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廢紙的東莞女首富

在2020年的胡潤百富榜上，2398位財富超過20億的企業家被列入榜單。東莞有39位富豪入榜，其中，張茵憑借440億元身家位居東莞之首，

但這并非她最榮耀的時刻，

張茵出生于1957年，祖籍黑龍江省雞西，創業在大陸香港，發家于美國，發展在廣東。在2006年的胡潤百富榜上，張茵力壓黃光裕，以270億元人民幣的財富登頂。

當時張茵不僅成了大陸第一位女首富，也是世界上最富有的白手起家女富豪。胡潤評價：在張茵之前，世界范圍內白手起家最著名的女性，要數撰寫哈里波特故事而聞名的英國女作家JK羅琳，不過她的財富估算數字不過10多億美元，遠不及張茵，

企業家榜單中，女性身影的比例并不大，考慮到這一背景，張茵的財富故事多了幾分傳奇性，再考慮張茵本身從廢紙回收起步的，其創業歷程就更值得玩味與思考。

大陸第一位女首富，有何過人之處？

01、南下創業

1985年，微軟發布了Windows系列的第一個版本Windows1.0，一場科技革命的大幕徐徐拉開。次年，微軟上市，催生了4位億萬富翁和12000位百萬富翁，

就風口論來說，搭乘計算機系統的潮流必然大有可為，不過，對沒接觸過計算機這種新鮮事物的人來說，風口等于不存在，然而，機會不都在高大上的前沿行業，觀察四周，保持敏銳的知覺，財富之門還有很多。

一個27歲的女子在1985年決定放棄待遇優厚的深圳合資企業工作，只身南下香港，她帶了3萬塊錢，要去香港“收廢紙”。

這種創業思路讓人很難理解，改革開放，下海經商的弄潮兒絡繹不絕，有的搞電子，有的搞房產，有的搞機械。處在深圳這塊經濟特區，創業大有可為。但一個年輕女子，怎么想到了只身闖蕩去做廢紙生意？

故事萌芽于一次委托工作，

大陸森林資源相對貧乏，特別是造紙用的速生林建設嚴重滯后，因此大陸造紙業以草或者摻雜草的木漿為原料。而這樣生產出來的紙，其質量不如發達國家以原木為材料生產的紙。加上大陸廢紙收集體系不健全，因此大部分高檔紙原料，是從進口的廢紙和木漿而來。

概括而言，回收發達國家和地區的廢紙，成為解決大陸造紙原料瓶頸的重要途徑。

而香港，是當時回收廢紙客商的重要集散地。在南下之前，張茵曾受一家大陸造紙廠委托，去香港回收廢紙，于是她很快了解到內地紙張短缺的情況，并意識到其中巨大的市場潛力。

（圖注：張茵）

但創業意味著脫離安穩富足的生活，何況做收廢紙這種“不體面”的事。張茵也曾猶豫，這時候，一位她以“師傅”相稱的貴人幫她下定決心，

張茵在深圳工作時結識了一位造紙廠廠長，兩人都是直爽性格，很聊得來，這位老板看事比張茵更深遠，他提到，將來造紙業的發展趨勢是從資源造紙向再生紙轉變，廢紙回收這個行業雖然還沒得到重視，但不久之后一定能夠獲得長遠的發展。

“廢紙就是森林”，師傅的一句話讓張茵銘記于心。之后到香港，張茵被黑社會威脅過，被合作者背叛過，但她從沒有放棄廢紙事業，

當時回收廢紙有一個潛規則，是往紙里注水，大約每公斤的廢紙中會注水20%到30%。新入行的人如果不遵守這一規矩，就會被排擠。

張茵成為第一個降低注水比例的人。她雖然承受被排擠的代價，也由此提升了其廢紙品質，贏得客戶信賴。在香港蓬勃的經濟發展下，張茵很快完成原始資本積累。

在香港的創業，還讓張茵認識了她的丈夫，臺胞劉名中。

幾年過去，張茵成了香港最大的廢紙出口商，并建立了屬于自己的紙行和打包廠。她的廢紙不僅供應內地，也輸出到東南亞地區，

但僅靠廢紙中轉規模有限，張茵沒有就此滿足，1988年，她在東莞成立獨資公司東莞中南紙業，進軍產業鏈下游，涉足生活用紙生產，1990年，圖謀更大事業的張茵與丈夫移居美國，開始二次創業，建立美國中南有限公司。

