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 率性堂水壺
《說文》:“衫,衣也,從衣從彡。”
《釋名》:“衫,芟也,衫末無袖端也,”
《方言》:“汗襦,陳魏宋楚之間謂之襜襦,或謂之襌襦,”郭璞注曰:“今或呼衫為襌襦。”
《梁書》:“百濟呼襦曰復衫,”
衫是一個比較沒有操守的名詞,可以用來指很多款式,至今也似乎一切皆可“衫”:汗衫,棉毛衫,兩用衫,羽絨衫,歷史上的情況更是一言難盡,
我們還是先循著字書的記載,從衣和襦來說起,
至少在《方言》《急就章》所屬的西漢末年,衫還不算一個常用字,要到東漢才見諸字書,而許慎的《說文》對衫的形容很簡略,“衣也”。雖然西晉以后的文獻會用“衫”“單衫”來替代“單衣”,尤其是穿在內的“中單”,“內單”甚至會被等同于“汗衫”,然而到《釋名》時代為止,衫還不能和單衣畫等號,有無袖端是它們的顯著區別,
馬王堆出土的和出現在漢晉壁畫上的單衣,很明顯的一個特征是袖口有袖緣,
△素紗襌衣(直裾式),馬王堆一號墓出土
當時的衣,從衣身往袖口接的衣片依次被稱為袂、祛、袖,袖即“手所由出也”的袖緣,顯然衫沒有袖緣這個部分,單衣該有的垂胡、褠衣該有的“夾直形如溝”無法實現,自然會指定一個新的字來稱呼這種不同于以往的衣服。
△ 示意圖(不按文物繪制)
衫的偏旁“彡”還有毛羽的意思,試想“杉”樹的葉子即是羽毛形狀的,當初的衫應該還有其他一些和毛羽相關的特征,比如質地或者裝飾,可惜無從考證,
比較能夠確定的一點是,許慎說到的“衣”通常包含“深衣”的意思,是上下分裁的,我們前面說過的“襦,短衣也”也是這樣,畢家灘十六國墓出土的白練衫即是一例。直領,對襟掩成斜交,下有腰襕,闊袖不收口,沒有袖緣,同時符合“衣”和“衫”的定義,穿在最貼身處,由一層本色絹制成,既“近身受汗”,又形似襦而單,被呼作“單襦”“汗衫”都是理由充足的,
△ 甘肅花海畢家灘十六國墓白練衫(結構復原圖)
地處偏遠的畢家灘可能在時尚上會有一點滯后,它出土的腰襦、練衫可以略微往前對應魏晉時期的中原潮流。那么生活在建安年間的劉蘭芝,她的襦和衫會是這樣的么?
“妾有繡腰襦,葳蕤金縷光”,“朝成繡夾裙,晚成單羅衫”,蘭芝的服裝款式來說跟畢家灘是差不多的,衫、裙、腰襦的組合,裝飾更強調襦和裙上的刺繡,而畢家灘的刺繡則見于裲襠和袴上,蘭芝的單羅衫,考慮到層層疊穿效果的話,也應該是腰襦的“內”“單”版本,即像畢家灘這樣的帶腰襕的短衫,
那這句詩就非常有意思了。按說如此簡單的款式,從下剪刀裁第一刀,到縫制完成,一兩個小時就夠了,蘭芝卻從早晨完成裙子以后,一直做到晚間,“晚成單羅衫”,才做成了,顯見得她心里萬般不愿為嫁給太守之子而縫制嫁衣,這一整天蹉磋砣砣,恍恍惚惚,悲悲切切,哀哀怨怨的光景,都在詩句的字里行間了。
在畢家灘的衣物疏中,襦有兩件而衫只有一件;差不多時期的東晉,長沙潘氏墓衣物疏中是襦兩件,衫兩件;劉宋初年成書的《晉東宮舊事》中,皇太子納妃有“白縠、白絹、白紗衫”各一,共計三件,“紫縠、絳紗繡縠襦”一共兩件,女子的襦、衫在數量上還是勢均力敵的,看質地似乎是按照冬夏時令分配了夏季的紗衫、春秋的絹衫、秋冬的縠衫和縠襦,
