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之國的形成<三國歷史篇> [第80回]
作者:溫駿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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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回 夷陵之戰(下)
陸遜的破敵之法,就是“關門打狗”。南津關這個峽口節點是雙向的,即可阻止蜀軍進攻,也可防礙蜀軍回撤。由于江水流向的問題,蜀軍回撤的難度要遠高于進攻。這一擔心,隨劉備一起行動的黃權,在出兵前已經向劉備提出來了。黃權是劉備入蜀之后最大的收獲,不僅有將才而且對劉備夠忠心,黃權的意思是吳軍不好打,我方的水軍是順流而下,進易退難,希望自己領軍駐于猇亭前線,主公領軍殿后,
劉備并非不理解黃權的好意,二人相知,即為君臣亦為知己,不過劉備一生戎馬,卻不是演義中忠厚長者的形象。如果去除掉以德服人的人設,本質和曹操并不二致,所以沒有聽黃權的,還是親自領軍進駐前線。進駐猇亭后,劉備加封黃權為鎮北將軍,總督江北大營,自己則駐軍于江南,以公安籍將領馮習統軍。已經為蜀軍所有的夷陵城是在長江之北,阻擋蜀軍前進夷道城是在長江之南,劉備這樣分配任務是把主攻任務交給了自己。
黃權在總督江北諸軍的主要任務是“防魏師”。當日孟達翻越巫山北取東三郡,現在東三郡又被曹魏拿了回去,且與東吳結盟,劉備很擔心曹魏會乘機南下三峽給自己捅上一刀,這也是為什么,他會在沿線各要點都部署營地的重要原因,需要說明的是,現在的猇亭區包括歷史地圖上的猇亭,都定位于長江北岸。從劉備和黃權的分工來說,駐于猇亭的實際上是黃權。
退至夷道的陸遜,雖然成功的把劉備和蜀軍主力引出三峽,但卻還要等待時機反攻,在陸遜看來,蜀軍連奪巫縣、秭歸、夷陵氣勢正盛,又有上水優勢,現在決戰并沒有把握一戰取勝,如果不能一舉把峽口給封了,圍殲蜀軍的有生力量,過早行動便是打草驚蛇。讓劉備知道自己的戰略意圖,不管是發起總攻還是再退回去,都對自己是不利的。這就需要陸遜頂住各方壓力,忍辱負重了,
忍辱負重第一要做的就是高掛免戰牌,不跟劉備正面交鋒。陸遜戰略性從夷陵后撤后,以夷道城為基點扎下營寨與蜀軍對抗,同時用水軍封堵夷道以東的江面(但也不進攻)。劉備兵出秭歸之后,推進到夷道城下的先鋒部隊試圖一鼓作氣拿下夷道。在城內鎮守的是孫恒。蜀軍此刻氣勢正盛,被包圍的孫恒承受了非常大的壓力,派人向外圍扎營的陸遜救援,孫恒是孫權的族侄,是宗室二代將領中的佼佼者。吳軍諸將怕他出事,紛紛請求出兵救援。陸遜卻斷然拒絕了這個要求,說夷道城足夠堅固,孫桓也很得部眾擁戴,沒什么值得擔心的。待我的計劃實施,就算不去救,孫桓之圍自然就解了,
