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知青回憶:馴服烈馬,用棍子打不服,老馬倌說要“折面子”

陳華洋做夢都沒想到,自己下鄉后居然成了“弼馬溫”。

作為上海知青,他插隊的地方是黑龍江的愛輝縣,在去東北的火車上,知青們互相哈拉,大家都做好了種地的準備,陳華洋覺得種地也沒什么,都是接受再教育,


來到知青點,看到幾十匹奔跑的駿馬,他明白自己恐怕不是農夫,而是要成為跟孫悟空一樣的馬倌了。

知青點在一處山坡上,坡下是無邊無際的大草甸,一條小河沿著山坡繞了個彎,這里有山、有水、有草原,真是一個養馬的好地方!

馬圈就在山坡腳,里面有七十多匹馬,馬場的工作人員,也就是馬倌們,根據馬的毛色、體態,給它們起了很多極富東北特色的名字,比如柞木拐子、羅鍋子、花腿等等。

陳華洋剛到馬場,就有一個姓李的老馬倌囑咐他:“那匹黑色的,馬鬃里帶點白毛的,是這群馬的頭馬,你不要靠近它,”

“怎么回事?它有問題?”陳華洋問,

老李回答:“它性子太野,還沒有被馴服。已經四歲了,都沒人敢使喚它,你離它遠點,要不然要吃虧。”

陳華洋自此記住了這匹不服管教的烈馬。

過了一個星期,他值班喂馬,因為多沖洗了幾件工具,添馬料的時間比平時晚了一點兒,那匹黑馬突然朝陳華洋撲過來,一口咬在他的左肩上,連衣服帶肉撕下一大塊。


陳華洋聽說過馬急了會咬人,但沒想到這事出在自己身上,他疼痛難忍,脾氣一下上來了,怒斥黑馬:“添料時間晚一點,你就咬人,真的是無法無天了!”

隨手抄起一根木棒,朝黑馬胡亂揮擊,打得黑馬不斷嘶鳴,差點把棍子打斷,從那以后,黑馬見了陳華洋,總會躲去一旁,

老話說棍棒底下出孝子,但是馴服烈馬,棍棒不行,陳華洋發現黑馬雖然害怕自己,但性情依舊頑劣,

馬場不遠處有一塊公社的自留地,種了幾坰玉米和大豆。每次收群的時候,黑馬總會趁著陳華洋不注意,偷偷跑進自留地里,玉米和大豆讓它吃了不少,

生產隊長幾次到馬場,專門就黑馬糟蹋糧食的問題批評陳華洋,說他工作不細心,弄得評先進的資格都沒了,

黑馬之所以肆無忌憚,四處惹事,無非是仗著自己沒被馴服,不怕人類,為此,陳華洋準備徹底把黑馬征服了,

有一天,他給黑馬套上籠頭,準備騎著它跑幾圈,馬倌老李看見了,趕緊制止:“小陳,你要干什么?”

“我要把這黑馬馴服了,”


“不行,你馬架子(騎馬的能力)不行,馴不了生馬(未馴服的馬),”

老李是馬場的老職工,也算是陳華洋的師父,當著老李的面,他不敢反駁,但覺得老李的話很傷人,擺明了瞧不起自己,他決定證明給老李看,自己馬架子很好,

過了好幾天,趁著老李不在,陳華洋給黑馬戴上馬嚼子,把它牽到草甸子上,指著馬鼻子說:“老李說我馬架子不行,今天咱倆好好算算賬,看看我行不行。”說完一翻身就騎了上去,

這黑馬天生性子烈,見有人騎上背,登時發怒,在原地轉圈亂蹦,前蹄后蹄又甩又顛,想把陳華洋摔下去,

陳華洋第一次騎生馬,但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右手勒緊馬嚼子,左手抓住馬鬃,兩條腿使勁夾著馬肚子,雖然左搖右晃,但就是掉不下去,

黑馬見沒把陳華洋摔下去,脾氣上來了,直接往樹林里鉆,專門挨著樹干跑,想用樹枝把背上的人掛下去,陳華洋害怕被樹枝戳中眼睛,只能跳下了馬,

天快黑的時候,他牽著黑馬往回走,一路上心情低落,不斷地質問自己:也許我真的是馬架子不行?那老李說得沒錯。


陳華洋推開柞木柵欄,看到老李正等在那里,他滅掉了手里的煙,嘆了口氣說:“我說你馬架子不行,不是瞧不起你,是害怕你摔出個三長兩短,我也有孩子,知道為人父母的感受,如果你出事了,我們沒法跟你上海的父母交代。”