02、問鼎首富

去美國是深思熟慮的結果，

相比香港，美國的廢紙資源更加豐富，且廢紙回收系統更高效。到美國去，不僅有機會獲得穩定豐富的貨源，還有機會借助美國的廣闊市場來拓展事業，

此前積累的人脈資源和資金不足以應付現狀，張茵的二次創業依然艱辛，

為收集廢紙資源和搜尋客戶，起初，張茵和丈夫開著一輛二手車去逐一拜訪。為提升效率，兩人之后分開行動，張茵英語不過關，便帶一位翻譯，

當時中美貿易有一個特點：從大陸運送十箱廉價貨物后，運回的只有一箱高科技產品，對船運公司而言，這意味極大的運力浪費，而張茵借此協商，把廢紙裝上有許多閑余空間的船，以很低的成本運回大陸，

憑借敏銳的商業嗅覺，張茵抓住了可以增厚利潤的機會，

美國一直是生產和消費紙張的大國，廢紙回收高效。張茵“信譽至上，客戶第一”的經營方式，也得到中美客戶認可，

漸漸地，張茵積攢下新的資源，事業版圖如愿擴大，以集裝箱使用量計，中南在1996年居全美各行業第四，1997年位居第三，1998年、1999年、2000年連續三年位居第二，2001年以21萬標準箱躍居第一。十年時間，中南在美國建起了七家廢紙打包廠和運輸企業，

從看似無用的廢紙里，張茵開拓出日進斗金的生意，而很快，新的機會又來了。

20世紀90年代中期，大陸高檔包裝用紙需求及進口量大增，

其中，牛卡紙是以木漿或木漿含量高的廢紙制造的本色卡紙，用途極廣；瓦楞芯紙是紙板箱的關鍵材料，在提高強度的同時可以減輕包裝箱重量，節約材料及運費；涂布灰底白板紙具有優越的印刷適應性，常用作電子消費品、化妝品的包裝盒，

1995年，張茵投資1.1億美元，在東莞創辦玖龍紙業。1997年，玖龍紙業第一條生產線動工興建，

（圖注：廣東省東莞市松山湖高新技術開發區， 玖龍紙業）

大投入、高起點成為張茵進軍造紙業的特點，玖龍紙業的第一條生產線便實現了全程自動化控制，效率高、質量穩定，能夠年產20萬噸牛皮卡紙，遠遠超過當時同類企業的生產能力。可口可樂、耐吉(NIKE)、新力等知名品牌紛紛采用了玖龍紙業的產品，

2000年到2002年，張茵在東莞基地新建兩條新生產線，每條產能達到40萬噸；在江蘇太倉建立生產基地，產能95萬噸。

到2005年底，玖龍紙業總產能達到330萬噸，大陸市場占有率達到17%，超過晨鳴紙業，成為大陸第一、亞洲第二、世界第八的造紙廠商，

張茵成功的秘訣，在于成本控制，依據價值鏈理論，企業應該著重加強長板，而張茵很清楚玖龍的優勢，

回顧其事業歷程可以發現，張茵在美國以低廉價格回收廢紙，用低廉運費送到大陸，再結合大陸土地、能源、人力優勢，以全產業鏈上的低成本造出高檔紙制品，這讓玖龍紙業具備了極強的競爭力。

玖龍曾有內部爭議，應不應該進一步拓展產業鏈下游，涉足紙箱生產。

然而，生產紙箱要根據最終用戶的要求做出千差萬別的產品，不僅會讓玖龍失去規模效應，還要付出高昂的市場營銷成本，所以，張茵始終圍繞“造紙”進行投入，在大膽擴充產能的基礎上，讓產品聚焦，

2006年3月，在成為大陸第一造紙廠商后，玖龍登陸香港交易所，開啟一場資本盛宴。

玖龍IPO計劃發售10億股，發行價為3.4港元，擬募集資金34億港元，掛牌當日，玖龍收盤價為4.75港元，較發售價上漲39.7%。成交額達24.25億港元，為當日港股最活躍的前20只股票之一。

