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說蒲松齡的《鳳陽人士》是最不可思議的一篇小說?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鳳陽一書生一日突發奇想,準備花半年的時間外出游學。

丫心里盤算的很精明:按萬里路計算,每日大約走個五十多里地就行了。

說走就走,騎著騾子,不帶走一片云彩,只裝模作樣敷衍了事地帶著一些書。

按五行八字計算,估摸這家伙是屬牛的,果然如泥牛入海,十個月過去了都還毫無音訊,端的急壞了在家獨守空房的嬌妻。

一天晚上,妻子又一次失眠,想你的夜慢慢熬之際。一位光彩照人的美人忽然闖了進來,說道:你不是想你的郎君么,和我一起去找他去吧。

妻子在美人的一番鼓動下,一時腦熱,智商瞬間下線,鞋子都沒穿好就急吼吼地上路。

不一會兒就氣喘如牛,準備回家換雙運動鞋,這時美人善解人意地將自己的鞋子脫下來給她穿上,鞋子好不好腳知道,哇塞,這下果然健步如飛。

走了一段路后,竟然與騎著白色的騾子的丈夫迎面不期而遇。

大喜過望之際,美人開口道,我家離這不遠,不如你們一道去我家休息一會兒吧,明兒早上再夫妻雙雙把家也不遲呀。

然后三人到了美人家中,妻子把鞋子還給了美人。一起坐在月色之下喝酒賞月,妻子心里還在暗戳戳地盤算著久別勝新婚的各種遐想之際,忽然三杯兩盞淡酒入肚之后,竟猛然發現自己倒成了局外人,丈夫倒和那美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明目張膽地眉來眼去起來,妥妥地大寫的一個尷尬呀。

這時那美人拿出一個大杯子勸起酒來。

丈夫渣男的本性在此初露端倪,色瞇瞇地說,美人你唱個曲兒哥就干了這杯酒。

美人于是輕啟朱唇,開口唱道:

黃昏卸得殘妝罷,窗外西風冷透紗。聽蕉聲,一陣一陣細雨下。何處與人閑磕牙?望穿秋水,不見還家,潸潸淚似麻。又是想他,又是恨他,手拿著紅繡鞋兒占鬼卦。

慢著,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呀!

怎么感覺好像美人搶了臺詞,美人把妻子心里的想法唱了出來。

一曲唱罷,美人借口酒醉走到里屋睡去了。

果然驗證了這渣男屬牛的,牛氣哄哄的立即屁顛顛的跟了進去,一點也不顧忌在風中凌亂的妻子。

妻子想回家卻發現又沒鞋子又不認識路,只好恨恨地獨自坐在外面的石頭上生悶氣。

氣鼓鼓的妻子心里尋思,干脆看看這對鳥男女在里屋干什么好事?

走近側耳一聽,氣得要原地爆炸,自己的丈夫竟然與那美人在干著不可描述之事,而且更過分的是還把和自己平常那啥的話兒一股腦兒地說給美人聽。

是可忍孰不可忍!滿含委屈卻又無可奈何,再也不愿受這鳥氣奪門而出準備尋死。

奇哉怪哉!這深更半夜的,一出門竟然碰見了自己的三弟騎著馬趕來。

姐弟相見,彼此也不問干啥來著,姐姐一股腦兒地將這事兒告訴了三弟。

三弟一聽,這還了得,本來姐姐心想只要三弟用彈弓打下玻璃得了,不料這三弟可是一個暴脾氣,立馬拿起一塊大石頭對著窗戶砸了進去。

忽聽里面美人驚叫道:啊呀,這是誰干的好事呀,郎君的頭怎么破了呀。

妻子聽見丈夫的頭破了,立刻埋怨其三弟來。

這愣頭青的三弟直來直去,說,再也不管你們這鳥事了,好心當做驢肝肺,我說姐呀,你咋就這么沒一點骨氣哉。

于是騎上馬準備揚長而去,這時姐姐一把拉住弟弟,你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在這案發現場怎么辦呀。

拉扯之際,憤怒的三弟使勁一推,姐姐順勢倒在地上。

正要發作,一激靈忽然驚醒,原來這是個夢。

一夜無眠,心里直嘀咕。

第二天,丈夫果然騎著白騾子回到家中,不敢將自己的夢告訴丈夫。晚上,丈夫也做了一個同樣的夢,于是早上起來大喇喇地對妻子說了,妻子一聽與自己的夢全無二致。

二人正在詫異的時候,妻子的三弟騎著馬兒趕來探望姐夫和姐夫,一見姐夫就支支吾吾地開口說道,我昨天正好夢見你回來了,今兒一早就趕過來看看,你……還好吧。

姐夫笑道:幸好沒被你的大石頭砸死。

三弟一聽嘿嘿尬笑起來,原來三人都做了同一個夢。

夢是沒有版權的,同一個場景,同一場夢魘!

那么,最燒腦的問題來了:

這到底是什么事兒嘛?這個美人干啥來的?有什么來頭?