《陸氏異林》說到鐘繇派人追尋一位鬼婦人到一個大冢,“墓中有好婦人,形體如生人,著白練衫,丹繡裲襠”,說明東晉爆款的白練衫也是可以單穿的,不一定需要作為襦的內衣,尤其在夏季溽熱的江南,再強調必須裙襦配那就太不人道了。不知南京的這些東晉女俑,用理化手段再現表面著色的話會呈現怎樣的色彩,到時候可以很方便分辨哪層是白練衫,哪層是色彩更多樣的襦,裙是怎樣的圖樣和配色,以及腰間的是白色襟裙還是外衣的腰襕,
△ 六朝博物館藏南朝陶女俑
對于男子來說襦衫的變遷也是大體這樣,
西晉末年,南昌吳應墓,衣物疏寫有“故白練里衫二領、故白練復衫一領、故白練夾衫一領”,而襦則只有“故白練襦一領”了;更晚的永和八年南昌雷陔墓,則只有練衫、白紗衫、白縠衫共計三件而沒有襦;《搜神記》中給新郎官配的衣服也是有衫而無襦,晉孝武帝甚至寒冬臘月的時候都“不著復衣,但著單練衫五六重”(《世說新語》),奔放的東晉男子比女子甚至更早丟棄了襦,而全面投靠了衫,“袴襦”“褲褶”的固有組合之外,“裈衫”漸成主流。
只不過在褶的流行影響下,衫的形制也逐漸脫離了腰襦的模板,而向“褶”靠攏,南朝宋廢帝劉昱日常最愛穿的小褲褶,在《魏書》作者,北齊的魏收筆下也是寫作“小袴衫”的,北朝人民才不承認南朝的所謂褶是褶呢,在他們看來,衫即是褶,褶即是衫,南朝同學搞不好會嘲笑他然后指出區別所在,也不排除到后來南朝人自己也搞迷糊了,畢竟齊梁以后南朝已經比較忌諱說自己穿的是“褶”了,“袴衫”組合同樣出現在《南齊書》中,
在《襦》一文中我們提到西晉“系明襦以御冬”的“明襦”,即左右領緣末端的系帶相結、交掩很淺的一類襦,到了南北朝晚期,隨著領緣的伸長,這種穿法的上衣演變成了南北朝特有的“敞領”,通常還同時具有“廣袖”的特征,比如北魏末年的楊機墓出土女俑和越窯青瓷博物館藏的南朝青瓷俑,與此同時襦也在迅速讓位于衫,除了季節和禮制規定必須穿襦的場合,這些俑像身上所穿的,已經說不清楚是“明襦”還是“明衫”了。
△ 浙東越窯青瓷博物館藏南朝人物俑
(博物館標西晉,依據不明)
楊機墓的女俑穿的是樂府《羽林郎》所形容的“長裾連理帶,廣袖合歡襦”這套搭配。
《羽林郎》講的是西漢年間霍光家奴相關的故事,據傳作者是漢代的辛延年,然而“一鬟五百萬,兩鬟千萬余“那句暴露了,漢代到東漢末年也只是流行倭墮髻而已,兩鬟風靡要到梁陳之際,服飾改革后的北魏恰值此期,楊機墓的女俑穿著“廣袖合歡襦”也就不足為奇了。南梁的沈約形容當時北方洛陽的佳人還用了“燕裙傍日開,趙帶隨風靡。領上葡萄繡,腰中合歡綺”的詩句。
合歡,形容的是衣領呈很大角度相交、衣襟也斜向互交的樣子,脫去外面的長裙,能看到衣襟下沿交叉呈“入”字形,這是一種穿法,裁剪本身并不會刻意追求“合歡”的效果。杭州絲綢博物館所藏的紫纈夾衫(博物館展板介紹說它是黑色的,然而照片是紫色的,讓人相當困惑)即是一個很典型的樣本,
△ 絲綢博物館藏北朝紫纈夾衫(修復品)
絲綢博物館這件沒有接襕的,按當時命名會被歸入“衫”,按有無夾里被歸入“復衫”或者“夾衫”,紫纈的材質是北朝偏好,當時南朝則是梁元帝詩中“縠衫回廣袖”的風潮,也是東晉縠衫熱潮的延續,參照俑像,穿的時候系帶可能不需要像修復品這樣安這么高,也未必就安到領緣末端去,只是作為西晉“明襦”的衍生發展至少會保留祖先的一點特征罷了。
在不配“長裾”也就是長裙穿的時候,這件上衣正常交掩穿在袴外,依然是我們之前在戚家村畫像磚上看到的模樣。
△ 南朝,戚家村出土畫像磚
配長裙的話,除了交掩成“合歡”領襟,腰間必不可少的還要綁縛修長的裙帶,衣內再別忘了用裲襠撐寬肩膀,萬事俱備,便足以定型為南北朝后期最潮最炫的“敞領”。