陸遜不派軍出營施救夷道,是不想給蜀軍任何野戰的機會,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只要吳軍堅守不出,劉備作為進攻方,要消耗的兵力和資源就得數倍于吳軍,以逸待勞的就是吳軍,當然,這同樣存在一個可能,那就是萬一夷道城真的被攻破怎么辦?真的被攻破陸遜也不會改變計劃,陸遜是在夷道城以東沿江布設營寨的。劉備想沿江推進連營,還得一個個拔,
劉備有上水優勢,由蜀地向前線運送軍糧是很方便的,這使得劉備本身并不害怕持久戰,否則也不會采取步步為營的戰術。然而對于客軍來說,時間拖得太久卻不是好事,最起碼士氣會被消磨掉,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一個勝利接著一個勝利的話,氣勢則可延續,
見吳軍退到夷道一線之后就即不后退也不出戰,劉備這邊很是麻頭,從章武二年二月兵出秭歸,到當年閏六月最后決戰,雙方在夷陵-猇亭前線一共相持了半年時間,如果章武元年七月,從成都起兵算起,戰事整整延續了一年時間。劉備不怕久戰,但一定要“戰”。當日在定軍山,劉備看死曹操比他更想速戰,曹軍這邊進攻一停,他就讓劉封下山去挑戰。曹操這邊仰攻十分費力,蜀軍居高臨下的看著曹軍徒勞的消耗,士氣一直非常高漲,這次劉備同樣是占據沿途各制高點,想等著吳軍來攻。沒想劉備以為自己很能忍,很能忍辱負重;陸遜卻比他還能忍,還能忍辱負重,半年時間里就是不出戰,
陸遜不出戰,劉備就引他出戰。夷陵-猇亭一線雖然河谷平原漸寬,但劉備從防御的角度并沒有讓各營寨扎于平原之上,而是依山而建,為了誘陸遜出戰,劉備特別派吳班帶數千人到平原區去扎營,然后自己親自領軍八千,設伏于身后的山谷中,到時候吳班稍做抵抗退入伏擊圈即可。當日博望坡一戰,劉備就是如此設伏大敗夏侯惇的,可惜吳軍諸將雖紛紛請戰,陸遜卻已經打定主意就是不出戰。而且陸遜已經看出劉備平地扎營必有蹊蹺,待劉備無奈撤走吳班和伏兵后前去探查,果然不出所料。
對手拒不出戰,劉備也攻不破夷道城和陸遜大營,現在問題來了:劉備既然已經分兵屯于長江南北,那為什么不能讓黃權或者干脆自己領軍由陸路直取江陵,而是一定要在江南與吳軍糾纏呢?當日曹仁不就是派軍由江陵沿陸路,前往圍攻甘寧剛奪下的夷陵城的嘛,
問題在于如果沒有水路的配合,這樣做是很危險的,后來周瑜能解夷陵之圍,并回頭水陸并進,回軍圍攻江陵城,是因為他完全控制了長江水道,蜀軍要是不沿江突破,直接由江北包抄江陵的話,單是給養一條就沒辦法保障,
此外在水軍沒有優勢的情況下,劉備對完全拿回失地缺乏信心,他的意圖是拿下自己最有基礎的江南地區,然后再北圖江陵及南郡。如果一定要先拿江陵,在吳、魏控制襄陽、江夏及江南諸郡,且又結盟的情況下,蜀漢在荊州實際是陷入三面受敵的境地,比當日拿下江陵發現自己被曹操、劉備兩面包夾的周瑜處境還尷尬(當時江夏好歹還是東吳的),
基于這一戰略思維,劉備第一階段必須拿下宜都、武陵兩郡,然后再考慮與東吳是戰是和,之前志大才疏的樊胄,鼓動五溪蠻一起反吳的計劃雖然遭遇失敗,卻也給劉備提了個醒,自己在武陵還是很有基礎的。劉備進駐猇亭前線后,派出了馬謖的哥哥馬良,秘密前往武陵山區招以金帛、爵位招撫五溪蠻夷諸部。馬良、馬謖兄弟五人,本是襄陽人氏,馬良是其中最有才華的,與諸葛亮關系很好,劉備在得荊南之后為荊州從事,后來一并入蜀。在馬良的招撫之下,武夷諸蠻皆愿意重新歸附劉備。
