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3月28日 ,大陸網直播曾發布了一條消息:《重磅!四川三星堆、江西吳城兩地青銅器原料是同一礦產!》。這則報道說,三星堆遺址和吳城遺址的青銅器都屬于特殊鉛器物,都使用了同一來源的金屬原料。報道同時說,這個礦可能就是江西瑞昌銅嶺的商周銅礦礦冶遺址。隨后,網路上時不時會出現三星堆青銅礦料來自江西的說法。這種說法可信嗎?
大陸網直播文章截圖
此前,也有網友就此詢問筆者的看法,實際上,這個問題是我曾經寫文章介紹過的,關于這個問題,對于澄清網路上流傳的三星堆來源的“埃及說”以及研究三星堆的身份和地位都相當重要,因此,這里我愿意再做一些補充性的介紹,
(一)關于三星堆文明來源的“埃及說”,這種說法依據的一條重要材料就是三星堆使用了高放射性特殊鉛礦料,而廣州地化所的孫衛東博士曾在《自然》(2016年5月)發表文章,暗示這種礦料來自非洲地區[1]。就此,朱炳泉院士明確指出,古埃及的高放射性成因鉛位于錫礦中,其含量低在百ppm級,而大陸古代青銅文化對這種礦料的使用量相當大,“非洲說”無法解釋這種現象,[2]2017年12月,大陸科技大學部金正耀教授等在英國權威期刊《考古(Antiquity)》發表的文章進一步指出,大陸青銅器大量使用高放射性特殊鉛是在二里頭文化之后,且大陸的鉛料來源多樣,說明特殊鉛在大陸的應用是大陸青銅技術發展的結果。[3]同時,目前我們也沒有看到非洲地區存在使用高放射性成因鉛的案例,據此可見,“埃及說”并不具備說服力。
孫衛東文章截圖(來源:Nature)
(二)根據金正耀教授等學者的研究,在大陸的青銅時代,這種特殊鉛礦料除了二里頭文化不曾使用外,其他幾乎所有遺址都有使用,比如上文提到的三星堆遺址和吳城遺址(筆者常稱為新干大洋洲),此外還有武漢盤龍城、偃師商城、鄭州商城、漢中盆地的城固洋縣銅器群、殷墟遺址、金沙遺址、陜北銅器群、湖南寧鄉炭河里銅器群等一大批青銅文化,[4]根據這一冶金考古的事實,我們可以發現,過于強調三星堆文化受二里頭文化的影響可能并不恰當,
古代鑄造圖(圖源:搜狐)
(三)這里,我們還要揭示一個更重要的事實,大家知道,最新公布的三星堆四號坑的初步測年數據為西元前1199-1017年,年代上相當于殷墟三、四期,而根據金正耀教授的研究發現,這種高放射性礦料在殷墟一、二期的使用量是比較大的。但是,突然在三、四期之后,殷墟就基本上停止使用了,而同期的金沙遺址仍在大量使用這種礦料。這就意味著,當時這個特殊鉛礦料應受到了三星堆文化和金沙文化的控制,故而使得殷墟無法獲取這種稀缺資源,那么,確定這個礦址在哪里,對于解決三星堆的身份之謎就相當重要了。
銅人形器(金沙博物館藏)
大陸網的報道認為,這個特殊鉛礦可能在江西。但據金正耀教授等學者的研究,江西并不存在這種高放射性成因鉛礦,過去,金正耀教授等學者曾推測這個礦在今云南的昭通地區,但是,云南昭通地區雖然存在高放射性成因鉛礦,但該鉛礦的形成年代為16-18億年,與三星堆時期使用特殊鉛料年代24.5億年并不一致。
就在2017年,河南省南陽文物部門采集到幾塊金屬錠,被送到大陸科技大學部考古實驗室檢測后,發現與三星堆時期使用的特殊鉛礦料完全一致。隨后,金正耀教授等立刻組織團隊對該礦山進行了調查,證實該礦洞的高放射性鉛礦的年代數據與商代時期使用的特殊鉛年代一致,并且該礦的開采冶煉年代為商代。有關報道多次出現在大陸社科院考古所網站(2018年10月17日、2019年5月5日)以及大河網(2018年12月17日),足以使我們相信這些資料的可靠性。如果有朋友想了解得再具體一些,可以參閱拙文《科技考古:三星堆、殷墟的特殊鉛來源之謎或已解開,新的挑戰又開始了》,
楚居(《清華簡》第一冊)
以上資料意味著,在殷墟三、四期時期,今河南南陽地區應當受到三星堆文化或金沙文化的控制,筆者曾利用清華簡《楚居》、郭店簡《窮達以時》記載的與大禹生活年代相當的季連、皋陶為盤庚、武丁時期人物的出土文獻材料,指出在戰國人的觀念中,夏王朝在武丁時期仍然存在,而三星堆、金沙文化就是夏文化(見拙文《夏商并行論:廣漢三星堆遺址、成都金沙遺址為夏都說的22條證據》),
事實上,從高放射性特殊鉛材料所反映的情況來看,這個判斷是合理的,因為《史記·貨殖列傳》明確記載,南陽就是夏人曾經生活的地方,同時,我們知道,在《史記·夏本紀》中提到的屬于夏人十二部落之一的褒國生活在今陜西漢中地區,而目前考古學界亦承認,漢中地區在青銅時代正屬于三星堆文化的范圍,這一點用“三星堆夏都說”可以解釋,用“二里頭夏都說”卻無法解釋。更不用說,傳世文獻還有夏人之祖顓頊生于蜀地若水、夏人之宗大禹生于汶川等方面的大量記載,都說明三星堆文化確實極有可能就是大陸人在尋找的夏王朝。
參考文獻:
[1]孫衛東等:《從鉛同位素看大陸殷商青銅器的神秘來源(Origin of the mysteriousYin-Shang bronzes in China indicated by lead Isotopes)》,《自然(Nature)》2016年5月,
[2]朱炳泉:《大陸科技考古的發展與關于商代文明的爭議》,來自見朱炳泉《科學網》2017年12月21日部落格。
[3]金正耀等:《商和西周青銅器的鉛同位素數據研究》(Revisiting lead isotope data inShang and Western Zhou bronzes),Antiquity 360(2017):1574-1587.
[4]參閱金正耀:《大陸鉛同位素考古》,合肥:大陸科學技術大學部出版社,2008年。
確實很期待!三星堆文明需要通過技術手段確定其準確年代,先前的存世時間被認為低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