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前,藝術家安迪·沃霍爾就說過一句名言:
「每個人都可能在15分鐘內出名。」
如今,這個預言無人敢反駁,
僅僅是在自媒體時代到來的短短幾年之間,
我們已經目睹了一個又一個 普通人,在一夜之間晉升為頂流,
近一年,就有因模仿老師維妙維而爆紅的中學生,鐘美美;
也有憑借幽默風趣的講課視訊而粉絲萬千的刑法老師,羅翔;
還有憑借一臉陽光干凈的笑容火遍全網的放牛娃,丁真 ……
不難發現,「網紅」現在成名的方式千奇百怪,毫無定數,
而非很多人以為的那樣,只是靠容貌取勝。
今天,魚叔想跟大家說一個非常特別的網紅——
「尬舞皇帝」顧東林 。
不久前,他剛剛病逝。
或許,你也曾看過他的視訊。
頭上頂著一撮招搖的紅發,在公園里毫無章法地狂扭亂舞。
曾經,他是風靡一時的網紅主播,
擁有幾百萬粉絲,一波又一波的徒弟和朋友,
在河南鄭州,常常能看到他帶著人們踏遍各個公園、街道,瘋狂尬舞。
甚至還出了一部以自己為主角的紀錄片 《紅毛皇帝》 。
殺入各大電影節,拿下許多獎項,
可等他癌癥病重,臥床不起的時候,那些輝煌已然全都不在。
尬舞圈的同行,抬著音響在他家門口甩頭扭胯,
曾經的粉絲,在他床頭直播賺錢。
誰都想從他身上榨取出最后一點熱度和價值。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依然在鏡頭前進行直播。
甚至就連葬禮,也成了一場直播的狂歡,
這一幕,或許會讓你想起被直播 綁架的拉面哥、大衣哥,或者賣餅的老阿么,
可顧東林身上,卻有一些不一樣的東 西,
被蹭,被圍觀,被吸血,這些他都甘之如飴。
就好像——
「網紅」這行他已經入了太久,回不去了,
2016年之前,顧東林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普通人。
他當過兵,但退伍后并沒有享受什么優待。
開了個簡陋的小理發店,靠微薄的收入糊口,
那時他的生活很簡單,
給人理發,接女兒上下學,跳舞。
他喜歡跳舞。
年輕的時候跳交誼舞,后來開始蹦迪,
迪廳漲價之后,他就去公園里跳。
擺上一臺音響,旁若無人地搖頭晃腦抖肩膀。
雖然沒有章法,被大家稱作是 「尬舞」 。
但,這就是他沉重生活的縫隙中,難得的一口喘息。
2016年,他在公園跳舞的視訊被人錄下來傳到了網上。
恰逢短視訊時代的崛起,他搭上了這班快車,一下就火了。
他的舞蹈通過網路傳播到全國各地,視訊播放量上升到幾百萬。
因為頂著一頭顯眼的紅發,他有了一個外號「紅毛」,粉絲們叫他「毛哥」。
顧東林就這樣,從一個普通的理發店老板,成了尬舞圈的「紅毛皇帝」,
顧東林每次在公園跳舞,都被里外三層的圍觀,堵得水泄不通。
《紅毛皇帝》的導演 岳廷 來拍攝的時候,被這陣勢嚇了一跳,
「當時我很害怕,大家跟瘋了一樣!」
顧東林不在乎,他很高興自己火了。
火了之后,跟自己一起跳舞的人也變多了。
有失去女兒的媽媽,有失業的年輕人,有出門打工被騙的小伙兒……
他帶著大家成立了一個「紅毛大雪尬舞天團」,每次表演都聲勢浩大,
巨額紅利也隨之而來,
直播間的打賞成了他前半輩子想都不敢想的聚寶盆。
顧東林的家鄉位于河南周口商水縣,
2019年,全縣人均可支配收入不足1.7萬元,位于周口各市縣墊底。
而顧東林最火的時候,一晚的收入就有接近十萬元。
當然,顧東林最得意的事,還是關于自己的紀錄片《紅毛皇帝》入圍了包括FIRST在 內的多個電影節。
他穿著襯衫西褲,正正經經地走了趟紅毯,還站在獎臺上領了獎,
拿獎之后,顧東林把自己的賬號改成「演員紅毛」,
