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人鳳搶出屋外,只見一人端坐馬背,形貌俊雅,卻不是福康安是誰?他無暇細思,左足輕點,縱身一躍,喝道:“福康安,下來說話!”伸手便朝福康安當胸抓去,要將他揪下馬來。福康安側身略避,抬腿之間,半空中一個轉身,翩然下馬,苗人鳳這一抓竟落了個空。
這一下大出苗人鳳意料,他本當福康安武功低微,是以出手也沒使甚么擒拿之技,卻不想對方身法輕靈,顯具上乘武功,不由得面上變色。
福康安抱拳道:“在下陳家洛,尊駕認錯人了。”原來這人正是紅花會總舵主陳家洛。陶然亭一戰,他深陷重圍,以一己之力擊殺數十人,好不容易脫身至此,卻不想又被人誤認成福康安。
苗人鳳上下打量,見他氣度雍容,身穿當朝二品大員的麒麟官服,袍袖上盡是斑斑血跡,心中狐疑:“這人相貌服飾與福康安一模一樣,既非孿生兄弟,世上又怎會有如此相似之人?那日他領兵剿殺苗民,火燒村寨,為我親眼所見,難道這還會有假?瞧他身上血跡斑駁,多半便是屠戮無辜百姓所致。”言念及此,更無多慮,喝道:“吳半生、石三保當世英雄,卻被你滅其滿門,曝尸荒野,正所謂報應不爽,今日教你撞在苗某手上。納命來罷!”踏上一步,揮掌直擊。
陳家洛一時無從分辯,只得舉掌相迎,雙掌一交,胸口微微一熱,心道:“此人年歲已邁,功力仍如此深厚,當真稱得上老當益壯。”使一招庖丁解牛中的臣以神遇,一推一帶,順勢回撥。苗人鳳忍不住贊道:“好!”心想這人奸惡卑劣,武功確也了得,力透于臂,這一推便不奏效,右腳飛起,疾踢他膝蓋。陳家洛斜跨半步,并指如刀,點向對方腿上“鶴頂穴”,以攻為守,要迫他收勢自救。苗人鳳嘿的一聲,雙拳立合,勢如奔雷,朝陳家洛兩邊太陽穴直擊。這雖是江湖上最常見的一式雙風貫耳,但在苗人鳳手中使來,威力奇大,聲勢驚人。陳家洛一矮身,頭頂勁風颯然,毛發直豎,心下也暗贊對方拳力剛猛,收指成掌,乘著對方空門大露,中宮直進,照他胸口拍到。出時為掌,半途變爪,近時化指,一招三變,正是百花錯拳。苗人鳳含胸吸腹,拳勁不收,就勢下掄,改使胡家拳譜中的撳牛喝水,變招靈動之極。昔年他與胡一刀惺惺相惜,互通武學,于胡家刀法和拳法均獲秘詣,數十年鉆修研習,使來已不亞于胡一刀親臨。
陳家洛當前所遇,實乃生平第一勁敵,即便較之師父“天池怪俠”袁士霄,亦不遑多讓。形格勢禁,不得不全力相搏。當日他對壘張昭重,百花錯拳不敵,最后以“庖丁解牛掌”險勝,敵手一強,別的武功便棄之不用,專一以“庖丁解牛”掌法應對。此掌法源起有物混成、道法自然之理,講究的是周而不殆,借力使力,當中要旨,與太極拳頗有同工之妙,收發無常,虛實莫測。
苗人鳳自與胡一刀決斗,迄今再也未遇敵手,今逢陳家洛,難得旗鼓相當,登時大感酣暢。他將苗家劍、胡家刀盡數融入拳掌之中,毋論對方虛實,發力猛擊,以大拙應大巧,化繁為簡,逼得陳家洛窮竭解數,遮攔多而進攻少。
堪堪拆到三百招上,忽聞東北角馬蹄聲響,六乘馬急馳而來,當先一人道冠黑須,正是無塵道長。另五人分別是趙半山、文泰來、余魚同、駱冰、心硯。無塵馬快,近前見陳家洛與一高瘦老者劇斗,只觀片刻,大感驚奇,心道:“總舵主出道以來罕逢敵對,這老者居然略占上風,卻是何人?清廷哪來的如此高手?”正訝異間,另五人紛紛趕到,當中以心硯最為焦急,大聲叫道:“總舵主,我來助你。”自馬上飛身而起,寒光閃處,挺劍直刺苗人鳳后心。
苗人鳳驟見敵方援手到來,心下絲毫不亂,聽風辨器,左掌攻敵,右手反指一夾,已將心硯長劍嵌住,低叱道:“撒手!”勁力回奪,倒轉劍尖,已將長劍握在手里,跟著順勢一推,心硯立足不穩,向后跌開。這時諸人均已下馬,駱冰在后扶住心硯,見他并未受傷,稍稍放心。眾人知這老者多半見心硯年紀尚輕,未下重手,否則以其功力,斷難無恙。
無塵道長喝道:“總舵主少歇,待我來會他一會。”劍尖抖動,嗤嗤嗤,連攻三劍。苗人鳳長劍在手,隨手揮擋,行若無事般接了他三劍,手腕一翻,劍刃緊貼無塵劍背,迅如電擎般橫掠而上,沉聲道:“讓開了。”無塵縱身倒躍,舞劍封住門戶,卻見苗人鳳單手發招,又與陳家洛斗在一起。陳家洛道:“承蒙前輩手下留情,未傷那少年性命。你我素無仇怨,在下確非福康安,便請兩下罷斗如何?”苗人鳳低沉了嗓子道:“巧言令色,你便是與鷹犬同上,苗某何懼?”