陳華洋一怔:沒想到老李不是瞧不起我,而是有其他的打算,看來自己心胸還是太小,

老李捋著黑馬的鬃毛,緩緩地說:“這樣的生馬,要馴服它,光馬架子還不夠用,還得折了它的面子,滅了它的志氣。明天,我跟你一塊到北邊的泥地去馴它,”

第二天,陳華洋和老李牽了黑馬到了公社北邊的泥地。

剛進泥地,老李就說:“剛化凍的泥地很軟,人就是摔在上面也沒事。另外,這里面一腳深一腳淺,越走越沉,你騎上去,讓它自己跑,”

陳華洋跨上黑馬,示意前進,平時敏捷矯健的黑馬,今天卻邁不開步了,化凍的泥又軟又粘腳,走不了兩步,蹄子上就沾滿了泥,裹成了四個大泥疙瘩,越走越沉,抬腿都費勁。

它想走出泥塘,可看到老李拿著馬鞭守著,又不敢靠近,只能在泥地里不斷轉圈子,折騰了幾十分鐘,黑馬站住不動了,它背上全是汗,不停打響鼻,似乎精疲力竭,


老李招呼陳華洋下馬,隨后牽過韁繩,用手捋馬鬃。

陳華洋問:“這就是馴服了?”

老李點點頭:“它跑不動了,銳氣盡失,折了面子,就服了人類。”

作為第一匹被自己馴服的生馬,黑馬對陳華洋的意義非凡,他沒事就給黑馬加料,還到水邊給它刷洗,日子久了,人和馬之間建立了牢固的友誼。

然而,好景不長,一場意外的到來,陳華洋和黑馬不得不陰陽兩隔。

當年夏天,黑河地區的馬群鬧起了傳染性貧血病,在當年缺醫少藥的環境中,對馬來說這就是必死無疑的絕癥。

陳華洋他們的馬群里有二十多匹被感染,其中就有那匹黑馬。為了切斷疫源,防止其他健康馬被感染,老馬倌們決定對病馬實施安樂死,給它們注射藥水,然后深埋地下。

處理病馬的前一天晚上,陳華洋一個人來到病馬的馬圈,想給黑馬再添一次草料,

往日俊美、挺拔、趾高氣昂的黑馬,此時消瘦不堪,成了皮包骨頭,看到陳華洋進來,它掙扎著往前邁了兩步,但因為體力不支,顫顫悠悠地停在原地。

陳華洋看著黑馬,咬著牙流下了兩行淚,自從下鄉以來,他還沒哭過,今天這男兒淚,算是給老朋友送別了。

回到宿舍,一個舍友說:“明天都要埋它們了,你還給它們加什么料!”

陳華洋沒有回答,他知道別人不懂他跟黑馬的關系,馴馬人和被馴服的馬,其實早就在一次次奔跑中合成了一個整體。


第二天一大早,幾個馬倌牽著病馬來到草甸子邊緣,那里已經提前挖好了一個大深坑,

病馬們就像行刑前的犯人,預感到了噩運,不停地用前蹄刨土,陳華洋不想看著黑馬遭罪,跟大家打了聲招呼后就走遠了,

他越走越遠,可病馬們近乎哀鳴的嘶鳴聲還是傳了過來,陳華洋邊走邊抹淚,不停地想:也許它在怨我吧,怪我沒有治好它。

他想起了跟黑馬的舊日時光,第一次馴它時的失敗,第二次馴它時的成功,他們倆在草甸上疾馳、在水邊嬉戲……

回到宿舍,陳華洋瞪著天花板發呆,過了好一會兒,舍友們回來對他說:“你最喜歡的那匹黑馬真挺倔,別的馬一針下去就倒了,唯獨那匹黑馬,打完針晃晃悠悠就是不倒,一直看著你走的方向。”

后來,陳華洋又養了很多馬,但再沒有跟任何馬建立起他跟黑馬一樣的關系,幾年后,知青陸續返滬,他告別了老李,戀戀不舍地離開了馬場。

回到上海后,陳華洋有了新工作,每天都很忙,十里洋場與北大荒截然不同,他漸漸模糊了知青歲月中的人和事,但他一直沒有忘記黑馬。


往后幾十年,他偶爾還能夢到黑馬,他們像過去一樣,在草甸子上盡情奔跑,在山坡下的小河里洗澡,每到這個時候,陳華洋都知道,這是老朋友來看自己了,

0 条回复 A文章作者 M管理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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