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進程中的「大陸玩具」|特寫


大陸玩具走過幾十年,迎來一個嶄新的歷史機遇,它的周圍滿是機遇,也滿是變量。成功的經驗不可完全復制,大陸玩具將走出一條新的路,

作者 | 龐夢圓

2008年10月,廣東東莞市樟木頭鎮兩家玩具工廠倒閉,廠內6000多名員工忽然失業。

這兩家廠叫合俊和俊領,同屬一家港資企業合俊集團。輝煌時,合俊是大陸第一、世界第三的玩具制造商,年銷售額近7億港元,在東莞和清遠共設4個廠,廠房生產面積達10萬平,集團雇員超1萬人,位于東莞的合俊和俊領是其生產主力,

合俊主要做OEM的貼牌代工玩具,服務客戶包括美泰、孩之寶等國際知名玩具品牌。主要盈利靠玩具出口,其中70%的出口地是美國,也因此,它是受美國金融海嘯影響而倒閉的第一家大陸實體企業,倒閉后,合俊拖欠員工工資2400萬元,工人上門討薪,成為當時東莞的“大新聞”。


合俊的遭遇多少呈現了當時大陸所謂“世界玩具工廠”的現狀。

大陸作為“世界玩具工廠”的歷史大概可以追溯到上世紀80年代,受惠于改革開放,再加上地理位置的優勢,廣東吸引了一大批外資企業在這里建廠,包括玩具工廠,

進入2000年,全球玩具已有75%都由大陸制造,其中大部分工廠又分布在廣東,還有一部分在浙江的嘉興等地。廣東的玩具工廠呈現集群式分布,深圳、東莞以外資為主,汕頭、揭陽以民營為主。這些差位分布的工廠幾乎定義了世界玩具的制造水平,

但玩具制造業技術含量低,以貼牌代工為主的大陸工廠,本質上只是外資品牌的“車間”,工廠的工作沒有技術門檻,發展嚴格受限品牌的牽制,合俊的倒閉就是一個典型例子,海外品牌因金融危機受損,負責供應的大陸“車間”因品牌受損而隨之停止運轉。

危機的另一面是機遇。

2008年之前,廣東的玩具格局里,深圳、東莞是第一梯隊,汕頭、揭陽是第二梯隊,規模小,業務少。2008年之后,第一梯隊為止損,不少工廠把玩具當廢品賣給了汕頭,汕頭市澄海區由此接棒,成為至今仍頗具影響力的玩具工廠集聚地,澄海區的街道上,許多工廠正作為核心供應鏈供應著今天的大陸玩具品牌,

幾十年來,扮演“車間”角色的玩具工廠們,為今天的大陸玩具發展奠定了深厚的供應鏈基礎,它們是泡泡瑪特、TOPTOY等潮玩品牌,以及布魯可、百思童年等兒童玩具品牌想要進行自身品牌化、平臺化發展的堅實后盾,另一方面,跳脫出行業視角,長久存在的玩具工廠們,作為整個社會發展的一部分,為大量打工者提供了就業機會,

玩具制造是勞動密集型產業,門檻相對較低,對人工需求大,世紀之交的年份里,農民工進城務工謀發展形成的人員流動堪稱社會學意義的大遷徙,作為遷徙運動的一部分,玩具工廠們帶動并形成了一次又一次真實的“玩具總動員”,

同時,工廠老板們通過玩具發家之后,有些開辟第二產業,如合俊老板后期曾從事礦業,但并沒有成功;有些轉作投資,比如港資企業旭日國際,老板被譽為“玩具大王”,靠全方位投資進一步擴大資產;有些從代工向上發展,效仿自己的客戶,做自己的玩具品牌,2009年前后,廣東有許多做毛絨玩具,滑板車,電動遙控車的工廠玩具品牌,它們靠著強大的供應鏈優勢開拓渠道,在全國鋪設200多個營銷網點,同時銷往世界上20多個國家。

