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的“一帶一路”,松州的“東亞再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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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王朝的松贊干布時代》第6篇:

吐蕃王朝在松贊干布手中蒸蒸日上,但有個問題卻一直困擾著這位青年君主。

選擇一條什么樣的發展之路,始終都是吐蕃王朝的核心問題。

雖然在松贊干布的調控之下,國家從四分五裂重歸一統,敢跳出來弄權的貴族豪門,也被打擊得戰戰兢兢,

但吐蕃大陸地方勢力權重過大的問題,并未得到徹底解決,即便強如松贊干布,也不得不讓渡一分部權威,獲取他們的支持。

縱觀整個吐蕃王朝的國家政治,始終未能完成徹底的中央集權,一直都中央與地方的權利博弈中前行,

松贊干布必須要選擇一條成功的發展之路,從一個成功走向另一個成功。只有連續不斷的成功,才能滿足各方勢力分潤的訴求,保證國家前進的動能,

但這條國家擴張的道路并不好走,西藏的自然地理情況,嚴重制約了吐蕃王朝的發展。

自然環境嚴苛的青藏高原,適宜耕種的土地稀少、破碎,農作物畝產很低,一場冰雹襲來便會讓一年的辛苦付之東流,

國家經濟的另一個引擎畜牧業,也一樣不容樂觀,隨著海拔的提升,草原的牧草蓄積量大幅度減少,海拔超過四千米,在植物分類上,便已不能稱之為草原,而是高原草甸區。因此西藏牧業的單位畜牧量始終都不高,不但遠低于新疆、內蒙,甚至比甘南、川西也遠遠不如。

因此,一旦高原上形成了統一的政權結構,整合了內部勢力、社會趨于穩定、人口開始增長,必然會走上對外擴張,以戰養戰之路。

很多人都驚訝于,吐蕃王朝爆發出擴張動能,并將其歸功于君主的野心,其實內部的社會需求,才是國家擴張的原動力,

松贊干布要做的,正是順應社會的需求,打破地理上的囚籠困境。


松贊干布的“一帶一路”國家戰略

很多人心中的西藏是一處云端上的高原,但準確的說,西藏是海拔超過4千米的盆地。

在西藏南緣的喜馬拉雅、喀喇昆侖,站著一票身高超過8千米的大神,東部是三江并流切割下破碎橫斷山脈,北部則是念青唐古拉、岡底斯、昆侖山三兄弟聯袂而立。

這些雪山大神手拉手圍出的盆地,就是西藏。

有一點必須要說明,“西藏是一處封閉的之地”是種非常錯誤的認知,早在松贊干布之前無數代,勇敢的雪域先民便打通了奔向四方的古商道。

這些被一代又一代人用生命探索出的商路,西邊連著中亞、南邊連著印度、東邊連著中原、北邊連著新疆南北,

所以,當松贊干布抉擇國家發展方向時,肯定不是兩眼一抹黑的拍腦袋,

最終,松贊干布選擇了攻滅吐谷渾的戰略計劃,

為何要以東北方的吐谷渾作為突破口,原因大概基于兩點:

首先,地理上的阻隔相對較小,

西藏南部的天竺(印度)諸國,雖然有喜馬拉雅山脈的阻擋,但其武力值無限趨近于零,可他們有一種吐蕃人難以忍受的核武器——濕熱天氣,

縱觀吐蕃人對外擴張的進程,其疆域的極大值依舊局限在海拔一千米以上,四季分明相對較涼爽的地區,南亞可能確實不適合蕃人的生理特點。

向東出劍南殺奔四川,倒是能夠獲得當地諸羌的支持,但被三條大江切割得支離破碎的橫斷山脈,遍布高山深谷,根本無法實現軍隊的大規模后勤供應,

唐蕃圍繞著維州(四川理縣)等地,長達幾十年的膠著戰事,足以說明吐蕃軍隊在這個方向上并不強勢,

向西跨越昆侖山,攻于闐博取西域的戰略方針,同樣受制于補給線。

另外,南疆地區沙漠綠洲的地貌,極不適合大兵團作戰。

唐蕃在高宗時期,22年間安西四鎮六度易手,可以清楚的看出,兩個大帝國都表現得極為掙扎。

只有東北方向攻取盤踞在青海的吐谷渾國,雖然道路上也唐古拉山、巴顏喀拉山的阻隔,

但從那曲開始綿綿無盡的草原,既可以保證吐蕃軍隊的后勤供應,也適合吐蕃出擊時,男子前線作戰,婦孺老幼在后放牧的作戰方式。

其次,吐谷渾是個相對弱勢的政權,

由慕容鮮卑建立的吐谷渾政權,雖綿延三百余年,但作為一個外來人建立的國家,始終沒有解決統治者與本地豪強的政治平衡,

本地的羌人部落作為吐谷渾大陸重要社會力量,一直都有很高的政治權重,

這種內部存在裂隙的狀態,對于吐蕃來說是種可以加以利用的資源,

應該說,吐蕃王朝能快速崛起,是“人努力、天幫忙、運氣好”的典型案例,

西藏相對封閉的地形,讓吐蕃的四周不存在強勢的政權。

西邊最強盛的波斯和大食,雖均有向東拓展的意愿,但昭武九國和吐火羅諸國尚能勉強抵御;南邊的天竺就更不用說了,祖傳的戰五渣;東邊的唐朝雖然強勢,但唐朝的戰略方向在西部,對崇山峻嶺的西南興趣寥寥;生活天山南北的西突厥,自己都形不成了合力,也不存在越過昆侖山染指阿里的意圖,