這里要說下馬良是怎么前往武夷山區的。剛才說了,夷道城位于清江匯入長江的江口,清江古名夷水,夷道、夷陵之名都是從這里來的,水系上看,東西向的清江屬于長江右岸直流,位于長江之南,要是湖南、湖北兩省是以長江為界的話,那么清江水系就應該歸屬湖南了,當時的話則應該歸屬武陵郡。不過無論兩漢三國還是現在,清江水系都沒有成為荊南和湖南的一部分,從三峽到洞庭湖的這段長江又被單獨稱為“荊江”,基于江漢平原的地緣政優勢,一直以來包括清江、油江等荊江右岸支流,大都與荊江之北被劃為江北的屬地,
清江河谷的中心城邑為原屬南郡,后屬宜都郡的“佷山”。佷山現在的名稱是“湖北省長陽土家族自治縣”,史書所說的五溪蠻或者武陵蠻,與巴人系出一族,演化到今天即變身成為了土家族,盡管清江河口之南的夷道城,劉備拿不下來,但已經能夠溯清江河谷而上拿下佷山,佷山和清江流域雖然在行政上不屬于武陵郡,地理上卻是武陵山區的一部分,世居于佷山的部族,亦屬于五溪蠻的范疇,馬良只要能至佷山招撫當地部族,自然會有人領路,帶著他的使團成員分赴武陵山區各部招撫,
在最后的決戰中,蜀軍陣營中的戰死者名錄中有一個胡王沙摩柯。考慮到路途遠近問題,那些分布于武陵郡的五溪蠻更多是接受劉備的招撫,以及歡迎劉備領軍南下武陵。這位死在前線的胡王,如果不是劉備從蜀地帶至前線的其他邊疆部族首領,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生活在佷山和清江河谷地區的五溪蠻了。
不管沙摩柯是什么身份,劉備已經控制清江河谷,打通了與武陵山區的陸地交通線都是可以肯定的,然而這些都只能是輔線,蜀軍只有拿下夷道城,把吳軍逼退到江陵才能完成第一階段目標,到時候東吳若要和談,那就是交還公安城及武陵、零陵兩郡了,只是劉備在拿下夷道之后,下一步會怎么做,后人都只能是推論,因為等不到他做這一步,陸遜就開始了大反攻。
陸遜在是章武二年六月發起反攻的,此時雙方已經在猇亭和夷道前線相持了5個月,一切都如陸遜所預料的那樣,進攻無法,天氣又漸漸炎熱,蜀軍的士氣已經大不如前。反觀吳軍這邊,由于一直不讓出戰,上上下下都憋著一口氣。為了試探蜀軍的虛實,陸遜在決戰之前先嘗試攻擊了一個蜀軍營寨。雖然這次攻擊行動遭遇了失敗,并被諸將質疑是讓士兵白白去送死,但陸遜的目的卻是近距離觀察蜀軍的城寨特點,并由此找到了攻破蜀軍營寨之法,
按照陸遜早已成竹在胸的計劃,反攻的關鍵是要利用水軍,出其不意封堵西陵峽口,截斷夷陵、猇亭蜀軍的退路。執行這一任務的是朱然和韓當,朱然是荊州主將,韓當則是吳軍諸將中資歷是最老的,韓當在“江表十二虎臣”中排名僅次于程普、黃蓋,三人都是跟著孫堅出道的,由于出身非常卑微(最初僅是軍中奴隸),韓當打起仗來非常賣命,
二將截斷劉備后路的地點叫作“涿鄉”,位于現在的宜昌之西、峽口之南。劉備是涿郡人,在涿鄉被人斷了后路,實在是有點天意。除此之外,東吳的優勢水軍還封堵了整個江面,切斷蜀軍江北大營與江南大營的聯系。以潘璋為先鋒猛攻馮習所統領的江南大營。至于駐于江北的黃權并不在主攻范圍內,在陸遜看來,只要封堵住峽口,拿下身處江南大營的劉備,已成孤軍的黃權自然會歸降。
