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調查資訊的不斷公布,沸沸揚揚的成都49中事件總算有了公論,
但是對于孩子的父母而言,那場風波注定是一生都難以愈合的傷痕。
中青報的冰點周刊前段時間做了一篇深度報道,講一個父親在兒子跳樓自殺后,臥底到了自殺群,勸說了幾十個孩子,揭開了青少年世界里最“隱秘的角落”。
“一個中年人非要勸年輕人快樂”,這應該是一件出力不討好的傻事,可是45歲的中年人徐世海卻把這當成了一種救贖。
自從大兒子毫無征兆的自殺后,徐世海就開啟了一段雙面人生。
白天他披著生意人的外衣,同時還是鄭州紅十字水上義務救援隊隊員,晚上,他臥底潛伏進孩子們的QQ群,冒充他們的同齡人。
因為他想知道,網路那頭的孩子們,每天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如果不是中年喪子,徐世海不會想到用這樣一種方式去接近十幾歲的孩子們,走進他們的內心世界。也正是因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這個悲劇,推著他成為了許多孩子的擺渡人。
他跟年輕人們有代溝,故意學著他們的口氣說話,怕說多錯多暴露自己,每天就在群里靠發紅包維持自己的活躍度和信譽度,
但只要一聽到有人流露出“想死”的念頭,他就迅速啟動救援模式,加他們好友私聊,當他們的心理按摩師,
他曾經向幾十個試圖走向絕路邊緣的陌生孩子伸出雙手,可是他還是無法理解自己的兒子為什么走上那條路。
外人眼里,徐世海的兒子開朗大方,為人和善,徐世海也一直自認為是一個開明的父親,和兒子的關系十分融洽,幾乎無話不談,
兒子的離世讓這一切成了假象,
在和那些悲觀厭世的孩子們深聊后,徐世海發現,很多父母自認為成為了孩子的朋友,可是在孩子眼中并不是這樣,他們寧可把心事分享給陌生人,也不愿意和父母說一句真心話。
溫暖善良的故事背后,藏著無數父母們無力而又心驚的現實:和吃飽穿暖相比,孩子的心理健康就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看不見,摸不著,而且很大程度上都是燈下黑,家長永遠是站在洞口外面的那個人。
留美學生一得自殺的時候,網上鋪天蓋地的掀起了對一得爸爸的討伐,我在(兒子已經走了,放過爸爸吧)文中說,
“有一些父母明明把全部的愛都給了孩子,孩子卻仍然悲觀厭世,就像有些人明明沒有認真讀書,卻偏偏比那些夜夜熬到通宵的學生成績更好。哪怕這種幾率極低。但我們能做什么呢,我們也只能拼盡全力給他愛,把其他的交給命運,”
當時后臺不出意料的引來了不少噴子,他們覺得這是推卸責任,孩子的心理問題一定是因父母而起。
我不否認一些孩子的心理健康受困于原生家庭,但是如果按照這個邏輯把所有問題全推給父母,真的對父母這個群體不公平。
你永遠無法知道一個十幾歲的孩子選擇結束生命的那一剎,到底在想什么。
他們中,當然不乏悲觀厭世了很久的,但也有的是因為被心愛的女孩拒絕,或者僅僅是被父母從手里搶下了心愛的游戲機,一沖動就走向了天臺,
就這么簡單?