這種與四鄰均存在戰略緩沖地帶的特點,給了吐蕃向外擴張的空間,讓吐蕃在力量尚弱時,有了一片積蓄力量的藍海,

637年(貞觀十一年),吐蕃第一次走下高原,刀鋒所指正是吐谷渾,

656年(高宗顯慶元年),吐蕃第二次走下高原,挨刀的還是吐谷渾,

兩次征伐相隔19年,吐蕃的領導者也從松贊干布換成了祿東贊,但出兵線路,征伐對象毫無二致。

可見北上青海牧場,是吐蕃早已明確的既定戰略,堪稱松贊干布版的“一帶一路”,

最近有個熱詞經常被人提起,叫“東亞怪獸房”,說得是中日韓三國都是心狠手辣的硬茬子,

在古代東亞大陸上,其實也是狠人輩出,單說西元五六世紀,便連續出了突厥、隋、唐、吐蕃幾個硬貨,打著周邊小弟抱頭鼠竄。

作為基本與唐朝同時崛起的吐蕃,松贊干布的“一帶一路”,也可以看成是“東亞怪獸養成計劃!”


松州城下的“東亞力量再平衡”

貞觀十一年,松贊干布揮兵北上,恰逢一個極佳的時間窗口,

此前一年,吐谷渾王伏允發兵襲擾涼州,被擼了虎須的李世民,放出了大招,李靖、侯君集、李道宗、契苾何力等名將打包西征,把吐谷渾捶得稀爛,

伏允干凈利索的上了吊,兒子伏順舉國而降,吐谷渾成為唐朝的屬國。

戰火剛剛熄滅幾個月,松贊干布便帶著吐蕃、象雄聯軍而來,倒霉的吐谷渾王被打得跑到了青海湖以北,“其國人畜并為吐蕃所掠。”

隨后,吐蕃軍隊向東拓展,生活在甘南、川北的諸羌、黨項等部落紛紛投附,

貞觀十二年(638年)七月,松贊干布面前出現了一座雄關,而他麾下集結了號稱“二十萬”的磅礴大軍,

松州(四川松潘)設置于武德元年,是唐朝控制川西的重鎮,號稱“川西門戶”,

松贊干布頓兵城下,據說是為了獲得唐朝的“尊重”,因為貞觀十年(636年),吐蕃使臣赴長安求親,被李世民斷然拒絕。

按唐史吐蕃傳的記載,求親未成的蕃使歸咎于吐谷渾攪和了好事,松贊干布一怒之下吊錘了吐谷渾,

但捶完了吐谷渾,唐朝依舊沒啥反應,為證明自己有權獲得尊重,松贊干布一面兵臨城下,一面遣使長安來迎公主(“遣使貢金帛,云來迎公主”),并喊出了“公主不至,我且深入”的口號,

整個松州之戰的過程實在乏善可陳,基本就是兩國各自亮相,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松州都督韓威貿然出城野戰,被蕃軍擊敗,比分1:0,

隨后蕃軍攻城不得寸進,九月唐朝反擊,牛進達率軍夜襲,松贊干布徐徐退去,總比分1:1。

結合史料的記載,兩國損兵不過千余人,比之日后綿延百年的死磕,松州之戰小得幾乎不足一提,

但作為百年國戰的開篇之作,松州之戰的意義卻很重大。

通過松州城下的亮相,唐蕃兩國重新進行了定位,算是西元7世紀東亞戰略力量的“再平衡”

李世民之所以斷然拒絕了吐蕃的首次求婚,道理其實很簡單,唐使馮德遐出訪后給了一個“無文字,刻木結繩為約,雖有官,不常厥職,臨時統領”的評價,這番草莽初建的樣貌,當然入不了李世民的法眼。

這就像本市最牛的黑幫老大請客,能上桌的最次也得是大哥級別,一般混混只能邊上看著,

李世民掀翻前任大哥東突厥后,成了東亞地區當仁不讓的帶頭大哥,嫁女兒肯定得有個門檻,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當自己女婿。

所以,松州之戰對松贊干布來說是示威,讓你看看哥家里也有貨,別不拿村長當干部。

而對于李世民來說,不在戰略主軸上的吐蕃,看來不太好對付,與其老來折騰,不如干脆拉他入伙(納入朝貢體系)。

這就是松州之戰比劃一下各自收手的原因,雙方尚不存在核心利益沖突,都沒有死纏濫打的決心。

松州之戰后,松贊干布再次遣使求婚,李世民爽快的答應了。(“遣使謝罪,因復請婚,太宗許之”)

很多人對和親都有種執念,認為是實在打不過,才會被迫接受。其實,要是真是被錘得躺地上裝死狗,也就談不成和親了,

這就像一板磚把你揍趴下,直接掏兜就完了,還用得著廢話?

金軍兵圍汴梁,宋徽宗會傻到,想不出和親緩和一下?

問題是金兵不答應,刀架脖子上,搶多痛快,和個毛線親!

只有誰都沒把握一波帶走對手,才會坐下來聊聊,“要不咱倆一起,干隔壁老王?!”

唐蕃和親是東亞力量的重要調整,兩個冉冉上升的強勢政權,用一個公主保持了十幾年的和平時光。

至于必將到來的死磕,誰都心知肚明,

李世民臨死前,對吐蕃女婿念念不忘,肯定不是因為女婿送了一只能裝三斛酒的金鵝。

但至少在這對翁婿生前,兩國關系相當和睦,

老丈人去世后,吐蕃女婿遣使長安,對長孫無忌說:“天子初即位,有敢嘚瑟的,我幫你踢他!”

適當留白是政治游戲的真諦,向朱重八這種要一下解決所有問題的,只能算是用力過猛的莽夫。

0 条回复 A文章作者 M管理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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