畢業后,在鄭州牧專讀了畜牧專業。
由于家里貧窮,在牧專畢業后,因為欠學校里1萬多塊錢的學費,他沒能拿到畢業證,
隨后,余建春踏入社會,因為沒有像樣的文憑,他很難找到一份稍微輕松體面一點的工作,
起初,余建春在一家酒樓做服務員,但他受不了客人的氣,做了3個月就辭職了,后來他又去了一家烤鴨店,可是老板娘的苛刻,再次讓他沒待多久就選擇了離開,此后,余建春又在一家物流公司做快遞員。
盡管余建春一直很努力地工作,但是工作卻并不讓他歡喜,而且他的辛苦也沒有讓他的生活有所改善,
盡管生活仿佛在碾壓著余建春,迫使他不得不四處打工,但好在他并不關注自己的境況,在他眼里,數學才是最有意思的事情,
余建春的數學基礎并不好,因為他除了高中學了數學,到了牧專后,便再沒有學過了,
其實余建春最早對數學產生興趣的時候是在初三,有一次老師告訴他們,a的0次方是1,余建春很好奇地想,那么a的1/2次方是多少呢?他并不敢問老師,所以他就慢慢地推算,最后他靠直覺認定是根號a,到讀高三的時候,他在數學書上發現,他當初憑直覺得出的答案居然是對的,這讓他對數學產生了很大的興趣,
當然,余建春在數字方面要比一般人敏感,這讓他在解數學題的過程中,總憑著直覺找到一些獨特的解題方式。有一次,余建春還特意買了一本《數學猜想》,來鍛煉自己在數學上的解題能力,
每一次,當余建春解出一道難題的時候,他總覺得十分好玩,也很有成就感,甚至他相信自己通過演算,所得的公式可能從沒有被發現過,所以他總有種自己發現了新大陸的感覺,
不過,畢竟沒有進行過系統的數學訓練,所以他在解題的過程中大多數都靠直覺,也就是猜,這讓他的解題過程也不嚴謹,甚至看不出上一步與下一步之間的關聯。每逢這種情況,他總在有的步驟旁邊注明:該步驟是猜的。
在工作之后,余建春開始研究卡邁克爾數的推算,他對此非常沉迷。有一段時間,他在銀行大堂里做保安,只要看到周圍沒有人,他就開始按照他心里想的去進行推算,結果工作了20天,他就被銀行開除了,
對于余建春來說,工作之余,他并沒有其他愛好。他租住的小屋里沒有桌子,為了能鋪開草稿紙,他還特意搬來一個小油桶。他就坐在小板凳上,把草稿紙放在油桶蓋上,在上面做計算。
遇到數字實在太大的時候,他就會在晚上去網咖,通過電腦上的小算盤算,他得到了他要的結果后,就干脆在網咖里一邊計算一邊進行研究,
在很長時間里,余建春不斷把他在數學上的發現投稿給他在網上搜羅來的數學教授,可是經過漫長的等待,那些信件卻都石沉大海。
余建春認為這樣寄信不保險,萬一郵遞員沒給寄到呢?所以,他就找了一種笨拙的辦法,到數學教授所在的城市去,找到數學教授的信箱,把他演算的手稿親自投進去。然后他就在附近求職打工,直到他確信教授不會給他回信,他才會去下一位數學教授所在的城市。
如此堅持了10年之久。在這段漫長的時間里,余建春也去過幾所大學部,比如武漢大學部。他找到教授的辦公樓后,踅步于虛掩的辦公室門口,盡管里面有人說話,但他始終不敢敲門,直到快下班的時候,他才不得不鼓起勇氣走進去。但面對他掏出的手稿,對方卻看也不看就說了一句,我很忙,你還是找別人吧。
還有一次,余建春找到了北大,但北大的校門不讓進,他只好守在門口。可是看著進進出出的人,他實在不知道誰是老師。最后他終于看到一位老者,于是他認為這應該是老師了,所以趕緊走上前去給對方鞠躬,并掏出手稿,希望對方能給他指點一下,但對方卻像看個怪人一樣,丟下一句“你認錯人了吧”就離開了,
盡管屢屢碰壁,但余建春總是安慰自己說:“人家有人家的事,再說人家也沒有義務來幫助我,”所以他對這些遭遇都非常平靜,而這也并沒有影響到他對數學的熱愛,
直到2016年,絕望的余建春決定再投一次稿,如果再沒有人理睬,他就把心思放到賺錢上去。畢竟此時的他都33歲了,像他這個年紀,在他們村里,孩子都不小了,
那次,余建春把信寄給了浙江大學部的教授蔡天新,信是他親手塞到蔡天新的信箱里的,他還在信中寫道:“我沒有受過良好的數學訓練,我讀的是鄭州牧業高等專科學校,一直也沒有穩定的工作,過著四處流浪的生活。”
比起那些老學究來,蔡天新盡管在數論領域也小有成就,但他還是個微博大V。他介紹自己時,總喜歡說自己還是個詩人、作家、旅行家,他的微博粉絲有近30萬人,他在和人哈拉時,更喜歡談論詩歌和遠方,
所以,蔡建新看了余建春的手稿后,認為他是個極富有想象力的“數學天才”,并認為他在數學上的能力,不亞于一個數學碩士。于是他在微博里寫下了余建春的故事,并且作為后續,他還邀請余建春到浙江大學部來講課,
正是蔡建新的這一舉動,才有了開頭的一幕。
在大家看來,余建春這就是被埋沒在底層的天才逆襲,因此一經媒體報道,他很快就出了名。
出名的好處是余建春始料不及的,先是有企業家聯系到他,建議他去考會計證。企業家表示,在考證的過程中的學習費用將由他來出,上海一家基金會也找到余建春,表示愿意資助他去讀本科。
除了愿意資助余建春再教育的,還有愿意高薪聘請他的。比如有個香港老板給他打電話,以8000元月薪聘請他到馬尼去做數據相關的工作。還有一家濮陽的家具廠也開出了8000元的月薪,聲稱要他去廠里做“數據相關工作”。
那么,面對這么多的機會,余建春后來的人生,究竟是怎樣的呢?