大約從北周開始,扎在裙內的大袖衫日常中逐漸被窄袖短衫代替,裲襠也漸漸讓位于抹胸、抹帶,而從胸口長及腳面的長裙依然還保持著,便形成了我們在隋唐常見的裙衫搭配,不僅風靡了終唐一朝,隨著裙腰的回落和衫的逐漸穿于裙外,從五代開始,直到我們熟悉的宋代,這類直領衫還發展出了衫子褙子大衫系列,一統女裝之余還讓宋代男士穿上了對襟穿交的衫子和褙子。命婦冠服制度中,唐代的大袖衣、宋明的大袖衫、大衫都是這一系列的,
△ 盛唐 中唐后周 宋 金的直領對襟衫類服飾
△ 焦作老萬莊金墓壁畫(摹本)
只不過衫子的模樣在大部分時段里都與“褶”不像,穿成規整的對襟的才是主流,交掩成“合歡”襟屬于氣候寒冷的金元的偏愛,這也是源于北方民族根深蒂固的褲褶傳統,他們至少從漢代起“大褶”“小褶”就是這么交掩著穿的。金朝的漢人則與南宋同步了很長時間的對襟直領穿法,區別于女真女子,
△ 南宋黃昇墓出土縐紗單衣
如果哪位姐妹穿越去宋朝,偏要掩起前襟把胸口蓋得嚴嚴實實的,大概率會被認成是北方來旅游的朋友,
要到元朝吞并金朝以后,中原地區的女子才普遍開始把放寬的衫子交掩成左衽來穿,或者干脆穿上交領左衽,而外面又經常會套一件對襟短半臂,
△ 元末 張士誠母曹氏墓出土
△ 登封王上元墓
△ 明錢氏家族墓出土
△ 明永樂 錢氏墓出土
這到明英宗時期還有遺存。可以說直到明代,衫子依然與交領襖子并行了相當長一段時間,只是兩者乍看起來也很像,除非追究裁剪結構才能區分。
這一點可以觀察出土的歷朝衫子實物,即使到元明也與北朝的紫纈夾衫是同一系列的,衣身的兩片前襟都沒有中縫和接襟,領緣直下,屬于“褶”之延續。能流行將近一千年,占了唐宋元明四朝,還捎帶上南北朝和金朝的,除了圓領“袍”也就只有直領“衫”了,大家也該記得,它的原型更接褶,畢竟當初廣袖衫所模仿的“廣袖合歡襦”,是東晉之后長得像褶的“襦”,
脫胎于漢晉“單襦”概念的衫則自成一系,也就是汗衫系列。襦的概念下有形態各異的各種小類,比如曲領的,內曲領而外直領的,無襕而只有上半部分的,朝背后穿的“反閉”形式的,當“衫=單襦”的概念確立之后,衫也可以是這些襦的翻版,不絮綿不夾里即可,連領緣也可以做窄甚至消失,
這樣的汗衫我們在后來南北朝到隋唐甚至宋金的壁畫中往往會見到,領形也從寬而擁頸的曲領到無緣的圓領,其中曲領一支在南北朝中期退出流行舞臺而成為朝服的組成部分,即穿在中單之外的“方心曲領”;另一支無領緣的則直到金代晉祠塑像上依然能見到,作為直領衫子的內衣“汗衫”,
△ 北周固原李賢墓唐永泰公主墓宮女圖 晉祠金代女俑 內穿的汗衫
△ 山西太原唐代郭行墓壁畫
△ 日本正倉院藏奈良時代布衫、汗衫數件
日本正倉院相當于盛唐時期的藏品中標記為“布衫”的衣服有貫頭、交領、圓領/上領、半圓領半交領等多種形式,基本是長及腰臀的短款,其中有些還帶有腰襕,基本與襦的各種形態對應,也說明內衣款“衫”的一個主要來源是漢晉的襦,這很可能是唐代女裝汗衫的基本形式。
其中帶有夾里的汗衫款式稱作“襦”也是可以的,唐代文獻中經常出現的“羅襦”便屬此類,可以想見當時女子把情人的表記信物掛在羅襦襟紐之上,或從羅襦襟中探懷取信是描寫的何等情形,
△ 日本正倉院藏酔胡汗衫
