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里的碧紗櫥是什么？

碧紗櫥，是賈母房中的一個設置。在黛玉進賈府之前，寶玉睡在碧紗櫥內。到黛玉進賈府、鳳姐請示黛玉臥室的安排時，賈母提出，把她一向寵愛的寶玉挪出來，讓黛玉住在碧紗櫥內。

賈母是否重視黛玉超過寶玉呢？當然不是。因為她給寶玉安排的住處，是跟著自己一起。但是寶玉一向喜歡年輕的姐姐妹妹，雖然愿意讓出碧紗櫥，卻不愿遠離，提出就睡在碧紗櫥外。賈母也就答應了。

關于表兄妹睡在櫥內櫥外，是否不合禮數的問題，我也曾寫過文章。其實這是多想，以賈母的閱歷，如果真的不合禮數，她會這樣安排嗎？古代貴族間男女大防，比現在可嚴格多了。唯一的解釋是當初寶黛還小，還遠不到需要避嫌的年紀。

黛玉六歲不足為憑，因為作品中時間上有很多混亂。但是碧紗櫥內外的“同居”生活，持續的時間也不太長。一來，賈母有言在先：“等過了殘冬，春天再與他們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罷”，本來讓黛玉的碧紗櫥，也只是短住。二來，第七回送宮花時，“此時黛玉不在自己房中，卻在寶玉房中，大家解九連環玩呢”，寶黛已經分別有了自己的房間。

說了這么多，我們會有一個模糊的印象：碧紗櫥是賈母房中一個非常珍貴的設置，用來安置賈母最心愛的晚輩。以賈家“白玉為堂金作馬”的豪奢，我們很容易直覺地認定，這碧紗櫥必是珍貴、豪華、美輪美奐的所在，除了淫奢氛圍，一定不比秦可卿的差。

但是，賈母又認為，年輕姑娘們的屋子應該精致一點，老人居所則應簡樸一些。所以寶釵的房間“雪洞一般”，賈母就聯想到“我們這老婆子，越發該住馬圈去了”。既然這樣，賈母的房間，為何會陳設出珍貴奢華到極致的碧紗櫥？這樣一想，碧紗櫥又沒那么豪華了。

感謝現代科技，連我這文科生也可以使用檢索功能，在整部作品（八十回）中尋找“碧紗櫥”的痕跡。結果在第二十六回中，賈蕓到怡經院見寶玉，“又進一道碧紗櫥”。原來怡紅院也有碧紗櫥。這樣想來，所謂“碧紗櫥”，無非是用鮮艷的碧色紗，在大房間中隔出小小的隔斷。

寶玉一向愛紅，愛到幾乎病態的地步。和襲人議論她的兩姨姐妹時可以看出，寶玉推崇出色女子穿紅色服飾。想必是為了這個，他選用碧色來裝飾自己的房間，與紅色的衣服形成錯落對比，鮮艷而不俗氣。

有人會說，寶玉進大觀園前，纏著賈母“要這個，弄那個”，會不會有這樣的可能：他把珍貴的碧紗櫥搬進了怡紅院？就像組合家具一樣，這邊拆了，再到那邊安裝起來。反正賈府不缺人力。

是的，有這樣的可能，但我們再看第四十二回，賈母小恙，太醫來看病“碧紗櫥后隱隱約約有許多穿紅著綠戴寶簪珠的人”。

隱隱約約的，當然是鴛鴦琥珀之類的大丫鬟。老嬤嬤與未成年（未留頭）的小丫鬟不需要回避，賈母年紀大了，也沒有放下幔子來。

問題是當初安置黛玉，“將寶玉挪出來，同我在套間暖閣兒里”，賈母的臥室是有套間暖閣的，而碧紗櫥并不在賈母的臥室，否則怎么說“挪出來”又“同我在”？而第四十二回的碧紗櫥，則就在賈母的榻邊。難道是賈母為著看病，專門挪到碧紗櫥外，又專門設置了一個坐榻？這賈母雖在病中，精力卻這樣好？

當然不會。只能是在賈母的臥室里，也有一個碧紗櫥。物以稀為貴。賈母的房間有兩個碧紗櫥，寶玉的怡紅院也有一個碧紗櫥，別人的房間未必就沒有碧紗櫥。這樣一來，碧紗櫥絕對不像我們開始想象的那樣，珍貴豪華到絕無僅有。

據說故宮之中，皇帝的臥室，大小不過十幾平米，并不像一般人想象的威嚴闊大，卻更舒適宜居。賈府的豪奢無法否認，但也不會像鄉巴佬想象中的皇帝“一定是左手一綻金，右手一錠銀”。賈母的碧紗櫥，寶玉的碧紗櫥，作為日常起居之所，一定是舒適宜居的，卻未必有那么珍貴豪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