仿佛從這一刻開始,他不再是那個嘩眾取寵的網紅原PO,而是成了一個嚴肅正經的文藝工作者,
但命運沒有按照他向往的那樣發展,
隨著時間推移,當地居民越來越不滿,
這群「發羊角風一樣」的舞者,很快就被民眾的罵聲淹沒了。
他們被當地公園驅逐,不停地變換陣地。
這還不算。
真正的致命打擊,是他們的賬號開始被 限流、封禁。
在日新月異的短視訊平臺上,粉絲們早已經被更加新鮮有趣的事物奪走了吸引力,
顧東林的人氣急轉直下,從開始的幾百萬播放,變成了后來的幾百個,
或許生命中的饋贈真的都已經標好了價格,
顧東林過氣后,癌癥找上了他,
今年3月份的時候,顧東林的病情已經無法控制。
腫瘤在他肩膀上高高鼓起,疼痛折磨得他寢食難安。
他需要錢治病,但之前賺的錢卻早就被他揮霍一空。
朋友原本給他開了眾籌,誰想到上線幾小時后就因為被投訴低俗、涉嫌欺詐而撤 銷了,
前來看他的只有各種網紅主播、粉絲。
他們在顧東林家門口直播跳舞。
在他死亡的前一刻,還把鏡頭對著他, 拍下咽氣的一幕。
4月16日,顧東林去世了。
葬禮上,一個個 主播們對著鏡頭大聲哭喪,
粉絲們則把出殯的路圍得水泄不通,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他人氣暴漲的歲月。
顧東林無疑是一個離奇又復雜的人。
大多數無意間爆火的網紅,要么打算撈一筆改善生活,過氣也不虧,
要么想著如何把戰線拉長,打造一個長期的聚寶盆。
但顧東林都沒有,
或許是受個人水平所限。
他既沒有在舞蹈上挖掘,帶來更新的東西;
也沒有趁著高人氣轉型,嘗試其他的內容,
雖說在紀錄片火了之后,他還演過電影,但也都是沒什么水花的爛片,
他繼續趁著熱度做直播,用一成不變的尬舞,繼續撈錢,
顧東林直播最火的時候,賺來的錢全部用來揮霍,
喝酒吃飯,哈拉交友。
還收了不少徒弟,給徒弟包租包伙食。
有一個粉絲專程從甘肅跑去找他,后來成了他的女朋友。
他完全活在了眾人的視線當中,生活中只有尬舞、社交,
熱鬧,但又浮躁,
就像完全沒有后顧之憂一樣,從來不去考慮未來,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熱度有一天會冷卻,會從爆火的尬舞皇帝變回無人問津的顧東林。
等他落魄之后回到老家,住的還是當年破舊的老房子, 連一點修葺都不曾有過。
他也拿不出錢治病,
病癥初期,只是腿上有幾個小硬塊,去醫院做個手術就可以控制病情。
可是此時的顧東林已經窮困潦倒,負擔不起這筆醫治費用,
他選擇了省錢的偏方,自己煮中藥包,亂七八糟地鼓搗。
最終耽擱了病情,搭上了性命,
病重的時候,有一個同樣跳尬舞的原PO在他家照顧,
當然除了照顧,更不能落下的是守著他開直播,漲人氣。
結果就在直播的時候,跟另外一個「圈內人士」起了沖突。
對方直接驅車趕來,半夜砸門,要打架,
這種情況在尬舞圈是常事。
這個圈子,平均素質不算高,遇事大多數遵循著比較原始的解決方式,
約架、對罵都是常態。
顧東林作為曾經一代尬舞皇帝,更是里面的佼佼者,
他不但罵人的時候能罵出花來,還特別計較,經常跟人結仇,
有粉絲在直播間質疑他,他直接開了專場罵,罵到祖宗十八代。
跟昔日舞伴決裂的時候,為了搶粉絲,他可以跳進河里去直播。
怎么出格怎么來,怎么獵奇怎么來。
他知道這些東西觀眾愛看,那他就鉚足了勁帶來更加奇特的內容,
但他也明白,這樣的出格是不好的,
導演在采訪中提到,拍攝的時候顧東林曾經問他,這樣做是不是不對,
顯然,他知道外界對他,或者說對他們這個團體的評價,
大家覺得這種活動低俗、擾民,四處拉起橫幅,抵制尬舞活動。
這些顧東林都知道,
不能繼續去公園跳,那他就在家里跳,在床上跳,
只要直播的行動電話架起來,不管身在何處,他都是那個百萬人氣的皇帝,
