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近年營奠入法,國人對逝者的哀思與追憶正在議案變成某種商機,
似乎天性使然,任何有關故人的話題都能輕易撥動內心深處那根最不設防的弦,清明的祭奠儀式尤甚如此,一捧菊花、一杯清酒、一封信箋、一燭線香……惋念的背后,那些硬核的商業機會卻往往來得讓人猝不及防,
從去年疫情開始,清明“云祭祀”的熱度就一直居高不下,僅在三四月份,微博某云祭祀平臺的在線祈福就高達1.3億次,2007年,民政局基于環保理念第一次開始推出“網路祭奠”的模式,彼時祭奠多為公益性,對象以革命烈士或者歷史名人為主。
這種祭奠模式無限拉近了現實與過往的距離,2011年開始,網路祭祀相關企業每年都有小幅度的波動增長,2016年的新增數達到小高峰階段,全年累計新增10家,2019年至2020年4月份是新增數量最多的一年,共計新增企業高達19家,占所有企業總數的31.7%。
不可否認,祭祀文化流傳至今,無論形式有無變化,嚴肅的內核與氛圍總是一成不變,但隨著各種網路祭祀形式的種種異變,原本一寸緬懷的孝心不留神就會化作牟利者口袋里的滾滾之源,
孝心催生巨大市場
正如富蘭克林所說,“人的一生有兩件事不可避免,一個是稅收,另一個是死亡,”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公眾不再“談亡色變”,身后事變成一場可以用金錢來衡量的資本榮光,對于后輩而言,喪葬的排場與體面很有可能直接與孝心掛鉤,也正是這種傳統心理逐漸催生出一個利潤龐大的市場。
前瞻產業研究院測算預計,2020年大陸殯葬行業的市場規模將在5000億元左右,而大陸殯葬協會更是曾預測,2020年大陸殯葬業消費額將高達6000億元,到2023年會達到1萬億元的規模,
坦白來說,身后事的安排更像是一場逝者與生者共同關注的“面子工程”,有人可以豪擲幾十萬買風水寶地,有人不在乎層層加價的各個環節,從古至今,殯葬的關鍵就在一個厚字,據悉,在北京等一線城市,最普通的葬禮也高達10萬左右,人壽保險機構SunLife數據顯示,大陸人平均在喪葬上花費高達37375元。
《2016-2021年大陸殯葬服務產業市場運行暨產業發展趨勢研究報告》顯示,大陸每年死亡人口大約有1000萬人,為殯葬行業帶來總體銷售額超2000億元,并將以每年20%的速度增長。已在港股、A股上市福壽園、福成股份等有殯葬服務的公司,業務毛利率高達80%以上,
值得一提的是,每年固定的祭奠作為循環式消費已經取代其他環節,成為整個市場僅次于墓地買賣的關鍵增長點。以行業第一股“福壽園”為例,福壽園營收中的83.8%來自墓園服務,
2020年疫情期間,“福壽云”云祭掃平臺自3月12日推出至3月19日,短短一周各頁面匯總訪問量87123次,其中終端訪問數量33060次,微信授權數17179次,從規模上看,大陸當前的頭部祭奠平臺“天堂紀念網”已創建了遍布海內外的40多家分站,2016年其建館數就超過500萬;在大陸祭祀網頁面顯示,其入駐用戶目前達到428萬余人;族譜錄紀念網當前已有累計祭拜5億次以上。
盡管有些聲音從潛意識里抨擊云祭祀的噱頭有余,尊重不足,但具體看來,行業互聯網化似乎是勢不可擋,有調查顯示,有15.6%的人表示云祭祀應廣泛推行,65%則表示愿意嘗試或了解,而只有4%的人不會選擇這種方式。
有一點需要注意,雖然很多網路祭祀平臺都著重強調公益性與免費性,但隨便點開一家祭祀網站,堪比電商的虛擬服務與孝心套餐還是將哀思中的智商稅收割得盆滿缽滿,以“心紀奠”為例,平臺的充值套餐最高可達648元,可由此兌換648“孝愛幣”,鮮花、水果、甚至飛機火箭等虛擬祭品比比皆是。
誠然,我們不能一味地諷刺傳統孝道已淪為韭菜,但當對逝者的祭奠,對親人的哀悼,對死亡的沉思全部都進化到一種最原始的商業儀式,一切卻也值得反思。
代掃、哭喪、社交墓地……祭奠眾生相
電影《私人訂制》中白百何與鄭愷替別人掃墓哭喪的荒唐畫面尚歷歷在目,戲劇照進現實后的魔幻也在持續升溫。如果說云祭祀是一種形式上的心理安慰,那么代掃墓的出現則很好地彌補了實質情感上的空白,
最近這幾年,職業掃墓人屢見不鮮,他們大多數游走在閑魚、淘寶等電商平臺,從著裝到鞠躬自有一套標準化的行業規范逐漸形成,相比云祭祀而言,代掃墓的價格往往令人咂舌。