如果僅僅江面為東吳水軍封鎖,劉備還不至于敗得那么快。蜀軍的營寨都不是建在沿岸平原地帶,而是依山而建。劉備在漢中之戰已經驗證過這種依山結寨,在防御上的地利優勢。其實劉備一開始,就是希望引誘吳軍來攻山寨的,無奈陸遜不上當。決戰前陸遜試探性攻擊的失敗,更是驗證了山寨的堅固性。要知道劉備從魚復到猇亭總共布設了四十多座山寨,儲備了足夠堅守一段時間的物資,吳軍一時半會是拔不完的,
然而在那次試探性攻擊后,陸遜就已經想到了破敵之法,營寨結于山林之中固然利于防御,卻不利于防火。決戰之前,陸遜讓每名士卒都隨身隨帶一把茅草,并為每名將領分配了對應攻擊的營寨,利用船只快速送到戰場同時發動進攻,使得各營蜀軍無法相互救援。每至蜀軍營寨前,吳軍便點燃茅草擲向營寨,火勢一成,諸將再領軍沖殺。很快便把蜀軍夾江而設的營寨一一擊破。劉備沒有想到的是,他讓水軍結寨于夷陵,遠離東吳水軍,避免重蹈曹操覆轍,沒想到自己的陸軍山寨卻遭遇了同樣的命運,
劉備中軍大營身后的山名叫“馬鞍山”,見吳軍火燒大營,劉備登上山頂,以近衛親軍環繞布陣。陸遜則親自督各軍加緊進攻,無奈之下,劉備只能乘夜逃走。整個戰場蜀軍被殺的尸橫遍野,戰死者數以萬計,擁塞河道,馮習、張南及胡王沙摩柯被斬,杜路、劉寧等蜀將,在無路可降的情況下被迫投降吳軍。
盡管處境讓人絕望,但比起樊城之下龐德、于禁來說,劉備當下的處境還不算絕境,雖然整體被吳軍斷了歸路,身為一國之君的劉備,在部下的拼死保護之下,還是能夠有船只接應,并殺開一條血路沖入三峽的,而那些潰散的蜀軍,除了戰死和投降之外,亦有部分遁入山林,覓得小路退入蜀地,
為保護劉備后撤,蜀軍將領,義陽(湖北棗陽)人傅肜領軍拼死斷后,全軍盡皆戰死。與之對陣的吳將要求他投降,傅肜大罵——“吳狗!何有漢將軍降者!”遂戰死。傅肜也好,之前兵敗自裁的習珍也罷,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以身為漢家之將為榮,寧死不愿降敵,雖然曹丕覺得,曹操已經用三十年時間耗盡了漢家的最后一點遺產,卻不知西南之地還有那么多忠于漢室之士,
依靠傅肜的掩護及殘存的水軍,劉備退到了秭歸,以之為基地收攏逃散的蜀軍,然而正應了黃權的擔憂,順江而下進易退難,緊隨其后的吳軍很快控制了封鎖了秭歸的江面。領軍前來追趕的,正是之前在巫縣、秭歸被蜀軍先鋒擊敗的李異、劉阿,現在的秭歸縣城因為三峽水庫蓄水的原因,搬遷到了三峽南岸,當年的秭歸縣城卻是在北岸,東距新縣城約40公里,李異、劉阿把劉備堵在秭歸時,則依南岸山地(南山)駐軍。
大敗之后的蜀漢水軍肯定是沒有辦法與東吳水軍對決的,劉備若是一定要再順水路逃回魚復,很可能會被對手在江面圍殲,有鑒于此,劉備選擇了丟棄船只、放棄秭歸城,領殘軍乘夜色掩護由陸路返回魚復,盡管整個三峽沿線交通主要依托的是水路,但沿岸諸城之間還是有山間陸道相通,并且布設有驛站,