也有例外如今天的奧飛娛樂,奧飛娛樂先見性地走出了一條“從玩具,到動漫,再到泛娛樂”的內容之路,是今天仍活躍的相關企業中,從玩具工廠起家的罕見的一例,

1993年,奧飛娛樂的前身“奧迪玩具工廠”在汕頭澄海成立,并生產出自己的第一個爆款產品“四驅車”,3年后,奧迪玩具耗資百萬舉辦四驅大賽,后引進日本動漫《四驅小子》,并逐漸往動漫上發展,孵化出“鎧甲勇士”“巴啦啦小魔仙”等古早的大陸動漫IP,

2009年,奧飛動漫上市,成為大陸動漫第一股,2015年,公司業務從動漫擴大至泛娛樂,投資或收購包括有妖氣、掌閱、以及虛擬現實游戲開發商、虛擬形象制作等業務的公司,2016年正式更名為“奧飛娛樂股份有限公司”,近年來開始探索“IP+產業”的平臺化發展模式。

美泰、萬代、迪士尼、樂高,這些國外玩具品牌的名字,早就出現在大陸工廠老板的視線里,它們無一不是IP的受益者,但2010年前后的大陸商業故事里,IP一詞還沒有什么存在感,

2010年,“3Q大戰”打開互聯網流量之爭的序幕,電商創業潮再次被點燃,“凡客體”流行,這被視為年輕一代自我意識的覺醒。線下商業進入一個新的黑暗周期,被資本冷落,

這讓泡泡瑪特創始人王寧的創業顯得有些逆勢而為。這一年,大學部畢業一年的王寧從北京某互聯網公司離職,再次創業,做起了零售生意。這次,他看中的是日本的Loft模式,用超市的方式售賣潮流商品,他給店鋪取名“POP MART”,潮流超市,這是今天的“泡泡瑪特”故事的開始,


泡泡瑪特第一家店開在中關村剛開業的商場“歐美匯”,這是王寧的堅持,他一定要進商場,把店開在大品牌的旁邊,“吸引這個城市最核心的潮流人群”,

沒有品牌背景,沒有商場店鋪的運營經驗,處于流量大戰的電商又在用低價、折扣等手段殘暴地爭奪著線下人群,“泡泡瑪特”在中關村艱難維持著,經常入不敷出。那期間,感知到線上壓力的王寧曾注冊過一個電商網站“淘貨網”,計劃做線上的小商品批發市場,他還到處發郵件,為“淘貨網”找融資。

求融資的郵件為王寧帶來了轉機,2012年,創業工場的投資人麥剛來見王寧,他感興趣不是“淘貨網”而是泡泡瑪特。麥剛并不是完全認可Loft在大陸的發展,只是隱約覺得可行,他給了王寧200萬的天使資金,

拿到錢后,王寧堅定了做直營店的思路,2012年連開三家泡泡瑪特,到2015年已有20多家。期間,泡泡瑪特也會根據銷售業績,不斷調整店內各SKU的占比,但這個時候,泡泡瑪特依然是一家潮流集合店,店內商品包括玩具、文具、配飾、箱包等。與今天的“泡泡瑪特”有很大差異,

2010到2015年的大陸市場里,移動互聯網的發展對傳統行業帶來接二連三的互聯網化改造,微信開啟了社交媒體在此后10年甚至更久的時間里對人們興趣、審美、消費的統治,傳統制造業感受到危機,富士康大老板郭臺銘發出感言,未來的大陸年輕人將越來越少地選擇走進制造業的工廠流水線里,

這些變化將在各個環節影響玩具行業的發展,從生產上,玩具是勞動密集型的工廠產品,從銷售上,玩具大多數時候面向一個個C端用戶,從品牌上,玩具承載著潮流、文化等屬性。互聯網對全社會的改造必然將十分明顯地作用到玩具身上,

玩具需要以更符合新消費需求的形象出現,

2012年,創意生活雜貨店“酷樂潮玩”成立,品類比泡泡瑪特更豐富,涵蓋玩具,文創,數位,配飾等等,每兩年進行一次店面升級,

2015年,泡泡瑪特開始電商化嘗試,開發了自有app“葩趣”,在這里,用戶不僅可以完成一手購買和二手交易,還可以建立自己的主頁,展示和分享自己的盲盒形象,具有一定的社區屬性,