在淘寶上,代祭網店注冊地遍及全國,按照掃墓所需服務的種類和檔次,收費有所差異,從上海到日照,價格高達8000,隨便一個代掃墓套餐的要價也要500元,去年3月份,珠海市殯葬服務中心提供云祭掃與收費代祭服務,據悉,代祭服務的價格從99元到366元不等,5天內接單87單。
這些遠遠只是代祭產業鏈的冰山一角,此前有網路主播直播代客掃墓,半個小時開價10萬。另一方面,代祭更瘋狂的是哭喪,在大陸不少偏遠農村地區,哭喪仍然是難以摒棄的喪儀陋習,根據《武漢壹周》的調查報道,哭喪職業已經很成熟,在四川郫縣40分鐘的哭喪報酬在800元以上,
據了解,某職業哭喪者一個月要參加20多場喪葬活動,平均每場300元,月收入至少在6000以上,在知乎某篇文章里曾揭露過,河南滎陽好的哭喪師年收入可達20萬。這并不是什么天方夜譚,只是當集體的情緒渲泄被道德捆綁成衡量孝心的標尺,明碼標價后的數字就是最好的憑據,
在貼吧時代,已故名人吧里每日都會上演粉絲祭奠活動,從張國榮、鄧麗君到漢武帝、秦始皇,無論在哪個領域,后世忠實擁躉者的熱情都只增不減。逐漸的,社交平臺上的悼念性賬號層出不窮,例如微博賬號“逝者如斯夫”,從2017年運營到現在已經累計58萬粉絲,
社交網路似乎能將生與死的話題變得不再那么沉重,從去年開始,微信開通了遺囑功能,豆瓣上坐擁33萬粉絲的“靈異小組”處處可見年輕人的黑色幽默。英國《每日郵報》曾報道稱,到2098年,如果Facebook仍然保持將死亡用戶賬號轉為紀念賬號的方式,Facebook上離世的用戶數將遠超在世的人數,屆時,Facebook將變成全球最大的虛擬墓地。
2021年1月份,B站也宣布為紀念離世用戶,平臺可保留紀念賬號,微博是最鮮明的例子,李文亮醫生的微博評論區至今都有粉絲每日來留言悼念。
或許在不久的以后,自詡過一生放蕩不羈愛自由的我們,祭奠形式會從一捧鮮花演變成一句留言,一線香燭可換一記點贊,隔著生死,其實內容永遠要大于形式。
“朋克式”緬懷,背后藏著多少無奈?
有一個現實的問題擺在眼前,“云祭祀”這種看上去朋克又潮流的祭奠形式越來越受歡迎,真的是當前的傳統觀念在逐漸發生動搖嗎?細究下來,真相未必如此。
今年清明節,家住重慶的何阿么就因為孫女在閑魚上下單請人在山東老家為老伴掃墓一事,全家人鬧了好久不愉快,“并不是不想回去,完全是沒有時間回去!清明節單位還要加班兩天,剩下時間在路上都不夠浪費的,”何阿么的孫女王女士無奈地表示。
我們不得不承認,在回鄉祭祖這件看似家庭化的矛盾背后,隱藏著的并不是兩輩人觀念與思維的沖突,而是赤裸裸的社會現實問題,是最可預見的基本矛盾。
一來,老一輩并不排斥云祭祀,據天堂紀念網的數據顯示,網站用戶中50年代至60年代出生的用戶數量已超70%,70后與80后占20%,互聯網主力軍里的90后僅占10%。只是對于老一輩而言,祭祀文化最講究“禮多人不怪”,他們既要做到線上熱絡,也要做到線下勤切。
東方網在2020年發布過一場網路投票《今年清明你打算怎么祭掃》,有52%的網友表示會在云祭祀后,尋找合適的時機實地親自祭掃,
二來,根據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發布的《大陸流動人口發展報告2018》,2017年大陸流動人口規模已經達到2.4億,尤其在一二線城市,其中外地人口的占比就超過20%,具體來說,鄉-城流動人口占比從2000年的52.2%增加到2005年的61.4%,進一步增加到2010年的63.2%,
跳出代際沖突與理念崩塌,遠距離的路程對比有限的空閑時間,重重壓力才是社畜們為一場簡單的祭掃而頭疼不已的關鍵所在。
誠然,祭祀文化在時代縫隙中不斷變遷,逐漸變成某種結構性的行為被一年一度地踐行。沒有人不懷念那些已經逝去的故人,可悲就可悲在,有些人一面強調著儀式的重要性,一面又被動地消解儀式的存在性,
或許,故去的人未必在乎形式。正如《大陸青年報》所說:不管時代怎么變遷,科學如何發達,關聯無法割斷,想念的心酸也不會衰減,只要懷著的是一顆真摯的緬懷之心,以自己方式祭奠親人的年輕人,需要的是更多的理解,而非簡單的道德說教和評判。
已經網上祭祀好幾年了,感覺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