比如當時的“巫縣”雖然對應現在的“巫山縣”,但具體的城址卻不是在現在的長江北岸、大寧河口的巫山縣城,還要沿大寧河上溯個五六公里。而巫縣縣城,就是這條驛道的重要節點,巫山內部山地的走勢為東西向,這也為山間驛道的打通奠定了基礎。由于魚復所據守的三峽西口被稱之為“夔門”,這條經巫縣通往魚復的陸地通道在史書中被稱之為“夔道”。如今三峽之北的巫山谷地中,鋪設有與長江平行走向的G42高速,雖然未必就是劉備當年西逃的夔道原路,大體還是可以做參考的。
魚復則與秭歸一樣位于長江之北,與秭歸的路地交通距離約在150公里。夔道雖然走起來肯定沒水路快,但勝在不用受到東吳水軍的威脅,天明之后,見劉備從陸路西逃,李異、劉阿等將也只能望山興嘆,畢竟東吳的優勢是在水面,山地那是蜀軍的舒適空間。然而意外還是發生了,在夷陵之戰中打得最為辛苦的孫桓此刻也到了秭歸前線。急于立功的孫桓帶著人就追了上去,
準確的說,孫桓不是去追擊而是去截擊。如果孫桓在秭歸棄船登岸,是追不上先行一步,且熟悉地形的蜀軍的,但吳軍已經控制了三峽水道,水路比陸路要快,孫桓選擇了先溯江而上超過劉備,然后再登陸北上夔道截擊劉備。具體來說,應該是在巫縣這個位置上截擊劉備。劉備萬萬沒有想到,吳軍之中居然有人敢跑到山里面阻擊他,差一點就折在了孫桓手上。
關鍵時候,是駐于夔道中的驛卒幫劉備解了圍,他們把驛站中儲備的鎧甲,一擔擔的挑出來,然后點燃,兩漢三國時期的鎧甲大多數是皮甲(皮甲的占比超過鐵甲一倍),一般為牛皮制作,牛皮燃燒后會升起大量白煙,依靠這些白煙的掩護,劉備得以帶領少量親隨逃到了白帝城。
之前說過,劉備去建業會見孫權,迎娶孫夫人的時候,曾經見過時年十二歲的孫桓。劉備怎么也沒有想到,12年后這個當年的孩子,差點讓自己命喪當場。氣得劉備忿恨的嘆息道“吾昔初至京城,桓尚小兒,而今迫孤乃至此也!”,算起來黃巾之亂伊始時,孫桓都還沒有出世,陸遜也還在吃奶。如今與劉備同時代的英雄豪杰都已逐漸凋零,不服老是不行了。
當年八月,劉備退到魚復。此時原本駐軍于江州以為后援的趙云,已經領軍到了魚復,劉備又緊急要求蜀漢諸縣征兵送往白帝城,加上從前線奪路逃回魚復的蜀軍,魚復的蜀軍總兵力達到了兩萬,見此情景,李異、劉阿則不再追趕,只是順勢拿回當日他們丟掉的巫縣就沒有再追了。現下劉備已經完全放棄了荊州,巫縣這個三峽之中的據點再去強留也沒有意義,
退入魚復的劉備做了兩件事情,一是取永保安寧之意,把魚復縣更名為“永安”。二是入駐白帝城。白帝城地處夔門之西,建于突出江心的白帝山上。兩漢相接之際,曾有蜀郡太守公孫遜自稱“白帝”在此筑城割據蜀地,故有此名(后為劉秀派軍攻滅),劉備入駐白帝城之后,城中的主建筑便成了他的行宮,又因魚復更名為永安,遂有“永安宮”之名,
永安縣對應的是現在的重慶市奉節縣,因此不管是魚復、白帝城、永安宮、奉節,指的都是一個點,如果以關名來說,這個位于三峽瞿塘峽西口的節點,還會被稱之為“瞿塘關”或者“江關”,不管叫什么名字,所依托的都是三峽中最險要的夔門。如果想欣賞三峽蓄水之前的“夔門天下雄”景觀倒也不難,找一張 10元人民幣(第五套),看看背面圖案就可以了,看過之后你應該能夠明白,為什么有大船傍身的東吳水軍不敢乘勝追至白帝城,