香港大富豪恒基老板李兆基、新世界掌門鄭裕彤、嘉里建設主席郭鶴年三人以私人名義，合共投入4.68億港元認購玖龍新股。

當年10月，《觀瀾湖2006胡潤百富榜》在上海揭曉，49歲的張茵以270億元身家力壓黃光裕，成為大陸首富，這不僅是百富榜上的第一位大陸女首富，也是當時世界上最富有的女性白手起家者。

有意思的是，張茵本人對財富外顯并不樂意，2003年10月，玖龍便收到過胡潤的郵件，內容是核實張茵財富數字及相關資訊。張茵的反應是：“我們絕不能上什么富豪榜。”她甚至發律師函，企圖阻止入榜，

但胡潤沒有滿足張茵的訴求。當年，張茵以25億元的財富排在百富榜第17位。

03、拆解玖龍

在2020年的胡潤白手起家女富豪榜中，全球最成功女企業家前十名里，有九位都來自大陸。

張茵仍排名第十，而在造紙行業，她創造的玖龍依然是大陸龍頭，據大陸造紙業協會統計，在2019年，玖龍紙業的年度產量為1502萬噸，幾乎是第二名理文造紙的三倍，

從具體業務而言，玖龍紙業目前是亞洲最大的箱板原紙生產商，從事生產及銷售多樣化的包裝紙板產品。

據華創證券統計，在2020年，玖龍的包裝紙業務在整體營收占比86.71%，其中卡紙、高強度瓦楞紙、涂布灰底白板紙業務分別占比46.4%、21.7%和18.6%，為公司核心業務，

同時為增強行業競爭力和抗風險能力，玖龍拓展了新品類。2020年文化紙及特種紙收入達到66.47億元，營收占比12.9%，成為公司新的業績增長點，

張茵的紙業版圖持續擴張，但也并非一帆風順。在2018年，便遭遇過一次波折，

當年，受貿易戰、進口廢紙配額收緊、環保監管力度加大等因素影響，大陸造紙業行業規模以上企業營收同比下降11.54%，凈利潤同比降低15.05%，玖龍未能幸免，其營業收入和利潤增速大幅下滑。

2019年外部影響進一步加大，玖龍凈利潤同比下滑超過50%。

但整體而言，玖龍紙業發展相對穩健。除了營收規模的優勢外，玖龍紙業的凈利率在行業中長期處于相對較高的位置。對比同樣以包裝紙為主的山鷹紙業，玖龍凈利潤率更高。

此外，造紙業近年來還受到限廢令的影響，

2017年，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禁止洋垃圾入境推進固體廢物進口管理制度改革實施方案》，嚴格固體廢物進口管理。2020年9月，大陸開始實施《中華人民共和國固體廢物污染環境防治法》，該法的第24條規定，大陸要逐步基本實現固體廢物零進口。

這意味著，靠進口廢紙進行造紙的生意長期看將難以為繼，在此背景下，中小造紙企業的處境不容樂觀。廢紙進口的限制會讓造紙成本上升，小企業將逐漸退出市場，而龍頭企業紛紛開啟海外布局，市場占有率有望進一步提升。

2018年，玖龍收購兩家美國漿紙一體化工廠以及兩家漿廠。2019年，玖龍收購馬來西亞一家漿紙廠，并收購多家包裝廠開拓下游業務，

在2020年9月底舉辦的綠公司年會上，張茵回憶過去幾年的發展表示，“我們總是有依賴的思想，研發新型并不這么迫切”，而當禁止進口廢紙以后，玖龍反而能做出更好的代替進口、綠色環保的高檔包裝產品。

優秀企業不會受制于外界條件的限制，反過來說，若不能突破這些限制，也無法成就一家優秀企業。

有研究指出，相對于男性企業家，女性企業家在創新能力上有所不如，但在機遇識別能力上則會更強，對玖龍來說，它便是一位女性率先察覺到財富機遇，而后憑借魄力、韌性和智慧締造的造紙龍頭。

只要能夠保持成本優勢，則玖龍的前路依然寬廣，而成就這家龍頭企業的張茵，其財富故事還將繼續下去。

主要參考資料：

《靠專注去成功》，黃偉芳著

《包裝紙行業龍頭，產業鏈延伸穩固成本優勢》，華創證券

《張茵新首富模式》，商界，李彤

（作者丨李楠，編輯丨李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