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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花雪月的南唐,其實是塊硬骨頭
北宋開寶三年九月,宋太祖趙匡胤派潭州防御使潘美率軍攻打南漢,次年二月南漢即亡。
此后整個江南地區只剩下南唐以及吳越、漳泉二州沒有插上大宋的旗幟了。
志在天下歸一的宋太祖豈肯善罷甘休,但太祖的心思業已被南唐君臣所知,為了不給宋朝開釁之由,李煜在開寶四年底主動向太祖上表自去南唐國號,改“南唐國主”為“江南國主”,李煜主動自降國格之后,還怕誠意不夠,又表奏太祖,“賜詔乞呼名”,意思就是“乞求”太祖在對南唐下的詔書里直呼自己的名字,一國之君混成這樣,也真是可憐,
南唐后主李煜
這還不算,開寶五年二月,李煜再次將自身格制予以“大刀闊斧”地貶次,先是把中書門下省改為左右內史府,尚書省改成了司會府,樞密院改作光政院。然后一刀切地將諸王一律降為國公。以下各府院司部,統統隨之改易,弄得朝中大小衙門怨聲載道,哀鴻一片。
今人多以為李煜只會作詩填詞、吟唱酬對,其實這些自辱之舉,都是李煜咬緊牙關的忍辱負重,
然而在這些“外示畏服,修藩臣之禮”看似唯諾極具迷惑的表象之下,李煜并未坐以待斃,無所作為,而是“內實繕甲募兵,潛為備戰”,暗下苦功,準備對宋朝的武裝侵略亮劍,
開寶六年,太祖遣翰林學士盧多遜為江南生辰國信使,出使南唐。盧多遜向李煜傳達了太祖趙匡胤的諭旨:“朝廷重修天下圖經,史館獨缺江東諸州,”故“愿求一本以歸”,李煜雖知這是要自己亮光底牌,可是他根本沒有選擇,只得連夜命人照辦,“江南十九州之形勢,屯戌遠近,戶口多寡”,皆詳細繪圖造冊,拱手于太祖任其盡悉知曉,
盡管李煜卑微至此,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侍奉太祖,終逃不脫滅頂之災,可悲可嘆!
北宋南唐形勢圖
趙匡胤有心滅南唐,但又不敢輕舉妄動,他深知江南素有驍勇之士,比如南唐今南都(今江西南昌)留守、南昌尹林仁肇,外號“林虎子”,曾讓后周吃過不少苦頭。林仁肇不僅善戰,還能與士卒同甘共苦,深得軍心,在南唐軍中“殷然長城”。就連千余年之后的乾隆都說“ 李煜之有仁肇,項羽之有范增也”,
可以說林仁肇著實深令太祖忌憚。南唐內部的裂隙給了太祖機會。皇甫繼勛、朱令赟等南唐宿將和原為閩臣的林仁肇關系不睦,竟在李煜面前謗稱林仁肇和宋朝勾結,要在江西自立,太祖心生一計,賄賂林仁肇的隨從,弄到林仁肇的一幅戎裝畫像,懸掛在偏殿中。
開寶五年,李煜派七皇弟鄭王李從善為使到汴梁朝貢,宋太祖有意引李從善到偏殿,還指著林仁肇的畫像對李從善道:“林仁肇很快會來歸附,這幅畫像先為信物,”又指著空著的館宇道:“這是我準備賜給林仁肇的。”之后李從善雖被太祖扣留,但李從善派人將看到林仁肇畫像之事秉報皇兄,李煜不知這是反間計,竟將林仁肇鴆殺。
雖林虎子蒙冤屈死,太祖除去心頭大患,但攻取南唐的最大屏障還是長江天險,這無疑是太祖和整個大宋軍方心頭的一塊大石。
和強如列奧尼達亦沒能避免溫泉關的失守一樣,堡壘往往是從內部被攻克的,一個南唐落第舉子樊若水趕到汴梁,請求覲見太祖,進獻渡江之策,
這個樊若水久居池州,熟知江岸地形,認為采石磯江面較瓜州更窄,利于渡江,為了向宋廷獻上一份“厚禮”作為進身之階,樊若水竟來到采石磯江邊牛渚山南麓的廣濟寺,落發出家做了和尚,
樊若水
借僧人身份的掩護,樊若水每天駕小船往來兩岸,將絲繩拴在岸邊的礁石上,測算江面寬度和潮信時間,并繪下圖紙,暗自標上記號。為了務求精確,樊若水往返采石江面長達數月。江水波濤洶涌,僅靠圖紙還是太不保險,樊若水又大膽設想改以搭造一座浮橋接應宋軍抵達南岸。為此樊若水又向廣濟寺捐獻了一筆香火錢,提議用這筆錢在牛渚山臨江處鑿石為洞,于洞中壘造石塔,置佛像供奉禱祝,祈佑船只過往平安。騙取了主持的同意后,樊若水又親自負責督工建造,按照樊若水指定位置建造的石塔就成為了搭建浮橋的絕佳固定物,完成了基礎建設,樊若水立刻帶著精心收集的水文觀測資料《橫江圖說》以及“一橋飛架南北”的天才構想趕往汴京,
太祖接見樊若水之后喜出望外,脫口道:“江南和李煜小兒已在我囊中了,”
宋太祖此時可謂萬事俱備,只需一個“師出有名”的理由。這對于他來說簡直易如反掌,太祖敕書一道,遣使送給李煜,以祭天為由傳召李煜入朝覲見。此去好比以肉身入虎穴,李煜豈敢前往,“稱疾固辭”,太祖又復遣使傳召,此時李煜不僅不從,更不知哪里來的勇氣,竟回復太祖“臣侍奉大朝,希望得以保全宗廟,想不到竟會這樣,事既至此,唯死而已”,太祖毫不在乎。因為他要的理由現在有了,十月,太祖“怒斥”李煜“有失臣節,眇睨天威”,遂命曹彬和潘美率大軍從荊南進發,征討南唐。
一開始李煜對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沿江防線還有點信心,“不甚惶然”。然而太祖另有殺招,他敕封吳越王錢俶為東南面招撫制置使,命其起兵進攻常州、潤州,自西面夾攻南唐,以做偏師,
昔日盟友在關鍵時刻背后捅刀子,讓李煜驚怒交加,遣使下書詰問,何以不徇唇亡齒寒之理?真乃書生意氣!