正倉院藏的“婆理汗衫”“酔胡汗衫”則是中長款圓領袍衫的制式,這也是男裝汗衫的主要款式,也是唐人寫的“衫”字最常指代的款式,畢竟直領款更多地被稱為“衫子”。命官的常服會被稱作衫,“緋衫”“青衫”;隸卒的制服也被稱作衫,“皂衫”,甚至出法令規定普通人不能穿皂衫以免冒充之嫌,“代宗時禁民皂衫,以異官健”;讀書人的衣服也會被稱作衫,“藍衫”“襕衫”;婦人男裝穿的圓領也會被稱作衫;不系紐襻披于肩上的圓領衫稱作“披衫”。在裁剪和材質上衫當然有區別于“袍”的決定性因子,只不過日常來說,得名“衫”的通常是不那么正式的、沒那么暖和厚重的圓領,換季的時候換“春衫”“單衫”即是此理。
△ 五代后周馮暉墓 脫下圓領露出衫子和半臂的樂工
△ 北宋山西開化寺壁畫 男裝下擺的內外層次
從北朝后期到宋代,男裝上衣的經典層疊次序是從內至外的汗衫、半臂、袍衫,其中汗衫在北齊北周之際演變為無緣的圓領,五代以后又可為衫子替代,半臂則在北宋末年演變成長袖的褙子;女裝上衣的經典層疊次序則從汗衫、衫子、抹胸演變到汗衫、抹胸、衫子,其中汗衫可有可無,衫子又可以按照隆重程度從內到外疊穿,比如宋代制度中的衫子、褙子、大袖衫。不管哪種搭配,衫都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但是單說衫呢又有點不全面,這段歷史時期還是概稱為袍衫時代為妥。
衫的幾個脈絡到此梳理完畢,記性好的朋友可能還記得我們在《襦》中提到的“脅汗衫以當熱”,這個“汗衫”是哪類呢?是直領的,還是圓領的呢?是襦類的,褶類的,還是袍類的呢?可以試猜一下,宋人輯錄的《太平御覽》給了可能的答案:裲襠衫。
他們把裲襠和衫歸在了同一個類目之下,“裲襠衫”的記載最早出自沈約寫的《宋書》:“薛安都與魏戰,魏多縱突騎,眾軍患之,安都怒甚,乃脫兜鍪,解所帶鎧,唯著絳納裲襠衫,馬亦去具裝,馳入賊陣,猛氣咆哱,所向無當其鋒者。”薛安都脫去鎧甲兜鍪之后,只穿著一件絳納裲襠衫便殺入敵陣去了,沈約還寫了劉裕當初沒發達時,穿的衣服都是他的結發妻子、后來的武敬皇后親手所作,其中有“納布衫襖等衣”,應該也是類似的,其中衫是春夏的涼爽款,而襖則指有夾絮的秋冬款。樂府詩中有“瑯玡復瑯玡,瑯玡大道王。陽春二三月,單衫繡裲襠”的詩句,顯然這里的單衫繡裲襠不是婦人款,而是瑯玡王作為鎧甲的襯墊而穿著的,單衫的前胸和后背納方形布塊繡成裲襠的模樣,成為裲襠和衫二合一的假兩件,才符合“唯著絳納裲襠衫”“納布衫襖”的記載。
是不是真的可以這樣理解呢?《齊書》講了另一個故事:陽休之除散騎常侍,監修起居注,頃之,坐事遷驍騎將軍,衣裲襠。文宣郊天,百僚咸從,休之衣裲襠,用手持白棓。時魏收為中書令,嘲之曰:“義貞服衫。“休之曰:“我昔為常伯,首戴蟬冕;今處驍游,身被衫甲。允文允武,何必減卿?”談笑晏然。議曰:“服其夷曠。”陽休之想當初也和魏收一樣是做史官的,都有資格穿朱衣朝服戴籠巾貂蟬的,結果陽休之左遷做了驍騎將軍,穿著裲襠去祭天,魏收見了,嘲笑說他穿了“衫”,他自己也笑說自己穿的是“衫甲”。看到魏收的大名大家也該清楚了,他說的“衫”是形制類同于褶的衣服,可同時他又說陽休之穿的“裲襠”是衫,一方面說明當時的人確實是把裲襠和衫當成同類東西的,另一方面與“單衫繡裲襠”聯系起來看,陽休之的裲襠應該是繡在褶一樣的衫上面的。