顧東林或許早已經看清了今非昔比的處境,也不再奢望自己能重回巔峰,
只是。
他雖然知道,但卻無法停下,
一塊行動電話屏,隔絕開了顧東林的兩種人生,
從他的身上,可以清晰地窺見大網紅時代下,一介草根的浮沉起落。
《紅毛皇帝》導演岳廷在兩年前的一次采訪中說道:
「我想表達的是人與媒介的關系。」
媒介,能夠為人們帶來資訊,知識,與文化,
同時,也能帶來名聲,與紅利。
隨著互聯網的井噴式發展,人們的生活方式、生產方式都被攪得天翻地覆。
突然間,我們不再只是坐在電視機調換頻道的純粹觀眾。
每個人都可以走進鏡頭,成為視訊的主角,成為流量聚集的中心,
快手,抖音,B站……
直播,原PO,網紅……
短短幾年,在這時代的巨浪下,一大批「名人」輪回更替。
有人在浪頭上賺到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錢,甚至實現了階級跨越。
也有人在浪頭上更進一步,把一種形式做成了一種文化。
但,這巨浪其實并不穩定。
浪頭上的人隨時有可能狠狠跌落。
顧東林就是這其中的一員,
曾經每晚幾萬元的收入,對大多數人來說都是夢寐以求的數字。
他起了高樓,宴了賓客,
如今,卻人氣散盡,高樓坍塌,
從走紅開始,顧東林就戴上了名為「表演」的面具 ,
在自己直播的時候是表演;
在公園里被人圍觀的時候是表演;
在媒體的采訪中是表演;
包括在紀錄片《紅毛皇帝》拍攝的過程中,他依然在表演。
見什么人,說什么話,做什么事。
怎樣能帶來人氣,怎樣能引起熱度,
他的認知不一定正確,但全都按照這認知去做了,
導演手記里寫, 「他挺難被打破的」 ,
這難以打破的東西,就是那副面具。
顧東林最后的日子里,已經被病痛折磨得站不起身,
但依然會坐著輪椅去到巷口,看著前來尬舞的原PO們。
他不介意被鏡頭拍到,依舊愿意跟直播間的觀眾打招呼,
甚至坐著也要來舞一段,助助興,
這副面具,直到去世前也沒有摘下來。
其實,顧東林心里又明白得很。
他對記者說:
「人家跑幾百里來這兒,一兩天了,來干什么?不就是想讓我跳支舞,拍個段子。」
記者接著問他,自己想不想跳。
顧東林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了一句:
「不想跳也得跳。」
這句話,他說了兩遍。
說第二遍時,他垂下了頭,回避了眼神,語氣也輕了許多。
仿佛就是這么一刻,他在鏡頭前露出了一絲無奈。
那副面具已經和他長在一起,密不可分,
他想脫卻也脫不掉。
有人問他,怎么看自己癌癥的時候卻有粉絲來直播蹭熱度。
他的回答是。
「不介意,粉絲都是大家的,」
或許,他在心底里也渴望被蹭,
因為只有在那時,這位一貧如洗的草根才能回味那片刻的尊嚴與榮光,
對于已經離世的顧東林,我們沒必要過度評議。
但對于這個浮華喧囂的網紅時代,魚叔還是想追問一句:
在這個日益發達的自媒體時代里,我們到底在追逐著什么?
媒介的作用,正在被無限放大。
媒介的屬性,正在深入到每個人的身體內。
人與媒介的界限,正在漸漸消融。
人的屬性,正在漸漸改變,
我們試圖戴上表演的面具,對準美化的鏡頭,打造理想的人設,
讓別人愛上自己——
絢爛的,夢幻的,屬于媒介的那部分。
而屬于人的那部分,則變得越來越無關緊要。
如安迪·沃霍爾預言的那樣,人人都可以成為15分鐘的明星,
像 一朵煙花, 炸出一聲 巨響,
又迅速地,煙消云散。
全文完。
(責任編輯:于正心_NB15800)
高大上整不了又看不懂所以這種低俗文化才有市場才能造就一幫所謂的網紅
這些是可悲的但不值得同情的大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