劉備以天子之尊,自己據守于白帝城,對安定蜀地民心的作用是非常大的,反過來,對東吳也是一種威懾,劉備得以退入白帝城,被吳軍隔絕在江北的黃權卻被斷絕了歸路,黃權又決不肯投降吳軍,無奈之下的黃權最終選擇了率部北上降魏,當日張飛取巴西、劉備取漢中,幕后都是黃權在策劃,這點曹丕應該也是聽說了的,曹丕見到黃權后問對方,是不是想仿效當年叛離項羽,投奔劉邦的陳平、韓信。黃權則照實說“臣過受劉主殊遇,降吳不可,還蜀無路,是以歸命”,
曹丕即賞識黃權有陳平、韓信之才,又感于他的忠義與坦承,后來黃權在魏國仕途很順,官至車騎將軍,還得到了“開府儀同三司”的殊榮,至于他留在成都的家人,有人告訴他已被劉備誅殺,黃權相信劉備和諸葛亮斷不會這樣做。事實的確如此,的確有人建議劉備這樣做,劉備只說 “孤負黃權,權不負孤也”。蜀漢滅亡之時,黃權的兒子黃崇,與諸葛亮的兒子諸葛瞻一同戰死綿竹,為他們忠于的國家殉節。
黃權降魏后,原本與東吳結盟的曹丕出乎意料的伐吳。個中原因很復雜,但黃權的意見應該是起了一定的作用的,實際上,陸遜對曹魏會乘勢南征東吳后方是有心理準備的,這與他和呂蒙當日乘關羽北伐,襲取江陵的思路是一樣的。正因為如此,在劉備后敗夷陵,徐盛、潘璋、宋謙等將紛紛上書孫權,要求伐蜀的情況下,陸遜表示了反對,只是派了熟悉三峽情況的李異、劉阿等將前去收復巫縣和秭歸。
不管曹丕伐吳,黃權有沒有起一定作用,東吳這邊又有沒有準備,對劉備來說都是一個機會。劉備本來還在感嘆自己敗于陸遜是天意,聽說魏軍犯吳,內心又有點騷動,寫了封信給陸遜,信的意思是說,聽說賊兵(魏軍)已經打到江陵了,我也準備再次東征,將軍還行不行?陸遜則淡然回答:恐怕你新敗于前,舊傷未愈沒時間興兵吧,這時應該和我們通好才對,如果不聽勸一定要來,這次肯定讓你們一個都逃不掉,
劉備寫這封信的真實目的并不是要東征,真要打也不會寫信,更何況現下是的確打不動了。他寫這封信的目的,是為了讓牽扯東吳的兵力,好讓東吳在對魏戰場上顧此失彼,無法盡全力。既然我現在報不了仇,那么就讓曹丕幫我好好教訓你,
魏吳之間的這場仗要怎么打,后面自有解讀,只是這一結果已經與劉備本人無關了,入駐永安宮后沒多久,劉備便病重不起。章武三年二月(西元223年三月),身在成都的諸葛亮被召入永安宮。劉備將劉禪和自己的基業交給了這位為蜀漢鞠躬盡瘁的丞相,兩個月后(西元223年6月10日),布衣起家的一代英豪劉備在白帝城辭世。魏國君臣聽聞彈冠相慶,洛陽城中只有黃權黯然神傷。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前半句是后世對明成祖朱棣將都城由南京遷于北京之舉的形容,后半句是對崇禎致死不愿退出北京城的感嘆。一千多年前,劉備在白帝城所發生的一切,卻是提早印證了這句話,劉備是初代諸侯中最后一個離世的,他的退場,也讓三國歷史翻開了新的篇章,至于蜀漢,則迎來了諸葛亮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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