更重要的是,這個時候,王寧已經模糊地意識到了“IP”的價值。

2015年,泡泡瑪特注意到,店內一款來自日本的名為Sonny Angel的盲盒玩具賣得很好,幾乎占到整間店鋪的30%,且復購率極高。Sonny Angel是泡泡瑪特的授權產品,2016年版權即將到期時,王寧在微博求助,“除了Sonny Angel,大家還喜歡收集什么啊”,評論里,Molly作為被提及最多和點贊最高的答案出現。

王寧飛去香港,約Molly設計師王信明見面,并基于Sonny Angel的經驗,買斷Molly在大陸的經銷和生產版權。也就是說,從Molly開始,泡泡瑪特同時展開了自己在IP和供應鏈上的布局,其玩具生意開始向兩端發展,具有一定的整合色彩,


在銷售形式上,Molly也仿照Sonny Angel用盲盒銷售。現在看,盲盒的玩法除了符合消費心理學,踩中了消費者的成癮性和賭徒心理,還從生產上簡化了流程——統一尺寸的盲盒為供應鏈的標準化生產提供了便利,實際上,樂高所采用的統一大小的積木塊,就是一種標準化的玩具“語言”,也是樂高形象得以無盡變化的基礎。

2016年7月,Molly的首款星座系列盲盒在泡泡瑪特天貓旗艦店開售,4秒鐘200套被搶購一空。很快,盲盒大火,抖音up主每天花一兩千塊開盲盒,二手交易市場上,隱藏款盲盒可以被賣出幾十倍的價格。Molly也成為潮玩市場最當紅的形象IP。“潮玩”一詞也開始從設計師玩具或藝術家玩具,擴大到“給成年人的玩具”被市場接受,

此時,經歷過初級互聯網化改造的大陸市場,也顯示出比之前更進一步的吸附能力。國外的玩具品牌不僅把代工廠放到大陸,甚至直接在大陸設廠、開旗艦店、建樂園,

2016年6月,上海迪士尼開園,幾個月后,樂高在浙江嘉興開設亞洲第一個、世界第五個樂高工廠,樂高嘉興廠將負責亞洲80%的樂高產品生產,而此前一年,樂高在大陸收入攀升40%,是其在全球的兩倍。建廠縮短了樂高產品在大陸市場的推出周期,嘉興廠投入建設之前,樂高剛在上海開了大陸第一家主題店,離嘉興100多公里。

國外品牌被全鏈條地吸附到大陸,具有“品牌感”的大陸玩具出現,中外玩具的在定義、生產等方面的摩擦將不可避免地出現,

Molly就是一種不同于迪士尼路徑的潮流玩具產品,用王寧的話說,它是一種形象化的IP,沒有內容,沒有故事,更強調設計和伴隨感,符合當代年輕人的“悅己”消費需求,“每個人都可以代入自己的情緒”。

這個創造性的定義,為Molly的早期流行提供了一種消費心理學上的解釋,但也將在日后對Molly的生命力及可復制性形成一定程度的牽絆,如今,泡泡瑪特在提及IP時,已經不再唯“無內容”論。

電商沖擊下,線下零售不會消亡,只會換種形式出現。在線上流量進入瓶頸,線下業態求變的共同作用下,更強調線上線下融合,強調消費場景搭建的“新零售”誕生,新零售在玩具行業的呈現之一,就是抓娃娃機市場的火爆。

2016年,抓娃娃機市場被估值16億,2017年,抓娃娃機零售商“咔啦酷”一年3次融資,估值4億。其創始人有餐飲和連鎖酒店背景,于是復制連鎖模式,迅速擴店,簽IP版權。不到一年,“咔啦酷”在全國開店100多家,包括自營和加盟,

同年,十二棟文化推出新零售品牌“LLJ夾機占”,走自營門店和自營IP形式,第一家店開在北京三里屯,十二棟文化成立于2016年,做原創動漫、自主IP形象開發,也做授權和周邊衍生。2020年,十二棟和萬代南宮夢建立戰略合作,推出聯名品牌“LLJ夾機占×NAMCO”,進一步探索線下娛樂市場。