寫在最后

夢里夢外,夢是現實的倒影。

按照榮格的學說來看,這是一場集體無意識的夢。

三個角色在同一個夢中事件中各自扮演著不同的角色,其實如果以現實置換夢境的話,想必劇情基本也不會篡改。

一般認為這是蒲松齡老先生對封建社會女性地位低下的一種同情。如果僅僅停留在這種先驗性的社會現象層面去理解無疑是淺表性的,似有井底之蛙之嫌。而小說中妻子與丈夫之間沒有寫明的日常生活場景更可看成是一種經驗層面上點題,而這個夢更是一種超驗層面上的破題。小說名曰鳳陽士人但更引人深思是夢境中發生的一切,妻子是本我,三弟是自我,美人是超我,而這三者之間的沖突與和解中凸顯出那個時代一個女子深深的無奈與掙扎。

小說對現實的觀照是多方面的。鳳陽士人的渣男體質確鑿無疑,看來是個如假包換PUA高手,竟然在夢里做出如此事來,如果說夢是假的,那這家伙竟然厚顏無恥繪聲繪色地向妻子把這個難以啟齒的夢說出來,也可見不是個一心只讀圣賢書的正人君子,外出游學期間敢情都是體驗夢中生活去了。至于那個美人是誰,確實不甚重要,只不過為了寫的更真實更引人思考,蒲松齡老先生在這里虛晃一槍幽了一默而已。

50 条回复 A文章作者 M管理員
  1. 《聊齋》讀過多遍,從蒲松齡生活在那個時代來看,他的婦女觀已很不錯的了,就這一篇來說他對此婦人還是同情的,當然有些篇章贊美女子顯得更突出。用白話介紹文章的做法效果也很好,不過文言講成白話總有點茶變水的感覺。

  2. 那女子即是妻子的紅繡鞋所變化的,女子的歌詞中有暗示,而且妻子中途鞋不合腳,女子便和她換了鞋,其實就是妻子自己的這雙紅繡鞋,要不是自己的鞋怎會合自己的腳呢?三人同做一夢不奇,奇的是紅鞋牽線夫妻團聚

  3. 若蒲松齡寫的!那么古今同理,男人都要出外博取功名,做生意(或者創業,工作),妻子都會覺得丈夫出軌,男人在外可能會遇見可心的人也可能沒有,妻子一般都和自己娘倆人結盟對付丈夫(如果是皇家,那么就是外戚專權),其結果一是妻子和娘家人勝利得利,雙方慘敗女人就僅僅得到一個結果丈夫陳世美,男人失去一個好妻子,其結果二平局,如書中結局盡管都知道了但是各人擔起家庭的責任,更佳珍惜對方!

  4. 會不會是女子覺得丈夫好久不回,擔心他在外面有了其他女子,可又不知道他在那里,于是便有了此夢,夢中又不敢出面勸阻,妖怪看她善良所以便把他丈夫送回來了[微笑]

  5. 黃昏卸得殘妝罷,窗外西風冷透紗。聽蕉聲,一陣一陣細雨下。何處與人閑磕牙?\n望穿秋水,不見還家。潸潸淚似麻。又是想他,又是恨他,手拿紅繡鞋兒占鬼卦。這歌謠寫的好形象

  6. 這篇文我感覺是揭露了封建社會對女性意識的壓迫之深以及女性在封建思想的荼毒下內心的矛盾。一方面妻子希望自己像那個女子一樣能夠盡情釋放作為女人天性的嫵媚妖嬈,讓丈夫更愛自己,但是封建思想又讓她覺得這樣太放蕩,還是保守一點才像良家婦女。其實那個女子就是妻子內在被壓抑的天性。真我的她既享受跟丈夫纏綿的美好,被集體意識影響的她又覺得這種事很羞愧,所以就出現了丈夫跟女子開心的講他們的私事,她在外面聽卻羞愧難當。胞弟也是她內在的一面。如果她用嫵媚妖嬈獲得丈夫的愛,內心又會覺得丈夫是個愛美色的人,會容易被美色誘惑,這又會讓她感到很憤怒,胞弟就代表了她的這種憤怒。但是她又會壓抑這種憤怒,因為覺得那是她的丈夫,即使丈夫辜負了她,她也會原諒,因為封建思想下,女人沒有自我,就是男人的一件附屬品,所以當憤怒傷害了丈夫,她反而會埋怨自己的憤怒。其實這篇文章現在看來仍舊有很大的警示意義,雖然封建社會已經過去多年,但是封建思想在當代人類集體意識中仍舊還有殘存。這篇文即使放在當下看也是一篇好文,揭露了一些人類集體意識的桎梏。

  7. 總覺得穿了那女子的鞋子,那個地方有些奇怪,有什么暗示作用嗎

  8. 那女子就是這女子。女子想用溫情喚回丈夫,同時又想丈夫自覺自愿的善待自己。蒲松齡把一個女人內心的矛盾兩方面分解成了兩個角色。這么想,是不是幾乎所有的事都能解釋了。

  9. 蒲松齡是世界級的魔幻現實主義大師

  10. 大家喜歡這種關于蒲松齡小說的改編,可以關注我,以后還會有更多有趣的內容分享。[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