首先,對于再教育的機會,余建春考慮他已經30多歲了,再去學校讀幾年書,就該40歲了。就算有了本科文憑,他那個年紀出來,也很難找到滿意的工作。何況讀4年書,還要自己出不少生活費,所以他拒絕了,至于考會計證,余建春擔心自己的英語不行,所以他也拒絕了。
有人勸說余建春,一定要珍惜能繼續讀書的機會,但是余建春卻皺著眉說,我都30多歲了,這在村里是得結婚的人了。
之所以余建春會這樣想,也是因為在這一年,他的母親病逝了,由于父親早逝,母親的去世讓他感覺自己從此只能一個人了,他開始渴望能掙點錢,然后成個家了。
所以余建春先是興沖沖地找到了香港老板,結果后來才知道,香港老板其實開的是家賭博公司,而他要做的就是研究百家樂(一種賭博游戲)。
失望之余,余建春又到濮陽家具廠去面見那位廠長。結果,廠長給他安排的工作就是在報表上填寫家具的長寬高,并且在他去上班不久,工資就被降到了每月3000元錢。廠長還要求他把微信頭像換成家具廣告圖,其用意就是利用他的名氣,從他的微信中尋找潛在的客戶。余建春覺得被耍弄了,一氣之下辭掉了工作,繼續過著四處打零工的生活,
有一次,一個拍攝紀錄片的劇組找到了余建春,本來想以他為原型拍一部底層人物的勵志紀錄片,結果看到他混得很不好,認為他的情況沒有拍紀錄片的價值,所以臨時取消了計劃。
鄭州牧專的領導,也曾想幫助余建春,可余建春去學校后,面對領導和自己的老師,他卻全程只和老師說話,對領導連問個好都沒有。這讓原本想安排余建春在學校做行政工作的領導,認為他不通人情世故,所以也就放棄了他。
眼看著機會一個一個地消逝,余建春的姑父也很焦慮。
據他說,由于余建春的父親脾氣暴躁,對待孩子很少關心,所以他對余建春還頗為照顧,當初在聯考的時候,他就跟余建春說,要他報考師范,至于學費由他承擔,但到最后他才發現余建春報考了大專。余建春說,讀師范要5年時間,他怕將來還不起學費,
后來,余建春由于欠學費,沒能拿到大專文憑,他又拿著欠的1萬多塊錢找到學校,想給余建春交上,幫他把文憑拿回來。可學校非要本人辦理,余建春想著1萬多塊錢可不是小數目,所以他又謝絕了姑父的好意,
也就是說,余建春的命運,是有機會發生轉折的。但是由于窮,也由于自卑,讓余建春每一次都選擇了放棄。
隨著時間的推移,余建春成名所帶來的機會也越來越少,他的命運和過去并沒有多大的變化,
2018年,村里有人給余建春介紹了個女朋友,女方是個初一都沒讀完的打工妹,但余建春覺得能有人看上自己就可以了,所以他在交往了20多天后就和女方舉行了婚禮,
遺憾的是,婚后的生活非常不如人意,女方嫌棄余建春成天光知道在紙上涂涂畫畫,不曉得賺錢,因此矛盾日漸尖銳。那段婚姻僅維持了一年半,就不得不一拍兩散了。
離婚后的余建春,變得非常敏感,他很怕別人認出他并嘲笑他,所以他去了蘇州的一家工廠里做流水線上的工人。
生活的艱辛,讓余建春很少再有時間琢磨數學,離婚的打擊也讓他對生活失去了信心,現實讓他愈來愈明白,他曾投入了大量的熱情和時間的數學,根本不可能改變他的生活,這也讓本來就不善與人交往的他,更加孤獨和沉悶。
有時候,余建春在休息的時候,習慣性地想要掏出紙和筆來,想和從前一樣,繼續沉浸在數學計算給他帶來的樂趣中,但他突然又像觸電似地縮回手去,怔怔地搖了搖頭說道:“我一個人這么待著,可能再也沒法找老婆了,那可不行,”
如今,余建春已經39歲了,他的愿望也越來越簡單,那就是多掙點錢,最好能在縣城買上房子,然后再娶一個老婆過日子。至于他曾經熱愛過的數學,可能將成為他最難過的回憶了……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