在《南齊書》中絳納裲襠衫甚至被簡寫成了“絳衫”:“恭祖禿馬絳衫,手刺倒賊”,那是不是說我們看到的北朝后期的裲襠都是假兩件二合一的裲襠衫呢?《隋書禮儀志》比較厚道,告訴我們“直閤將軍、直寢、直齋、太子直閤”之侍從為“平巾幘,絳衫,大口褲褶,銀裝裲襠鎧”,此外還有“玳瑁裝裲襠鎧”和“金裝裲襠鎧”的等級,也就是說,在裲襠衫之外需要穿褶,褶外則穿真正的裲襠鎧,下面配大口褲,只有郊祭鹵簿的大兵哥們是“平巾幘,緋衫甲,大口褲”,也就是說只穿內衣層次的二合一緋納裲襠衫。這么說來,單穿裲襠衫的只是等級比較低,連大袖褶都沒資格穿的大頭兵,更別提裲襠鎧了,他們只能用布上繡花紋的“衫甲”來替代一下裲襠甲,
武則天在延載元年頒賜文武官員的“緋紫單羅銘襟背衫”,也是此類前后胸背都納布刺繡成方形裲襠狀的“衫”,可貴的是《舊唐書輿服志》記錄了這次賜服各種等級對應的不同刺繡紋樣,有“對獅子”“對鷹”“對雁”等等,可惜最終也似乎沒在唐朝冠服制度中沉淀下來,畢竟這是褲褶體系的,而褲褶體系的禮服在唐朝用到的機會不是很多,作為戎服又被圓領袍衫給淘汰了,直到途經金元,進入袍襖體系,才最終發展出帶胸背補子的官員和命婦常服,這又是明清的后話了。
回到束皙那個年代,離開穿老婆手縫的納布衫襖上陣的劉裕出生還有至少七十年,要說裲襠與單衫合體的話,當時的衣物疏并不支持,比如畢家灘的女墓主在這件白練衫之外依次穿著綠襦、緋繡裲襠,停留在西晉“元康末,婦人出裲襠,加乎交領之上”的時俗;南昌東吳高榮墓有“故練裲襠一枚”;西晉末南昌吳應墓衣物疏在幾件衫之外單列“故白練夾裲襠一要”,東晉升平五年長沙潘氏墓“故練衫二領“之外有”故帛羅縮裲襠一領、故縠縮裲襠一領”(“縮”通“繡”),終晉一朝,至少在衣物疏中,裲襠和衫都還是分開的兩件。
可以夾在腋下用來度夏的汗衫,有可能只是一件裲襠而已。只是“汗衫”這個詞比較沒有節操,只要貼身的就可以被稱作“汗衫”,裲襠也就頂了“汗衫”的名號,“衣裳名號詭異隨迭”也就不是虛文了,“脅汗衫以當熱”的同學可能穿成嘉峪關魏晉壁畫墓這個樣子。
當然也有可能是考古界暫時沒有挖到早年的劉裕那個階層人士的墓葬,畢竟劉裕微賤時還身處東晉,做了皇帝以后把這幾件衣服拿給公主是用來憶苦思甜的,假兩件的做法最早在西晉元康末年,最遲東晉后期應該出現了。
△ 嘉峪關魏晉壁畫墓穿裲襠的形象
不過說起來衫這個字真是沒有節操,南北朝到唐代這段時期,西域波斯人民穿的也叫做“衫”,男子的“貫頭衫,兩廂近下開之”,婦人“服大衫,披大帔”;位于新疆的且末國也是穿的衫,“為衫開頸而縫前”;東邊的新羅和日本人穿的也是“衫”,大袖衫;西南婆羅門國附近直到滇池周邊的小國也是穿的衫,“婦人衣裙衫,帔長巾”,好像全世界約好了同時流行“衫”這個款式似的,當然細究的話其中差異簡直判若天壤,可能當時大陸人被生活中無處不在的“衫”熏陶到描述啥都用“衫”的地步了吧,
東路諸國的大袖衫還是褲褶時代的衫,而隨著突厥、粟特等西域民族登上大陸歷史舞臺而到來的小袖衫、長裙、帔子的女裝潮流則是袍衫時代的衫了。等到日本進入女子裙衫帔,而男子則大袖衫、圓領袍衫兼用的奈良時代后,這一波的衫潮流才算完成了貫穿絲綢之路東端的天下大同,感興趣的朋友可以做一下功課:世界上哪些地區的民族服飾是直到近代(1900年前后)依然在穿圓領袍衫、裙衫帔的,他們的衫與大陸中古的衫有什么聯系;哪些民族又是依然在穿類似褶的服飾的,他們與大陸歷史上愛穿褶的民族有什么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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