宋軍連克池州、蕪湖、當涂,很快兵臨采石,渡江在即。然而李煜君臣尚不知天險早已被內鬼破攻。曹彬依樊若水的計策和精準數據搭建浮橋,“三日而成,分寸不差”,浮橋既成,潘美率宋軍如履平地殺到南岸。可笑南唐君臣尚在夢中,得到奏報壓根不信,開寶八年一月,宋軍進至金陵城下,但金陵軍民一心死守,竟抵御宋軍半年之久,到七月時,“南土卑濕”,疫病流行,宋軍非戰斗減員嚴重,太祖“頗厭兵”,意欲退囤江陵,“休士馬,以為后圖”。太祖竟打起了退堂鼓,這可是建國以來頭一遭,足見南唐反抗之堅決。后來還是南唐降臣侯陟極力諫阻,太祖方才改變主意,重新下令繼續圍攻金陵,
宋軍遭遇激烈抵抗
宋軍又猛攻一個多月,仍未得手。一直到了九月底,常州先被吳越攻破,皇甫繼勛被殺。李煜開始悲觀起來,吏部尚書徐鉉兩次請命覲見宋太祖,意欲憑口舌之能,說宋軍退兵,徐鉉見了太祖說:“吾主煜事陛下,如子事父,未有過失,奈何見伐?”太祖道:“汝以為父子分兩家,可乎?”鉉無言能對,但他觀太祖神色并未震怒,心存僥幸之下又開始嘚啵:“李煜因病未任朝謁,非敢拒詔也,乞緩兵以全一邦之命,”太祖耐性耗盡,拔劍而起,怒將桌案斬去一角,厲聲喝斥徐鉉:“不須多言!江南國主何罪之有?只是一姓天下,臥榻之側,不容他人酣睡!”這句流傳千古的王霸宣言,頓時將徐鉉駭得不敢再言。
李煜當然不會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兩個迂秀才身上,同時密調朱令赟帶援兵自湖口趕來解圍,但還沒等徐鉉回到金陵,朱令赟就在皖口(今安慶西)遇伏大敗,自己也做了俘虜,
金陵至此陷入絕境,開寶八年十一月底,金陵外城被攻破,守將咼彥、馬承信,馬承俊等力戰殉國,右內史侍郎陳喬閉門自縊,為南唐文武表率盡忠。李煜坦露右臂膀,手捧印信出城投降。南唐滅亡,
宋軍自出兵到李煜投降,前后歷時一年多,這在北宋攻取其他割據勢力中絕無僅有。金陵被宋軍重兵圍困,在沒有外援的情況下竟能堅守達十個月,期間更令攻無不克的宋太祖意欲撤退;而且在李煜投降之后,仍有不少地方不肯歸附宋軍,堅持抵抗。江州(今江西九江)軍校胡則、宋德明組織軍民協力據守,竟堅持到次年四月下旬才被宋軍攻陷。即便在城破之后仍不放棄,和宋軍巷戰良久,引致宋軍屠城,南唐滅亡已十個月,節度使郭載興仍在虔州募兵自行抗宋。袁州刺史劉茂中不僅未向宋軍投降,還整頓軍馬向宋占領區展開反攻。
曹彬平南唐能不妄殺
由此可見,南唐并非想象中的那般孱弱,反倒是大宋統一路上最難啃的一塊骨頭,只不過并不文弱的南唐因一個文弱的國君李煜,而被后世誤以為都是風花雪月,缺少陽剛,
參考資料:
《宋史·曹彬傳》;
《長編》卷11、14、16;
-完-
(本文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本號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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