泡泡瑪特也及時抓住了抓娃娃機的風口,2017年4月推出無人售貨機,不僅擴大覆蓋面,帶來銷量,更為門店充當了“探針”功能,測試出在哪個地方開店更合適。

抓娃娃機為潮玩提供了新渠道。與之形成對比的,是作為傳統渠道代表的玩具反斗城在美國的沒落。玩具反斗城是美國第二大玩具零售商,成立于1948年,最早賣嬰兒家具,后來拓展到玩具行業,2017年,近70年之久的玩具反斗城在美國申請破產保護,2021年,其在美門店全部關閉。

不過,1986年,港資企業和玩具反斗城總部合資成立了玩具反斗城(亞洲),負責開拓亞洲市場,2006年玩具反斗城進入大陸,2012年注冊天貓旗艦店,一直運營良好,目前在大陸開店有200多家,依然是有力的線下渠道。

也幾乎是從2017年起,內容和消費開始變得難舍難分,尤其是在潮流領域。

《大陸有嘻哈》的爆紅是一個有力的證明,這是小眾文化席卷大眾的第一個案例,也是內容衍生出消費的開端。節目播出時,幾乎每一期都有人關注吳亦凡和選手們又穿了什么潮牌,兩年后,愛奇藝推出了潮牌經營綜藝《潮流合伙人》,節目又孵化出潮牌fourtry和獨立文化廠牌BKStore,

這一年,大陸也有了第一屆潮玩玩具展,主辦方正是剛憑Molly盲盒初次亮相的泡泡瑪特。2017年9月,北京國家會議中心,泡泡瑪特主辦了首屆北京國際潮流玩具展(BTS),這是大陸第一屆潮流玩具展,第一屆BTS的舉辦,被紅杉資本合伙人蘇凱視為對泡泡瑪特“具有里程碑意義的轉折點”,相當于“在上游IP獲取實現了平臺化”。

展覽一共3天,泡泡瑪特聯系了海內外100多位藝術家,吸引了2萬多名游客,不少人從大陸以外的地方趕來,有人提前3天開始排隊。王寧曾回憶,“上一次在北京,有人這么排隊,還是iPhone 4s發售時”。

泡泡瑪特辦展有思路。自己做主人,集體收銀、集體管理、集體采購,所有來的藝術家、IP供應商都要與泡泡瑪特對接,所有消費者行為也經過泡泡瑪特來完成,它以主辦方的身份完成了對潮玩界頭部資源的規模化獲取,對以后簽約藝術家具有極大便利,


2019年北京潮玩展

盲盒,Molly,展覽,前期的渠道拓展,大陸玩具工廠具有的供應鏈能力,加在一起,幫泡泡瑪特領跑潮玩圈,甚至玩具圈,2019年,已有數據表示,潮玩是一個極具潛力的大市場。2020年,泡泡瑪特作為潮玩第一股上市。

實際上,機會屬于大玩具行業,包括潮玩,也包括兒童玩具。與潮玩略有不同,兒童玩具的興起與前幾年的新生兒出生潮,新一代父母對學前教育的重視程度,和母嬰賽道的整體機遇有關,但殊途同歸,兒童玩具也是玩具市場大時代的一員。

兒童玩具行業的創始人,多帶有兒童教育創業的相關背景,這些新出現的兒童玩具品牌,迥異于10多年前的工廠貨,他們對供應鏈水準要求更高,更強調產品的內容化,強調品牌感。

布魯可的創始人朱偉松,曾是游族網路科技的創始人,他離開游族后的第一個創業嘗試是兒童編程,直到2017年,才將公司業務調整到積木上來,并在2018年確定了“布魯可積木”這個品牌。

積木領域有樂高在前,樂高也做兒童積木,并很早就推出了面向兒童的“得寶”系列,但大多數人對樂高的認知是給成年人的玩具,是為了拼裝、收藏,而不是為了拆卸。為了復雜的搭建,樂高積木顆粒快很小。布魯可積木采取與樂高差異化的打法,使用更適合兒童的大顆粒積木,更百變,更易拼搭,且不易被誤吞。在供應鏈上,布魯可使用與樂高同一家代工廠,這樣除了能保證積木的生產水準,還能避免侵權。