趙半山心細如發,聽他們一番對答,又見苗人鳳面如金紙,驀地里想起一人,大聲說道:“苗人鳳苗大俠,你可真正誤會了,這位是我家總舵主陳家洛,可不是福康安那奸賊!”他中氣充沛,一字字送出,既可懾敵罷斗,又欲消解隙疑。苗人鳳一凜,目光掃處,見除了心硯之外,余人個個目露精光,氣勢凝穩,此刻分站四周,概成環圍之勢,卻無動手之意。他深知當中任何一人均非易與之輩,自己以寡敵眾,明顯處于下風,他英雄豪邁,雖然不懼,卻也隱隱覺得自己忒也莽撞了些,趙半山直斥福康安奸賊,料知所言不假,當即掌勢一收,道聲:“得罪了。”退開兩步,揚手將劍擲回心硯。
陳家洛久聞苗人鳳大名,心想:“原來這老者就是號稱‘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金面佛苗人鳳,英武豪俠,果然名不虛傳。”與眾人一一見禮,由苗人鳳請入屋內,敘述別后情狀。
原來苗王吳八月起事反清,乾隆震怒,命福康安掛帥,領云貴總督之職,與和珅之弟和琳分率十萬清軍鎮壓。連日來攻打貴滇,苗王麾下主將吳半生、石三寶及所率義軍寡不敵眾,悉數力戰身死。
福康安頗有帥才,行軍布陣為其所長,僅用半個月便平定吳石二人,跟著連克平隴、坳溪,擒殺苗王吳八月,就在意得志滿,兵鋒正盛之際,卻突染瘴氣暴斃。為穩軍心,清廷秘不發喪。清軍中伏有紅花會暗線,飛鴿傳書,將此事傳告陳家洛。其時紅花會聯同苗疆另一支義軍首領石柳鄧正牽制和琳之部,聞知福康安已死,大喜之余,心生一計,由陳家洛喬裝改扮,假冒福康安,入和琳行營假傳將令,誘敵深入。也是天假其便,奇謀得施,最終于登高坡重創清軍,殲敵一萬有余,大獲全勝。陳家洛窮追敗將和琳數十里,在松桃一帶趕上了他,將之擊殺。不意返歸滄州途中,正遇乾隆親封接替福康安的都統額勒登保一行,身份識破后一番血戰,力斃大內侍衛二十余人,僥幸逃脫,恰巧與苗人鳳相遇。
眾人暢談殺敵逸事,豪興飛揚,苗人鳳心下欽佩,復又愧疚,心想:“苗某顛沛一生,只知埋頭習武,未能于反清略盡綿薄之力,當真汗顏。”他素來不喜多言,心中有感,站起身來,對著陳家洛長長一揖,低聲道:“陳總舵主,苗某恨未識荊,你莫見怪。”陳家洛趕忙還禮,說道:“不敢當,苗大俠威名遠播,嫉惡如仇,方才為苗民父老所不忿,直欲手刃福康安,在下深佩。”大家想起陳家洛常常被人誤認福康安,當年胡斐也因此與他放對,但若非如此,亦不能籍此大敗清軍,福焉禍焉,又豈能一言道盡?大伙兒心照不宣,相視一笑,憶起胡斐,不禁神馳雪山,亟盼再見。(后略)
福康安、和琳鎮壓苗疆義軍身故皆為史實,穿插文中,聊增興味。
陳家洛更勝一籌。
我一直以為是新新修版來著[淚奔]\n兄臺高才[贊][贊][贊]
比原著精彩! 看時只感覺陳家洛的年齡有些問題
寫的很好,頗有幾分金老先生的神韻,不知筆力是否可駕馭長篇?
居然騙過了我讓我這資深金庸迷看完了
哈哈,和琳是陳家洛殺了的啊[淚奔]
這是金庸新著寫的吧
厲害了,看了半天才知道是樓主編寫,我說怎么原著里好像沒有苗陳交過手,只有陳家洛在馬上接了胡斐一掌。寫得可以以假亂真了,佩服[贊]
好文筆,望兄臺一展大才,續寫飛狐外傳,定當拜讀。\n當年胡斐那一刀,究竟是砍了還是沒砍。
我靠!還以為自己錯過了金大俠的修訂本什麼的,印象中明明沒有看過這段,還想著準備翻新一遍,看評論才知道,草率了[捂臉][捂臉][捂臉],不過也太驚訝了[驚呆],佩服佩服[贊],五體投地[666]