可悲的是,有時候就這么簡單。
他們就是這樣簡單又草率地了結了自己的一生,
父母和孩子最大的分歧在于,大人總以為自己給孩子的是最好的,偏偏孩子說那些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直到終于漸行漸遠。
這是一道無解的命題,世界上沒有完美的父母,也沒有完美的孩子,能做到相互成全就已經是極限,
以前覺得作為家長,自己的要求也不高,孩子只要幸福快樂就好。
現在連孩子快樂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快樂,幸福快樂才是最大的奢侈品。
一得的爸爸曾覺得自己是個好父親,徐世海也同樣覺得自己是個好父親,但是這個“好”字像一個碩大無比的肥皂泡,最終還是被孩子自殺給刺破了。
在徐世海的那篇報道中,還有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細節:
“(“約死群”)一些人會公開傳遞這樣的思想——別指望父母、老師能幫你做什么,想改寫人生,只有生命重來。這些話使得本就低落的年輕人更加絕望,”
約死群,這個可怕的字眼讓我想起了臭名昭著的“藍鯨游戲”,它通過互聯網進行傳播,以誘導、煽動人自殘自殺為目的,并且專門針對涉世未深的青少年。
“藍鯨”的發明組織者是個21歲的俄羅斯大學部生,雖然他在2016年已經被捕入獄(多諷刺,勸人自殺的人自己卻活得好好的),但是類似死亡游戲的變種仍然層出不窮。
對于脆弱敏感的青少年們來說,沒有什么是比同齡人的煽動更有力量的。在群中,他們會建立一種畸形的共情,進而會不斷放大自己情緒中的陰暗面,
當一個人有了自殺的念頭,其實只有不到10%的人會去實施,別人拉一把可能就把他們給救回來了,但是在“約死群”里,孩子們之間的相互慫恿和鼓勵,無形中就會把懸崖邊上的人一腳踹下去。
這跟謀殺有什么區別?
盡管互聯網設置了足夠多的關鍵詞,一旦有人在群里談到自殺,群就會被解散,但是關鍵詞屏蔽不掉孩子們的暗黑情緒,他們通過各種特殊的暗號代碼來交流自己對生命的厭棄。
許多國家和地區都把教唆和協助自殺定為一項犯罪。《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組織、利用邪教組織破壞法律實施等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一條明確規定:
組織、利用邪教組織,制造、散布迷信邪說,組織、策劃、煽動、脅迫、教唆、幫助其成員或者他人實施自殺、自傷的,依照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條、第二百三十四條的規定,以故意殺人罪或者故意傷害罪定罪處罰,
然而約定死亡在法律上依然有很大的爭議,而且人群又集中在未成年人,法律也很難真的奈何他們。
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已經成為全社會不得不面對和關注的問題,社會新聞三天兩頭就會出現類似的悲劇,這絕不是因為現在的孩子更加“玻璃心”、“抗壓能力差”,
這個年代的孩子,每天接受的資訊量幾乎是是前幾代人在相同年齡的總和,稚嫩的心理承受能力和海量的冗雜資訊之間,必然存在著不可承受之重,他們的情緒波動成年人理解不了,甚至也感知不到,
但是這種情緒會在孩子之間悄然蔓延,甚至當成一種非主流的“文化”進行討論和傳播,就像微博網友@緋館的緋二 分享的那樣,你看到的孩子不一定是孩子的全部。
尤其是處于青春期的中學生,他們更善于偽裝,也更容易把暗黑文化當個性,覺得這是“潮”,在父母面前擺出一副樂觀開朗、人畜無害的假象。
“像個孩子一樣單純開心沒煩惱”只是成年人一廂情愿的錯覺而已。隨便一點生活上的不如意,都可能成為壓倒一個孩子的稻草。
成年人有牽掛,有目標,所以懂得好死不如賴活著的道理,但孩子不懂,放棄生命對他們來說也許就像放棄一件襯衫,一條裙子那么簡單,
新時代的父母,越來越難做了,再也不是每天盯盯孩子做功課,定期去開個家長會這么簡單,
關注孩子的學習已經是最最次要的任務,重要的是如何與孩子的成長同步,如何與孩子溝通,
但必須承認,大部分父母畢竟也只是普通人,不是心理醫生和微表情專家,要求他們心細如絲,明察秋毫,能從孩子隨便一個舉動中就捕捉到危險的信號,太難了,
我曾寫過一篇文章:34%的孩子想過自殺,99%的父母卻對此一無所知。
往往在孩子出事之前,父母還沉浸在我的孩子很乖很開心的表象中,哪知道其實早已經暗流洶涌。
孩子出事后,社會除了把“逼死孩子”的帽子一股腦扣在父母身上,還能做點什么真正有意義的事?
是不是可以減少對青少年自殺的討論和渲染,減少成人世界負能量的散播,普及珍愛生命這一課,及時發現、投訴、處理“約死群”這類組織?
我想起狂人日記的最后一句話:
救救孩子!
(責任編輯:姜文晶_NN3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