布魯可一開始就進行了許多內容方向上的布局,2017年推出布魯可積木時,就直接做了《百變布魯可》動畫片,前段時間升級為《布魯可戰隊》,除了將自身產品IP化,布魯可也與IP做聯名,聯名對象包括“小豬佩奇”,“小馬寶莉”等動漫形象,也有大陸故宮,大陸航天等傳統文化符號。


渠道上,布魯可2019年就與玩具反斗城(亞洲)建立戰略合作,在占地面積、活動主推、熱銷區主推、微信公號推廣等方面擁有優勢,2020年,雙方合作再升級。另一個母嬰領域的強渠道孩子王也是布魯可的戰略合作對象。除此之外,山姆、沃爾瑪等傳統商超,機場的蔚藍書店等都會看到布魯可的身影,用布魯可積木總裁盛曉峰的說法,布魯可會出現在“兒童可能出現的任何地方”,

2020年,布魯可積木拿到3.3億A輪融資,用于品牌升級,門店擴張等。預計2021年,布魯可在全國的合作網點將從5000個升級到2500個,從一二線城市鋪設到縣一級,

同時,布魯可也已經開始了自己的出海嘗試,他們在美國有一個小團隊,美國是核心市場,搞定一定渠道就有三四百個門店,還可以輻射到加拿大。整體來講,布魯可的出海步驟是,先ToB再ToC,盛曉峰說,現在出海不是重點,等在大陸把品牌做出來,到時候一出去,“大家就知道這是大陸風的東西”,

泡泡瑪特開跑,玩具市場躁動起來。

縱然,此時,市場對泡泡瑪特自制的潮玩生意看法不一,有人認為是盲盒的勝利,最終將是泡沫一場,但也有人認為,這是形象化IP的功勞,泡泡瑪特將用消費帶動內容,走一條反向的“迪士尼”之路,但無論如何,泡泡瑪特激起了資本對“潮玩”相關故事的濃厚興趣,藝術家、潮牌、動漫、衍生品創業者,均受到不同程度的資金加持,

2019年,IP類消費品品牌52TOYS完成1億元人民幣的A輪融資,CEO陳威曾是大陸最早的衍生品銷售商和代理商,也是日本萬代在大陸最主要的經銷商之一。陳威希望52TOYS以萬代為目標,成為有巨大品牌影響力、足以反哺上游IP的消費品公司,2020年,“酷樂潮玩”在全國擁有200多家線下門店,據悉,其盲盒銷售額已破億,

泡泡瑪特的更強勁競爭者,是名創優品2020年推出的潮玩新品牌“TOPTOY”,TOPTOY以“潮玩行業強渠道品牌商”的身份出現,將在泡泡瑪特擅長的渠道端,對其形成強威脅。同時,在IP端,泡泡瑪特并沒有造就第二個如Molly一樣的絕對爆款,留給TOPTOY的距離并非不可追趕。


TOPTOY起初定位“亞洲潮玩集合店”,首家旗艦店去年12月在廣州正佳廣場正式開業,產品覆蓋盲盒、積木、手辦、拼裝模型、雕像、BJD娃娃、合金玩具等八大核心品類,商品價格覆蓋39元至上萬元不等,共三百多個系列,2000多個SKU,其中,積木,盲盒,手辦,拼裝模型四大核心品類平均占據了所有商品的80%,

這些商品70%是外采,30%自有,七成外采商品與其他渠道無異,直接從漫威、迪士尼等IP供應商或與52Toys等與IP合作的品牌商采購現有商品,重點是多樣,全面,據說,TOPTOY已經與八大品類的200多家供應商都建立了聯系。

30%自有產品被TOPTOY視為產品護城河,這30%又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TOPTOY與漫威、迪士尼,以及動漫、電視劇、電影等IP方合作,用自己的設計能力和供應鏈能力,開發盲盒、手辦等手邊,第二部分,與品牌方合作,包銷某款或某系列的產品,只在TOPTOY渠道售賣,或雙方合作推出某定制款或定制系列產品,第三,TOPTOY有自己簽約的設計師,可以像泡泡瑪特一樣推出自己的原創IP。

TOPTOY的創始人兼CEO是孫元文,加入TOPTOY之前,他已有5年的優衣庫門店運營經驗,自認“線下是我的基因”。孫元文認為,泡泡瑪特并沒有定義潮玩的生意模式,盲盒不等于潮玩,潮玩是“有內容的IP的衍生品”,

同時,TOPTOY的打法又說明了,至少在孫元文團隊的理解中,現階段的潮玩生意首先是零售生意,渠道能力是新品牌在前期生長時的有力武器,這是零售集團出身的TOPTOY的強項。五一之前,TOPTOY已在全國開出14家店,計劃里,2021年,TOPTOY要在全國TOP200的商場里開夠100家門店,


強渠道只是基礎,在孫元文的理解中,未來的渠道,一定是線上線下結合的強渠道。

線下,在TOP200的商場里快速鋪店,通過新品首發、抽獎等活動的方式,讓消費者到店率從1提升到1.5,但從1到3甚至到5的提升,需要線下+線上結合,孫元文說,TOPTOY是一個“從線下往線上走”的品牌,“用線下撬動線上”。線下用戶觸達,線上便捷復購。

目前,TOPTOY已經開通了自己的官方小程式商城,天貓、京東旗艦店,抖音小店等等,但即便是優衣庫等老牌零售店,也會在鋪店到達一定階段后遇到銷售額下降的情況,這時候,快速圈地已經失效,渠道之爭進入新的階段。

孫元文已經為這個階段的挑戰做好準備,他說,那時候,運營精力就要線上線下五五分,“我就要做深耕了”。他認為,TOPTOY此前積累了一兩年的資源,“一定會在那一天幫我再二次升級”,

在渠道上,TOPTOY與近200多家供應鏈建立了戰略合作關系,大概每個月,孫元文要與工廠的老板們見一次,鼓勵他們大膽生產。“我們是按照50家店的量向工廠下單的,很多工廠沒見過這么大的訂單,說我們一次超過了他們之前一年的量”,孫元文曾在接受《三聲》采訪時說,這樣的操作,將倒逼工廠產能的提升,

強渠道形成的強銷售,還將倒逼與IP合作的供應商的能力,有些小品牌方拿不下大IP的合作,TOPTOY會幫忙談,孫元文說,“我們有足夠的影響力和資金,談完了以后,你就幫我做創作和設計”,

目前,在孫元文看來,上游商品還不能穩定地為市場帶來驚喜,“基本滿足需求,但還是有很多機會浪費掉了”。另一方面,他覺得這沒什么不好,說明行業還有空間。“如果我隨便挑,都能滿足我產能和產品的需求,以及提供新鮮東西的需求,說明這個行業已經紅海了。”同時他認為,時間會解決問題,大陸企業的發展速度很快,供應商的能力正在快速提升。

TOPTOY與泡泡瑪特的生意模式不同,孫元文曾說,TOPTOY是“行動電話系統里的安卓”,把上下游都帶動起來,而泡泡瑪特是“IOS系統”,

玩具仍是個初級市場,無論是潮玩還是兒童玩具市場,都還沒有絕對強者,潮玩行業的老大泡泡瑪特的市場份額只有8%左右。所以,所謂的競爭是十分初級的,更準確地說,它是潛在的,未來的。

同時,在兒童玩具領域,也出現了強渠道的布局者,百思童年。

百思童年是一家全品類的兒童益智玩具品牌,2017年在上海成立。2019年5月在北京朝陽合生匯開出第一家門店,至今已在北京、上海、深圳、大連等地的核心商場開出線下店鋪16家,預計今年年底增至100家左右,線上,光在小紅書上就有超過3000多位達人的深度評測種草。


但對創始團隊來說,產品研發能力才是百思童年的核心,他們認為,兒童玩具行業接下來的比拼是玩法創意的比拼。為此,百思童年正在進行店內產品大更換,將80%的產品從代工轉向原創,預計該動作將在年底完成,而作為配合的,就是其已建立深入聯系的180多家成熟供應鏈。

幾個月前,百思童年完成7100萬A輪融資,由經緯大陸領投,挑戰者資本及老股東前百度聯合創始人徐勇跟投,該輪融資主要用于自有產品研發和抖音電商等新渠道拓展,以及線下門店的深耕布局,下一輪融資也將在近期完成,

同樣的,百思童年也不認為現在的兒童玩具市場到了可以談“競爭”的階段,整個市場盤子只有1000億,能被大家叫上名字布魯可,專注兒童積木領域,全品類的大陸玩具品牌除了百思童年幾乎沒有,在一個初級市場里,與其考慮對手,“不如完善自己”,從產品體系、店鋪模型、電商玩法、團隊建設等多個方面進行完善。

還有哪些新品牌出現,每一個已經出現的品牌后續將如何發展,是目前的玩具行業可以被關注的點。

對泡泡瑪特來說,持續的IP制造能力,一直被視為其持續發展的短板,甚至,這個質疑讓泡泡瑪特已經帶動起來潮流也被一部分人看作是泡沫,

實際上,拆開來看,持續的IP制造能力,除了要擴大IP池,穩固IP的原創性,還要有IP產品的生產能力,這是對品牌的IP儲備和供應鏈的柔性定制的雙重需求,

在擴大IP來源上,從2017年辦展開始,泡泡瑪特開始有意識地與上游IP建立聯系,除此之外,它還與中央美術學院合作開設相關課程,推出自有雜志《PLAYGROUND》,投資電影《哪吒重生》,投資位于798的木木美術館,上海玻璃博物館張琳曾經表示,“當代藝術可能會成為一種新的藝術發展趨勢。”

今年,泡泡瑪特又花費數千萬元投資了潮牌買手店 Solestage,后者估值近 2 億元,主要售賣的商品包括超限量鞋款、潮流服飾與周邊用品。這是 Solestage 首次接受融資,泡泡瑪特是此輪唯一投資方。此前,它還參與跟投了漢服國風品牌十三余的億元 A 輪融資。


在潮流藝術、潮流消費領域的頻頻出手,泡泡瑪特正有意地確定自己在潮流領域的地位,盲盒只是一種形式,且沒有玩法壁壘,最后將如樂高的“積木塊”一樣退化為一種通用的“玩法語言”,關鍵是用語言實現的玩法創意,關鍵是盲盒里的內容,以及內容與玩法的結合。泡泡瑪特如今在做的,就是擴大內容的邊界,

泡泡瑪特有一個IP部門,20多人,很多是買手出身,有些甚至跟隨泡泡瑪特從集合店時期走到現在,還有一部分是從潮流社群、論壇和時尚雜志挖掘的原PO和編輯。展會是發現新藝術家的好途徑,另外,泡泡瑪特的信箱里也有許多自薦的IP。來到泡泡瑪特的IP被分為頭部和腰部,不同部位獲得不同的資源傾斜。目前,IP庫里的IP共100多個,

授權是擴大品牌影響力的另一方面。授權部門剛成立不久,很大部分工作在探索中進行,負責人楊健澎曾在迪士尼負責IP工作,

授權部門主要是配合IP部門的工作,做品牌授權和聯名活動,打響IP知名度。授權部門會提前一年拿到IP的產品計劃,與外部品牌的授權通常從產品的第二、第三個系列開始。授權品牌的挑選以與泡泡瑪特適配為標準,通常來講,它們都具有沖動購買、高顏值、悅己等屬性,因此多為零食、化妝品、潮鞋等。接下來, 泡泡瑪特的授權會持續向中高端、潮流向走,

TOPTOY也在穩固自己的原創能力,擴大IP池。

今年4月28號,TOPTOY上海環球港店開業,同一天,TOPTOY品牌升級大會在上海舉辦。會上,TOPTOY重新調整定位為“全球潮玩集合店”,并宣布成立原創設計中心。

產品總監井超介紹TOPTOY的產品矩陣,并發布了TOPTOY家族里Twinkle、Tammy、Yoyo三款自有原創IP,還公布了“YoyoX梅蘭芳”的聯名款潮玩形象,TOPTOY踏出國潮第一步,同時,原創IP將形成TOPTOY獨特的TT-Universe潮玩宇宙,TT-Universe潮玩宇宙將成為TOPTOY平臺的一部分,連接藝術家和消費者,

潮流稍縱即逝,潮玩行業最重要的是上新。TOPTOY曾在兩個月內有400多個上新,每周有重點推的產品,兩周一個周期,孫元文說“這個速度在潮玩行業是非常牛的”,但重要的是持久,持續的高上新率,不僅需要廣泛的IP源,還需要配套的柔性生產。

泡泡瑪特已經感受了柔性供應鏈缺失的弊端。

以往,泡泡瑪特采取預定生產的模式,在IP部門確定好新品后,由大商品部門通過各渠道的提報,預估大致生產數字,反推一個相對合理的到貨時間,再根據銷售反饋追單,

通常,他們會為一個IP儲備兩到三個完整系列后,再安排第一個系列正式上市。所謂的儲備,是指進工廠前的所有環節,包括平面設計、圖庫資源和建模,這樣的調整,可將生產周期壓縮至1-3個月,保持穩定的上新節奏和設計品質,

在泡泡瑪特看來,這已經是一個相對柔性的供應機制,但還是出現了問題,

2020年起,Skullpanda、Dimoo等多個系列產品出現斷貨現象。這其中有疫情的導致的工廠產能跟不上,也有預估模式導致的數據不準確,另外,消費者審美需求提高,也對工藝提出更高要求,導致生產周期變長,

一個更柔性的供應鏈機制等待被建立,供應鏈的柔性反應能力將在日后考驗著TOPTOY。

玩具是一個鏈條極長、面向C端,且技術門檻不高的產業,玩具行業有巨大的潛力,但對從業者來說,為適應新一代消費者的需求,也需要更強的改造和整合能力,

本世紀最初的10年里,玩具作為一種勞動密集型產業,是工廠而非玩具對務工者展現出吸引力,“玩具總動員”像出現在行動電話等領域的總動員一樣,在內陸到沿海城市之間上演。2004年,美國一位攝影師舉辦名為《真實的玩具故事》的攝影展,拍攝對象為大陸的玩具工廠,其中一張照片上,廣東一家玩具廠門前,員工們提前15分鐘排隊等待進廠。隊伍里,有離家的中年,也有十幾歲的青年,

現在,2021年,工廠正喪失自己的吸引力,有推測表示,“最快到2022年,大陸將失去自己世界工廠的地位”。推測未必成真,但一些具體的案例已經發生。


攝影師Michael Wolf

B站上,有UP主展示自己在東莞找工作的經歷,他曾在玩具工廠找到一份月結的工作,卻覺得“沒有日結舒服”。一位更年輕的UP主每天在OPPO等工廠門口打望,卻沒有進去面試任何一家。還有一位自由職業者,在海外某兼職網站接到一單臨時生意,去東莞的玩具工廠做質檢員,鏡頭里展示的質檢,只是用手檢查毛絨玩具里是否有遺漏的鐵絲等器具,一天工作結束,該UP主收入300美金,“比工廠工人一個月的工資都多”。

工廠的吸引力在變化,工廠的工作方式也在變化,新一輪的變革已經開始,接下來能夠接棒的,一定是能配合品牌,做柔性定制的供應鏈,

十多年前,大陸的玩具工廠曾為萬代、美泰等國際知名玩具品牌做代工,今天的創業者,曾以萬代、美泰,甚至樂高、迪士尼為學習對象,但成功者的經驗不能完全適用,大陸市場變量很大,玩具市場亦然,B站會員購靠眾籌做出了第一個爆款產品“菜狗”,快手也打算做二次元電商,最新的人口統計出來,新生兒出生率下降,但我們知道,新手父母對學前教育的投入只會繼續增多,

大陸玩具走過幾十年,某種程度依舊是一個初始之地,它的周邊滿是機遇,也滿是變量,但可以確定的是,大陸玩具迎來的是一個新的歷史機遇,它將走出一條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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